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黑屋

过了五日，邵西才通知他准备去看月辰家人，至于在哪，怎么去，依兰一无所知，只是像个小狗一样跟在他后面。

        当然，她也骑着马，跟着他。红月也不在，留着守宅了。

        走了半日的林间小道，也不见几个村落，倒是远远的已经可以闻到海的味道了，中途吃了点干粮，喝了点山泉水便又出发了。

        一路颠沛流离到了晚上，终于看到了点灯火气息，近了些才发现是个客栈，还没到目的地。

        依兰下马，栓好马匹便不耐烦了“不会是要走到明天才到吧，别欺负我不认识赛邵岛的路”。

        “还用欺负吗，你本来就不认识这里的路。明日才到，先在这休息一晚”邵西往前走进了客栈。这里荒山野岭的，客栈倒是看起来有些豪气，对比之下显得有些诡异，什么人才来这深山之中住客栈呢。

        客栈的接待人似乎认识邵西，没问什么便直接领着他上楼了。依兰自然屁颠的跟上，像小喽啰一样跟在后面，直到接待的小伙子打开一个房间的门，邵西走了进去。

        接待伙计转头看向依兰“这位小伙子……？”

        “让他进来，你可以下去了”

        “是，邵公子”小伙计乐呵呵的退了出去。

        依兰锤了锤生疼的肩膀走了进去“这是什么情况，我的房间呢”。

        邵西指了指诺大套房“这里有三个房间，你随意挑一个”。

        “哦！总统套房，这么豪气”她走马观花的参观了一圈，若不是太累她会更有心思细细观看。

        “什么套房，这只是普通套房，这里的房间都是这样的”邵西自顾自边整理行囊边说着，转头间发现依兰已经大剌剌躺在主卧大床上趴着睡了。他踱步过去，敲了敲门“不洗漱吗”。

        “不，我好困。我现在体力不比以前”她哀嚎了一声，挣扎爬起来，脱去外套，准备睡觉。

        门外的邵西咳了一声，立刻关上了门，窘着一张脸。

        半夜，依兰睡醒，觉得胸口闷得慌，便起来找水喝，喝了两口却又困了，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这得益于房间的温度很适宜，不冷，还弥漫着一股舒适的香甜味。

        后来她才知道，如果在刚闻到那股香味的时候便警觉一下多好，也不至于，她和邵西，第二天，都被五花大绑的绑上了一辆马车。

        …………

        依兰浑浑噩噩的睡了许久，几乎是被胳膊的麻痹感给疼醒的，口干舌燥的翻了个身，却摔了个趔趄，撞了什么有弹性的东西。

        “你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一个密闭狭窄的空间，类似一辆简陋的马车，而且颠簸的很，说话声从后面传来。她看着自己手脚被绑起来的样子，出声问“邵西吗”？发出的是公鸭子一般的沙哑声。

        “我看你睡得很香”

        依兰使劲打滚给自己翻了个身，正对着半躺着的同样被捆成麻花的邵西，对方对她嘘了一声，示意小声点。

        “应该是昨晚趁我们熟睡他们用了迷香”

        “迷香？”依兰环顾四周，陷入思考“我倒是有印象，半夜起来喝水的时候闻到过一股湿润香甜的味道，不过，你确定是这样？我不会中毒的，也迷不倒我”。

        邵西跟着一思考“水涵说过的？”

        依兰点头。

        “那你兴许是睡死了，只是纯粹睡死被人绑了都不知道。另外你也不是百毒不侵，有些常人没毒的东西你却会中毒”

        听见邵西这么说，她也对他一番打量“那你怎么回事，这不是你的地盘吗，昨天客栈的伙计还认识你的样子，怎么搞的”？

        邵西慢悠悠的坐起身子“到底怎么回事，待会看看便知，现在，我也不知道”。

        依兰翻了个白眼，跟着他坐起身，靠在马车后壁上。车子驶过碎石路，颠得胃都快抖吐了。

        邵西侧眼看她一会“你又像晕船一样要晕了？”

        依兰憋着个脸微微点头。

        “那你快躺下去，像刚才一样睡觉。这点事我会解决的”他轻轻踢了她一脚把她放倒一边，似乎深怕她一口吐在他身上。

        “诶！”依兰大吼一声，坐起来狠狠咬了他肩膀一口，引得他也大声啊了一声。

        这些动静引起车厢外的人注意，车速降了下来，接着车门帘子被掀开。

        依兰和邵西面面相觑，看向门外。

        只见一个戴口罩的汉子，对着他们喊了声“安静点”。

        依兰对他喊了声“你是谁，干嘛绑我们在这？！”

        那汉子摘了口罩，伸手将依兰拖了出去“啊啊啊，放开我，啊啊啊，邵西！”

        依兰的呼救声渐渐远去，车厢内的邵西皱了皱眉。过了会那个汉子才又回来，将他也拖了出去，放进了和依兰在一起的屋子。

        “啊啊啊，邵西！”依兰见又有人来，再次大喊起来。

        “我我我，别喊了，没事”邵西也被丢在了依兰旁边。

        正当依兰想和邵西说话时，听见邵西和那个汉子交谈了起来，没听清两人讲的什么语言，大概是方言吧。

        小木屋的门再次被关上，汉子还从外面把门锁了。

        依兰扭了扭身子，让自己坐正“你刚刚和他说什么了”。

        “他们好像绑错人了”

        “什么意思”密封的屋子有点黑，依兰只能借着缝隙里透过来的光亮找到邵西的脸。

        “他说，村子里的人听说县令最近要经过这里，以为我们就是县令的人，他们也听同伴说了，县令现在还在客栈，他们抓错人了”。

        “啊？”依兰一头雾水，只觉得自己的思路跟不上赛邵岛本土人“第一，他们为什么要抓县令，那不是民抓官吗；第二，为什么会以为我们是县令；第三，既然知道抓错人了，为啥还把我们关在这里”。

        邵西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他说他们要先去跟大部队汇合，晚点再来放了我们，以免我们跑去通风告信”。

        “那也可以给我们松绑啊，还有，我待会要上茅厕怎么办，我还很饿啊”依兰转了个身，在地上到处摸索着。

        “你干嘛”？邵西问。

        “我找找有没有东西可以割绳子”

        “我帮你”邵西说着一把将她拉过来，依兰这才发现他的手早就松绑了，没一会她手上的绳子也被解开了。“都说了不用担心”。

        “好啊，邵西。你早就解开了还假装”依兰忙着解开身上和脚上的绳子，完了转身看他“你不想走了？”

        “出去也没用，他们人走了，马和马车都走了。这里用脚是走不出去的”。他一副淡定状靠着墙壁，把依兰拉回了原来的位置“安心等着”。

        “哎呀，不行！这里黑乎乎的，灰尘还很大，很难受呀！”依兰就是觉得哪都难受，一会抓背一会挠腿，觉得浑身发痒，对灰尘过敏的样子。“要是他们把我们忘在这里了怎么办”。

        “那就我们自己出去了”邵西一把拉过她的手，让她靠在他身侧“背上哪里痒，我帮你挠。刚刚车上是有几只跳蚤”。

        依兰背对他，指了指肩膀的位置“对对，这里，用力点，嗯，再往下，对对，从中间往两边挠一挠，嗯嗯，用力点呀……”

        过了许久“可以了吗”。一个生无可恋的声音问。

        “好吧，好点了”依兰转身，抱着膝盖贴在他身侧“他们和县令有什么过节吗”。

        “我也不清楚，早上在车上隐约听见他们说，关于土地的事情，有人上告，证据还被县令当场撕毁了”

        “啊？就是一个恶官”依兰跟着在心里吐槽了一会，恶官真是古今中外，天南地北都有。

        “你饿吗”邵西突然问她。空气难得安静了一会，依兰眯着眼睛靠着他的肩膀刚要睡着，一个趔趄惊醒过来，看样子没听到这句话。

        “别睡”。

        依兰躺下，换了个角度，枕着他的大腿“我睡一会，一会人来了喊我。反正你也没有要去撬开锁的打算”。

        他轻声一笑，脱下一件衣服盖在依兰身上。由于他们都是睡到一半被绑走，身上只有两件衣服，最外面的外套都没穿，在这屋子里难免有些冷。

        “算了，你穿吧。别感冒了”依兰把衣服甩回去还给他。

        不过最后，她还是被盖在了衣服下。翻个身，安心睡去，忘了肚子有多饿这件事。

        梦里，她见到爸爸妈妈做了一桌子她最喜欢的饭菜，朝着她微笑，她开心的跑了过去，边吃饭边听爸爸说着笑话，妈妈又吐槽爸爸不好好吃饭。原来，可以和家人一起好好吃饭是这么幸福的事情啊。可以闻到爱吃的菜的味道也这么幸福呀。

        依兰留下了口水，醒了过来。

        “嗯？我们还在这么？”落差巨大的现实将她拉回此时此刻，已经在滚动发出声音的肠胃和暗下来的天色，都不是太好的预兆，她立刻坐了起来。

        邵西似乎坐着睡着了，依兰抱起他的衣服，轻轻晃了晃他“邵西，邵西？”

        他没有反应，低着头真是睡着了。

        “罢了”依兰把衣服盖在他身上，准备起身去看看门缝外面什么情况，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

        “别走”他拉住了她。

        “嗯？我去看看门口，你再睡会吧”依兰回了他一句，抽回手指，却怎么也抽不开，她用了力气重重的甩开。

        门外，天色已经暗下来，灰蒙蒙的，外面是一片丛林，什么也没有，偶尔几只褐色的乌鸦飞过去，门外有一条小路，长着杂草，至于附近，依兰使劲踮脚往左右两边看去，并没有看到其他房子，大概率是个荒废的破屋子。

        “哎”她叹了口气，回到邵西身边，又摇了摇他，这次他才转醒。

        “你醒了？”他的第一句话。

        “你才醒！”依兰盘腿坐在他身侧“怎么办，天黑了要，又饿又冷，你快去把锁砸了，先出去再说”。

        邵西笑起来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这时候还笑的出来，依兰呵呵两声。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却在路上晃了一下，跌跌撞撞蹒跚到了门边。依兰看着不对劲，小跑过去扶起他“你怎么了啊，中午还好好的，让我耐心等着”。

        “没，没事，有点头晕”

        “你也会头晕！？”依兰摸摸他的额头，还真有点烫。

        “没事”他一把拨开她的手“不是你之前的头晕类型，不用担心”。

        “哦”依兰见她有些排斥自己，讪讪的站在一旁，不再靠近。

        过了一会，他用了点劲，门锁就断开了，也是很神奇，同时，天色也更暗了几分，似乎，这个时候一扇门改变不了他们的困境。

        依兰率先走了出去，看到隔壁还有间屋子，像个破庙，里面堆了些茅草和木头，还有张破桌子，其余就是石头和破窗子，还不如小黑屋，说实话。

        她再次叹了一口。

        邵西拍了拍她肩膀“灰头土脸的小狗，我们俩”。

        “哈哈哈”依兰如他所愿的笑了“那怎么办”。

        “饿了？”

        依兰点头如捣蒜“这里看起来连水都没有，看来你说的那些村民真顾不上我们了。你倒是说话呀邵西”她晃了晃他的身子发现他有些体力不支，扶着门框垂下了肩膀。

        “邵西，你怎么了？”

        “我现在相信，你真的不会中毒了。我们昨晚应该是中毒了”他靠着门，还是勉强的笑着。

        “不是吧？你是什么症状现在，你看起来更像感冒”她说着帮他把衣服穿好，理了理他的头发。

        邵西抓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的问“若是我们真的死在这里了，你会后悔吗”。

        依兰微微一怔，甩开他的手“不会的，现在只有你像快死的样子”。她走上前扶他走向隔壁的破庙，至少那里有些茅草，好那么一点点。

        依兰不会生火，所以就算有木头也没法点起一堆火。只是给邵西铺了个茅草垫子让他坐着，然后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旁，挨着他取暖。

        邵西看了他一会“天要黑了，要是没有月亮，你都看不清我”。

        “嗯”依兰听着，往他身边挪了挪，抱着膝盖靠在他侧边。

        邵西顺势将她整个揽进怀里“饥寒交迫”。

        “这算什么，我以前在营地的时候，还遇到过人与人相残，就为了争夺一口水”。

        “我们没有水可以争夺”邵西搂着她笑了声。

        “邵西，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绑过来，他们没见过县令吗，不可能吧，不认识自己的仇人”？

        “不晓得。我只知道现在我越来越没力气，好在你没中毒”

        依兰伸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我看你也没什么大碍，这个毒药只是让你没什么行动力而已，死不了”。

        邵西再次笑出声“如果我好一点，现在还可以带你出去”。

        依兰白了他一眼“是的，你若是好一点，我们就可以出去，可能在路上也会迷路吧。你以前去看家人的时候也会遇到这些事吗”

        他摇头，将脑袋抵在她头顶“这是第一次”，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依兰抬头，在黑暗中还是可以看见他的轮廓“有点恐怖怎么办，我们太惨了”。

        “你靠在我身上吧，暖和一些”邵西调整了位置，靠在墙上，让依兰坐在他腿上靠着他，最大程度减少热量丢失。

        依兰一开始觉得有些别扭，后来便适应了，趴在他怀里，挺听着肚子咕噜噜的声音，逐渐昏昏欲睡。

        …………

        月上树梢，穿过窗子洒进来，照在依兰静谧的脸上。

        邵西低头理了理她的鬓角，却对上她突然睁开的眼睛“有人来了吗”。

        他摇头。

        “邵西，在赛邵岛有什么常用的求助方法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吧，我真的好饿”她苦着一张脸，可以用欲哭无泪来形容。

        “有倒是有，不过要等白天的时候”他说着，看着依兰离开他的怀抱躺在他旁边。

        “我们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依兰枕着手臂和他闲聊。

        “才一天而已”

        “对，才不吃不喝一天而已，哦，再加一个不拉。你好些了么”

        邵西点头，“我好多了，放心，我答应你，明天就可以回去”。

        “哎，你知道一首诗吗。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每次看见洒在地上的月光，就会想到这首诗。”

        “这是一首思乡的诗”

        “对”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你在这个世界有了想珍惜的东西，是否会为了它留下来，你自己想要留下来”。

        依兰抿着嘴，看着他的眉眼认真思考片刻，摇了摇头“这里，到现在我还是不习惯，感觉我被关在这里，没有选择没有退路”。

        脸上的失落，在月光的衬托下垂下了长长的影子。

        依兰感觉冰凉的右手指在邵西的手掌中慢慢发热，她向手指看去，他牵着她，也是一种安慰吧。

        “我不想安慰你”他说。

        “你已经安慰我了，几个月前在月桂国，现在在赛邵岛，就像这月光一样”。

        他扬起了笑容“在赛邵岛，你属于很受欢迎的类型”

        “哈哈，那我见到月辰家人就没压力了。你记得保密，对于我是谁”

        “放心”。

        依兰又合眼小睡了一会，在天边泛起肚皮白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两人得以再次乘马车回到了原先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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