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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总把谎言当佳话


“唐小豆?你在做什么!”瑶华的这一问可谓是冷到了骨子里。

        唐小豆默默回头,脸部肌肉再次扭曲,只是这回不是因笑,而是哭笑不得。

        他在心里也抱怨,怎么现在大姑娘进小伙子的房间都不兴先敲门了吗?

        当然,心里话就得注定了死在心里,他讲出口的只能是:“没什么啊,我腰疼,在做伸展运动呢。”

        瑶华哪里会信,天问雨的笑话已经预定了这一整天的热闹,但她总不能掰开来计较,只能装作听不懂地说:“行了行了,不管是练功还是练法都得出去练!外面不够宽敞?非要在这里打扰你小师兄休息?还不赶快出去!”

        “哦……”唐小豆点头如捣蒜,回头冲摩勒斗了个鸡眼才闪身出了门去。

        南宫瑶华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才坐到了床边,她绝丽的脸蛋上血色稀薄,憔悴让人心疼。

        “师姐,你还好吧?”

        瑶华生硬地勾出了一抹笑意:“你呢?睡了一晚上,可有好些?”

        摩勒点了点头:“师姐,你也别太辛苦……”

        他知道瑶华不快的原因,知道她憔悴的原由,可他又能说什么?思来想去间,到底还是把唐小豆劝慰他的话现学现用上了:“师姐,烦恼是想不完的,你别去想它,它也就自然而然地过去了!”

        “真有这么简单?那你怎么还皱着眉头?”

        摩勒一愣,瑶华随即笑道:“我啊也没什么好烦恼的,真非要说烦恼的话就是我的小师弟啊,他怎么还这么虚弱地躺在床上呢?你跟我说,他什么时候能又活蹦乱跳地起来惹我生气呢?”

        她说着,长辈一般地探手过来轻轻地摸了摸摩勒的脸庞,只这指尖的温柔就让摩勒心慌地赶忙低下了头。

        “有个事儿……师姐想问问你,你不会瞒师姐的哦?”

        摩勒轻一抬头:“师姐您说。”

        “师父临闭关之时曾将你、我以及问雨三人分别叫入房中交待了一番,起先我一直以为所交代事宜应该是大同小异,可刚跟问雨交谈时无意间提及了才发现并不一样……所以师姐想问问你,师父交待了你什么?”

        摩勒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是这码子事儿,眼神闪烁,显得有些无措。

        瑶华赶忙笑道:“怎么了?师父是交待了你不能告诉别人吗?”

        “哦,不不,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什么呢?”瑶华口吻带笑,可眼神却很坚定,甚至还有些急切。

        摩勒有些犹豫,倒不是真有什么不可对人言,而是瑶华如此郑重其事地来问他,让他觉得心里怪怪的,很不是滋味。

        瑶华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又一次催道:“到底是什么?”

        “呃……其实就是师父跟我说,让我到了江南之后,倘若哪天遇见个女子在人群里放出一种奇香来,要我千万记得当众说出此香是菩提血。”

        “然后呢?”

        “没有什么然后了,我就答应了啊。”

        “你没问为什么?”

        “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这种话从摩勒的嘴里答出来,绝没有谎言的可能。毕竟在他看来,师父高深莫测定有考量,自己井底之蛙只需要去执行便是了。

        瑶华明知如此,却还是瞟来了试探的眼神:“只这样?”

        “嗯……再无更多了。”

        “你不会骗师姐吧?”

        摩勒凝视了过来,顿了一顿才苦笑着反问:“那师姐觉得我骗过你吗?”

        瑶华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哦……”

        瑶华起得身来,想了想还是又补了一句:“不是师姐不疼你,小时候你受伤,师姐可没少照顾过你,对不对?只是如今正威镖局没了主心骨,师姐不得不去忙。但你要记得,咱们自小的情谊是雷打都不会动的。”

        摩勒挤出笑容,点了点头:“我明白。”

        瑶华笑了笑,转身而去。摩勒再三犹豫,还是在她即将走出门去的一刻喊住了她:“师姐!那师父又交待了你什么?”

        瑶华明显一愣,回头浅笑:“还能是什么?无非是让我好好照顾你呗。”

        “哦……”摩勒点头笑了笑:“我知道了。”

        等南宫瑶华回到了房中,前脚刚一踏入门槛,亟不可待的天问雨已经迎到了她的面前:“怎么样?”

        瑶华将摩勒所说的尽数告知,天问雨猛一拂袖,愤恨地说:“师父向来偏心,明明那日将摩勒叫去房中多时,只说这么一句,谁信?”

        “我信啊。”

        南宫瑶华轻哼了一声,斜眼看向天问雨:“这话的内容是少却字字关键,就是要将菩提血之说公之于天下!”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说出来能有什么好,让天下人来与我们争?”

        “你又傻了,应该说是让天下人来帮我们争!”

        “帮?帮成青阴剑派那样,死都没落上全尸?”天问雨正待嗤笑,忽然一怔,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南宫瑶华:“师妹,所以青阴剑派的那仨人是你杀的吧,以此来告诫其他门派别跟我们灵宝玄门争?”

        “我?”瑶华眉梢一蹙,轻地笑道:“我哪有师兄的本事,先做贼再喊抓贼,落到最后就数你清白了。”

        “是吗?”

        “不是吗?”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只认准了自己心里的论定。

        到底是天问雨先摆出了大方旷达,坐下起了杯茶:“罢了罢了,认了认了,师妹你说什么我都认下了便是,咱俩谁跟谁呢!”

        “咱俩谁跟谁?师兄,你怕是忘了,我已经嫁给了庄友新。真要咱不咱的也得是跟那个死鬼去咱,跟你咱个哪门子?”

        “又来了……”天问雨长叹了一声。

        瑶华一听他叹气,更觉得心里委屈,狠地就攥紧了拳头。

        天问雨瞧见了,想着安抚不安抚都会闹个没玩没了,不如直接转了个话头道:“哎,我啊,还是觉得摩勒的话没那么可信!你没发现吗,这两年他除了功夫没什么长进,坏毛病倒学来了不少,光这几天就没少顶撞我!”

        瑶华瞅了他一眼,怒容见弱但愁思又泛了上来。她惨淡淡地笑了笑:“可我知道摩勒不会骗我!我的师弟不管学来了什么坏毛病,即便学会了骗人都永远不会骗我这个师姐。不像师兄你,自打学会了骗人,第一个就是骗你的这个师妹。”

        天问雨原不想搭理这话,但这茬不过去,以后就难说话了。好在他脑子转得快,先装一个糊涂:“呦,师妹这话怎么说?我骗你什么了?”

        如此的明知故问也是摆明了要让南宫瑶华爆发出来。

        冷冰冰的美人鲜少激动,此刻竟也撩开了嗓子极声控诉:“我为什么会下扬州?此刻的我为什么会在江南?”

        “瑶华,你要知道让你嫁给庄友新的是师父,不是我。况且你也没嫁成啊,庄友新都死了,你不但没吃亏还白捞了个正威镖局呢。”

        “如果我没有杀了庄友新呢!”

        天问雨急忙起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疯了?这么大声也不怕让人听了去!”

        南宫瑶华慢慢地掰开了他的手,笑道:“我怕什么?你也说了,我白捞了一个正威镖局,现在这里是我说的算!可我为什么能说的算?因为我与那庄友新拜了天地行了礼,即便不想承认,礼法上他就是我的丈夫!如今我杀了他,不但成了寡妇还成了个杀夫之人,你说这叫没吃亏?”

        她说着,笑着,眼眶里跟着滚下了热泪,一颗颗晶莹剔透,泛红的眼圈更表露的是她泣血的苦涩。

        天问雨忙说:“师妹你别哭,有些人那是该杀!庄家父子所作所为已在喜堂之上揭示于众目睽睽之下,有甚无辜?况且根本没人知道是师妹你动的手!相反,那个黄衣少女还因此被钉成了妖女,咱们以后追击她便成了事出有因。这一箭,何止三雕?”

        瑶华抹着泪,苦笑道:“师兄你知道吗,其实我打心眼里是感谢那个黄衣女孩儿的。因为不管她图什么,她都让我受益了。可你呢,欢欢喜喜地送我出嫁,全然不顾咱们多年……多年……多年的……师兄妹之情。”

        “那你让我怎么办?”

        天问雨烦躁地坐回了椅子上,拿起的茶杯还没送到嘴边,又被他重重地放回了桌上。

        “师妹,如果你求的是这种扭扭捏捏的同门之情,你大可以去找摩勒,他可是上赶着等你的垂怜。”

        “无耻!”瑶华气急之下挥手一撒,两枚短镖就冲着天问雨的胸前射了出去。

        天问雨是太了解他这个师妹了,不管是短镖还是巴掌,只要瑶华挥了出来,自己也就赢了。

        两枚短镖,以他灵宝玄门大师兄的功力和身法想躲过去可谓轻而易举。但他没有,非但没有,还得硬挺挺地迎了上去。

        “噗噗”两声,都扎在了心窝上。

        “师兄!”

        瑶华果然慌忙地扑了过来,一把搀过他。火速封住了他胸前的八处穴道,再猛地拔出短镖,几乎没有血液喷出。敷上金疮药,轻轻柔柔,贴贴心心。

        慌但绝不乱,该快的快,该慢的慢,南宫瑶华在对待天问雨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出错。

        等一切完毕了,她才彻底地泪如雨下:“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气了?”

        天问雨轻轻笑道:“师妹若还有气,只将我视为靶子,爱发多少镖就发多少镖,师兄绝不躲闪一下。但也求师妹能懂得师兄的苦心,把你送上花轿的那一刻,师兄的眼泪是往肚子里流的。”

        瑶华静静地听着,目不转睛地凝着天问雨的伤口。等血再不往外渗了,她才轻轻地笑道:

        “师兄总知道说什么来哄我,我也总知道师兄会说什么来哄我。咱们都太了解彼此了,却还总会把该演的戏演足演完。都是假的,想想,好没意思。”

        天问雨伸手来拉她的衣袖,她忙回手避开。

        别过脸不再看自己的心上人,瑶华只有这样才能把埋在心里的话问出口:“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师父闭关之前将你叫去房中所交待的事情为什么会是让我嫁给庄友新?有这交待,他怎么不是直接跟我说!”

        “这事儿终究是委屈了你,想必师父也是不忍直接对你开口吧。”

        “真的吗?”

        “难不成你还怀疑是我骗了你?”天问雨长叹了一声,苦笑道:“那你倒说说看,我骗你这个能得到什么好处?况且师父总有出关之日,若此事是我捏造,也根本蒙混不过去,我难道就不怕被拆穿吗?”

        南宫瑶华猛而回头看向了他,水盈盈、光闪闪的眼波里有怒,有怨,有凄,有哀。

        她与天问雨对视,奢求也从那双眼眸中看出一点儿更真切的答案。可凝视良久,她终究是意识到了自己所面对的竟然是两块无波无澜的铁板。

        她噗嗤一笑,是被自己愚蠢的期待……惹笑了。

        天问雨觉得不管是精力还是时间都已经浪费到了极点。他撑扶着坐回椅子上,冷静地说道:“师妹,虽说过程崎岖了些,但事情总归是向我们期待的方向发展。待师父出关,他老人家定会满意。你快快收拾好情绪,咱们合计合计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才是正经啊……”

        南宫瑶华点了点头,抹去了泪,喘了喘,迅速平顺了心绪。转变之快,很难想象前一刻她的眼睛里还是烟雨朦胧。

        “其实也没什么好合计了,咱们必须得赶在下月初六之前到达凤眠山巫医谷,算起来也该启程了。”

        天问雨不屑:“求助巫医?旁门左道之术,会不会太自降身价了?”

        愚蠢的傲慢真让人生厌,瑶华背过了身,清冷地笑道:“你若是没有杀死药王,确实是可以继续摆名门正派的谱。”

        “那……那还不是都怪摩勒!”

        “呵呵,如果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摩勒身上就能让你探究出菩提血来,我想我会支持你。”

        “师妹!你过分了。”天问雨厉害了颜色。

        南宫瑶华也意识到了,即便是事实,也不该如此跟天问雨说话。天问雨不是摩勒,不是她想说什么,对方都愿意去承受的。

        她转过身来,柔声道:“师兄,菩提血诡谲奥妙,本就不太似一般的药物,巫医一方保不齐真能得其法门。而且啊……”她忽然抻住了。

        天问雨赶忙靠近了些,以为她要说什么关键。结果她美目流盼只是更浓了笑颜,口吻中尽展出了爱侣间的亲昵:“而且啊,麻烦你快快收起你的高高在上。瞧不上人左道旁门,人家还未必愿意搭理你呢!”

        “难不成还要我求他们?”

        瑶华点了点头。

        “我不去!”这声拒绝,几分真,几分傲,还带着几分情人间的撒娇。

        瑶华佯作一声叹息:“那好吧,你不肯低头,我就只能带摩勒去了。你就在这里看家吧,也免得你去了拖后腿!”

        “拖后腿”这三个字儿,成功把天问雨气得脸色转青转紫又转白,呼出口的气都大声了许多。要知道这词儿是用来评价摩勒的,如何能用在他天问雨的身上?

        “我去!”这声干脆利索,天问雨快吐了一口气,忽地一躬身向瑶华拜了一拜:“师妹,恭喜恭喜,激将法又成了哦!”

        瑶华“噗嗤”一笑,赶忙扶他:“诶,小心了伤!”

        天问雨趁机抓住了她的手:“我的伤如何,师妹很清楚。但我的心如何,师妹可还清楚?”

        瑶华心一跳,脸一羞,忙把手抽了回来,佯装看去了别处。但甭管她先前还留了多少闷气,此间已是全扫了个精光,洋溢出的笑容都生出了春色。

        师妹啊师妹,到底还是这般的好哄。

        天问雨没了这重忧虑,立马也就切回了正题:“师妹方才为何要强调非得在下月初六之前赶抵凤眠山啊?”

        “师兄你是有所不知,咱们探秘菩提血,只寻一般的巫医怕难成事儿,要见就得见巫王。只是听闻了这巫王脾气怪得很,全年只有五月初六巫诞日之前的几天心情不错,可一旦过了巫诞日就会变得暴躁异常,你再想求他做什么事是绝无求成的可能!所以咱们这次若是错过的话,恐就要再等一年了。”

        天问雨很不屑:“旁门左道就是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多!”

        “别管他事多还是事少,入乡随俗是必然,所以咱们现在就得出发了!只是……”瑶华的脸上愁眉紧锁:“以摩勒现在的伤势怕是难以登程奔波啊。”

        “哎呀,我当什么事儿呢,师妹你糊涂啊!”

        天问雨的白眼已经飞上了天,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摆放表情了。

        “摩勒是重点吗?他只要不给灵宝玄门丢脸,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的真心话,却把瑶华吓了一跳。

        “师兄你在说什么?我们与摩勒自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情谊你跟我说他的生死……没什么关系?”

        天问雨没想到瑶华竟还在在意这种旁枝末节,但顺着她也得找补:“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这什么事情都得有轻重缓急之分。”

        “呵,师父闭关前特意嘱托了我要千万照顾好他,那么他的安全就是‘轻重缓急’中的重与急!”

        “好好好,我们不要纠结这个了。”

        天问雨忙摆了摆手,对瑶华还是得说软话:

        “他现在既然启程不了,就留他在这里养着。也省了路上照顾他瞎耽误功夫,师妹,距离五月初六可没几天了啊。”

        “可是青阴剑派认定是他行凶,咱们都走了,谁来保护他?”

        “哎呀,我师妹啊,难得能傻得这么可爱。”天问雨摇头笑道:“青阴剑派来此是客,你这个主人都走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逗留?摩勒在此养伤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话说完,他忽然又想到了另一茬:“咱们都走了,万一小妖女找来了,咱们不是错过了伏击的机会……”

        瑶华连连点头:“要不把摩勒托付给交好的门派先收留着?比如桦城派……”

        “不行!”天问雨果决地推手拒绝:“面对菩提血这么大的诱惑,什么深交厚意都不值一提。咱们宁可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家白捡了便宜!”

        “那能怎么办?”

        天问雨大手一挥:“抬着他走!”

        “你胡扯!我把你打个半死,也抬着你走!”

        瑶华是真生了气,毕竟摩勒的胸前还有她刺来的一剑。她答应了师父要好好照顾,却因为天问雨所谓的一招引蛇出洞的苦肉计,违背了师意,背弃了情谊,她至今都不敢回想摩勒在凝向她时的那一抹悲哀的眼神。

        天问雨恰时地再次服软:“好了好了,谈正事儿呢,又急了。”

        南宫瑶华怒哼了一声:“那就放弃伏击,况且小妖女也未必会来。”

        “不,我瞧得出她对摩勒有情,有情就势必……”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天问雨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笑意。

        说到有情,摩勒对他的师姐更是有情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

        他唤过瑶华,声音更轻柔了许多:“咱们先启程,留摩勒在这儿养伤,等伤势好转了再自行追去巫医谷。但你得交待好他,让他势必在下月初六之前赶到。还有二十来天,足够他养个七七八八,留匹好马,应该没问题。运气好的话,没准能把小妖女一并引过去!咱们请到巫王,正好……就地取材了。”

        话到这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被自己给聪明到了。

        南宫瑶华看着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师兄透着一种丑陋。她努力在脑海里追想小时候的画面,当三个人的稚嫩容颜一并闪现时,她才稍微觉得舒心了一些。

        “师兄,咱们自小的情谊……是雷打都不会动的,对吗?”

        “当然啊!”天问雨毫不犹豫,甚至像是压根没听清这个问题。

        瑶华不敢多想深究,忙点了点头,生涩涩地笑道:

        “那就好,就听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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