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这幢破楼的地下，藏着一个领先地面科技至少二十年的城镇。

        尽管新纪元人类的科技已经颇为发达，但这个地下城的壮观程度还是超乎了兰芙的想象。

        她现在正站在一个半圆形的高台上，目之所及，全是静谧的深银灰。

        银灰的大厦鳞次栉比，银灰的悬浮艇在高楼间隙中快速穿梭，银灰的大型机器人在银灰的传送带上安静来往。

        这里没有太阳，但上方穹顶散射出的白光比正午的日光还要明亮。

        兰芙小跑两步，追上总是走在最前面的秦征，“这能拍照吗？”

        秦征目光平视前方，“抱歉，不可以。”

        兰芙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有点失落。

        曹衍插嘴道：“过几天就习惯了，也没什么好拍的。”

        ？

        兰芙停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习惯这里？”

        曹衍目光游移了一瞬，“没，我瞎说的。”

        兰芙根本不信，她快步凑到秦征边上，抬头盯着他深邃的眉眼——

        撒谎的话，眼神一定有细微的不同。

        “这位同志，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测量一下异能的相关数据，留个档案？”

        秦征略微偏头，对上她审视的目光，诚恳地答道：“没错。”

        兰芙勉强放下心，跟着他们坐上机器人驾驶的悬浮艇，飞向中心区最高的一幢大楼。

        曹衍和善后组的组员上了楼，秦征带着兰芙朝中央的圆形柜台走。

        “陆嘉，开启异能值检测仪。”

        银灰色柜台后昏昏欲睡的西装女人一下睁大了眼睛。

        露八颗牙的职业笑容光速在她脸上盛开。

        “秦队！我们已经两天没见啦！最近忙吗？”

        秦征的语气除了公事公办还是公事公办，“开启异能值检测仪。”

        “哎呀，秦队还是这么凶！我现在就开！”陆嘉手指在光屏上飞速点击，带出一阵残影。

        三十秒之后，她站起来，笑容甜美。

        “好啦，跟我来。”

        秦征往边上站了一点，露出身后还不及他肩膀高的纤弱少女，“跟她去吧。”

        陆嘉脸上的笑像还没烤熟就被拖出烤箱的戚风蛋糕，迅速回缩。

        她的声音也变得干巴巴的，“跟我来。”

        陆嘉带着兰芙进了一个约有五十平方的房间，房间的墙壁也泛着冰冷的银灰色，令兰芙想起养母生前住了很久的那间重症病房。

        陆嘉动作粗暴地将兰芙按到房间中央的金属床上，又在她身上贴了数十个圆形电极片。

        “老实躺好，不许动。”

        灯灭了，漆黑的房间里只剩兰芙一个人，电极片在她身上发着淡淡的红光。

        兰芙决定闭目养神一会。

        然后她一个不小心，睡着了。

        “按规定，异能值大于80，要强制进入外勤小队。”

        “但她这个身体条件，出外勤的话风险太高了，你敢收她进队吗？”

        “……要不还是等她的异能正式觉醒再说吧。”

        兰芙被嗡嗡的说话声吵醒，一睁眼，发现床边围了黑压压一圈陌生人。

        她心一凉，下意识地摸脸。

        还好，口罩和墨镜都在。

        “你们是谁？秦征呢？”

        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络腮胡男人扶了扶金边眼镜，“我们是各个外勤队的队长，秦队二十分钟前来看过你，现在去哪了我也不清楚。”

        兰芙身上的电极片已经没了，她跳下床，拎起放在一边的背包往外走，“档案已经留好了吧，让他不用送我，我先走了。”

        众人目瞪口呆，络腮胡男人率先反应过来，“别，你得等秦队回来——”

        兰芙头也不回，伸手拉开房门。

        秦征俊美无俦的扑克脸出现在她眼前。

        兰芙仰起脸，“我可以走了吗？”

        秦征把手里的文件袋递到她手上。

        “兰芙，前职业，网络灵异小说作家，现职业，异管局外勤一队队员。”

        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兰芙感觉自己有点儿缺氧。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着秦征的鼻子，“你他吗在逗我？”

        身后的抽气声更响了。

        这个新人胆子好肥！

        秦征油盐不进，“你的入职手续已经办好了，即时入职。”

        兰芙正想对秦征进行一番关于新纪元公民人身自由权与隐私权的科普，就听到个低沉阴柔的嗓音道：“秦队，她的异能种类还不明确，现在让她进一队，不合适吧。”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兰芙转头去观察这位朋友，他长相精致，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嵌在深邃的眼窝里，柔软的棕发有点长，在头顶扎了个小揪揪，身穿和秦征同款的白衬衣黑马裤，乍一看有点像娘化后的秦征。

        “所以宋队是想等她异能觉醒，再把人抢进二队？”一个圆脸大眼的元气少年翻了个白眼，“不过我也不赞成她进一队，她这身体素质，会拖累秦队的。”

        兰芙：“……”

        身体素质差吃你家大米了？

        看在他还算个反对派的份上，忍。

        秦征缓缓开口，“宋琉，异能值88，赵司南，异能值86，兰芙，异能值92，秦征，异能值92。”他线条优美的下巴扬了扬，“我们是异能局，不是体育局，两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两位队长被当场打脸，一声不吭。

        战五渣。

        兰芙对他们很失望。

        她手指几乎怼上秦征高挺的鼻尖，“你当时怎么说来着？留个档案就行？”

        “这是为了降低你作无谓反抗的几率。”，秦征面不改色，“况且我从来没有说过留档后就能离开。”

        “你这浓眉大眼的居然也玩文字游戏！”兰芙痛心疾首，“别以为你救了我的命，就可以限制我人身自由，我告诉你，你这样做侵犯了我新纪元公民的权利！”

        “文件袋里第三页第十行，《异能者管理条约》有明确规定，异能者必须签订保密条约，并定居在异能小镇生活工作，而异能值80以上者，必须接受异能局外勤工作安排，肩负起清除玄水傀儡的职责。”

        他的脑壳里内嵌了个光脑？！

        要不是科技还没到那份上，兰芙简直以为面前的男人是个机器人了。

        兰芙不服气地打开文件袋，抽出第三张——

        这句话还真是见了鬼的在第十行。

        兰芙忽然想起了什么，倒转牛皮纸袋，把全部资料抖了出来。

        她飞快地翻着文件，额头冒出无数青筋。

        “……那什么，这里面的资料你全看过？”

        这叠纸里不仅有被秦征强行签订的工作合同和各种关于异能的古怪条约，还有她从前作为一名自由职业者时的工作经历——

        网络灵异文学作者，人称飞车小天后，以cp多样化，场景猎奇化飙车而著名。

        秦征华丽补刀，“看过，由于异能值过高，你的资料已经被队长们传阅了一遍。”

        兰芙晃了一下。

        这……就是社会性死亡的感觉吗。

        口罩和墨镜已经救不了她了。

        兰芙虚弱无力地道：“没错，我胆子是很大，但我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我只会码字不会打架，我体育考试从不及格，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抬，我能坐电梯绝不走路，我能叫外卖绝不上街，我脱了墨镜口罩之后，见到三个以上的陌生人就会疯狂哆嗦。”

        她抱着文件袋，两手合出祷告的姿势，可怜巴巴，“这个测试会不会出错了？把我放回家安心等死吧，让我出门杀什么傀儡真的不行。”

        “异能值是异能潜力值的简称，与身体素质无关。从十年前出现第一位异能者起至今，异管局登记在册的异能者共有1652人，其中异能值超过80的只有121人，超过90的2人。”秦征还是那副陈述事实的口吻，话语间几乎不含任何感情。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

        “跟我去隔壁研究院觉醒异能，或者被我扛过去。”

        “啊啊啊秦征小贱人杀我！”

        兰芙在沙滩上夺路狂奔。

        沙滩上的碎贝壳划破了她的脚掌，她一个趔趄，狠狠地摔在干燥的黄沙上。

        身后的巨浪铺天盖地扑来，将她单薄的躯体吞噬。

        “呼——”

        额角上全是冷汗的兰芙靠在冰凉的皮质椅背上，她脱下全息头盔，大口喘气。

        这几天她在全息空间里换着花样死了又死。

        海啸、火山爆发、飓风、地震、雷击、失重、高空坠落、极限温度……每一次濒死的感受都无比真实。

        研究院安排的死亡套餐已经全部来了一遍，她的异能还是没有觉醒的迹象。

        觉醒室的门打开了，穿着研究员米白外袍的女人讥诮地道：“还是不行？我看你八成是个没用的异能，趁早放弃吧，别给秦队添麻烦了。”

        秦征从来不缺护主的脑残粉，像这位协助兰芙觉醒异能的郑研究员就是个典型。

        兰芙嘴炮直轰她要害，“是的，我不行，但秦征没有你可以，没有我不行。”

        郑雪意气得忘了捏软妹嗓，“你无耻！”

        兰芙咧嘴一笑，龇出两排细白的牙齿，“还行，比你的牙好点。”

        郑雪意黑着脸，将用完的仪器一通收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秦队在外面等你。”

        然后她“嘭”地关上了门。

        高跟鞋仿佛要踏穿地心的脆响逐渐远去，兰芙按着太阳穴，晃晃悠悠地朝门的方向走了几步，接着身子一歪，瘫到门边的沙发上。

        小贱人慢慢等吧。

        兰芙摸出裤兜里阔别数日的光脑，屏幕上刚好弹出一条新闻推送。

        【海市医院危重患者暴起杀人事件暂告一段落，专家建议民众不必惊慌】

        ……危重患者暴起杀人是什么神奇操作。

        兰芙瞬间想起娇弱的租客小姑娘变身后的姿态。

        该不会跟傀儡有关吧？！

        她正要点开新闻——

        厚重的金属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秦征站在门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虚拟觉醒法对你无效，需要换个方式，现在出发。”

        兰芙犟劲儿上来了，她墨镜一摘，怒瞪秦征，“凭什么都听你的？爷不干了！”

        “凭我是你队长。”

        “淦！放爷下来！”兰芙被一阵微风从沙发上托了起来，保持着葛优躺的姿势往门外飞。

        她手忙脚乱地戴上墨镜，挣扎着想下地行走——

        结局当然是失败。

        “秦征，你他吗不是人！智能机器人都比你有人性！”兰芙平躺着在空中飘，只能竭力把头仰向后方怒骂。

        秦征踏空而来，提溜着她的领子往外飞，“我喜欢这个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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