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引子：册册之死（2）

安载报以一个苍白的微笑，依兰仿佛烈日当空糟了雷劈一样呆呆愣住，这一当头一击让她彻底清醒。

        绝对不要靠近安载，此人有毒。依兰拉了个椅子抬起裙角入座，大剌剌翘着二郎腿，抿嘴等待，痞子样十足。

        寨主大人咳了咳道“来人，水涵师傅也去请来，此事牵扯到依兰和依恩，由水涵师傅主持最为公道，莱弟觉得可妥”。

        “这样最好不过了”枫爷爷撸了撸胡子，率先表示赞同。依兰对他嘻嘻的笑，遭到后者一记严厉眼神眼神。

        此时此刻，最焦躁不安的人是谁，当然是依恩那对睁眼说瞎话母女。表面从容镇定，心下都捏了一大把汗，除了收买自己人外，安载能收买吗，水涵师傅能收买吗，依兰就是有莫名自信的资本。

        人到齐了，大厅中间有点拥挤，安载牵着她站到侧边。依兰刚刚才尝过被雷击的感觉，又尝到了被持续电击的刺激感——安载那双羸弱的瘦骨嶙峋的“爪子”不断向她传来电流，打通她任督二脉，心脉肺脉，酥酥烫烫。

        看在他刚刚表现不错份上，扶他一把好了，小没用的也是可怜。她想。

        “今早，我看了册册的伤势只能断定头部遭重击而死，推测死前曾被推进后山溪涧之中”。

        水涵此话一出，册册母亲泪奔大哭，其他人也屏息凝声，等待寨子里除了寨主外最受敬仰之人的最终宣判。依兰眼角余光瞥向依恩，后者低头不语。

        “在场只有小甫的衣服带湿，小甫早上可曾下水？”水涵声音柔和，不带色彩的询问。

        小甫跌了一跤上前道“回——回师傅的话，早上我在”。

        “可曾见着册册掉水？”

        “见，见着了”。

        眼见小甫要把持不住，小甫母亲从围观者中站出拉回自己儿子低头忙解释“小甫这衣服是湿了，早上我给他洗脸不小心倒了些水，可不是后山的水，那水可凉了”。

        “莫急”水涵师傅牵了小甫的手道“人是小甫早上送来我这的，小甫不管做了什么师傅都会理解你，你是第一个想要救册册的是不是”。

        小甫此时忍不住泪流满面，哽咽的擦着大花脸“我们都没想到册册会出事，求，求枫爷爷，还有莱叔叔不要生气责罚我们，哇——我们真的不知道册册会出事”。

        依兰暗自啜了一口，道歉求饶就有用？量你是个十六岁不满的小孩，可减罚，逃罚想得美。

        “小甫，依兰姐姐问你，你救的册册，册册家人自然不会怪你，当时可见着凶手了”。

        “没——没有”。

        依兰一声轻叹，拿小孩怎么办是好，还不如直接对依恩下手“依恩妹妹，小甫还是个小孩，寨里律法对他量情而定，而你就不同了，你可有话要说”。

        水涵给了依兰一个制止的眼神，那是要息事宁人的意思。

        依兰咬咬牙闭了嘴。“依兰，这事真与你依恩妹妹无关，她昨晚便身体不适，何来害人心思，依我看，眼下最要紧的是册册的后事，妥当安排后事比在这里追根究底更对得起册册，枫叔，您看呢”。

        “哼，二寨主夫人睁眼说瞎话，册册的后事自然办，这凶手一日不抓我这老骨头就一日不离开，依我看，依恩小姐与此事有关，顾娘该回避才是，二寨主！”

        二寨主被这么一唤，眼神复杂的开口“枫叔说的是，顾娘你先退下，今日大家都在，这事自会定个说法”。

        “虎哥”

        “退下吧”。

        顾娘甩袖离开。

        依兰这时看到大堂角落里几只蚂蚁正在争抢一块小碎肉，前后摇晃，好不有趣。一只大蚂蚁要霸占猎物，抬起来走几步，其他小蚂蚁也屁颠跟上。

        看的正起劲，一双白色靴子对着蚁群一脚踩下，几只蚂蚁死了一些，剩下的四散逃命，颠着屁股跑开了。

        依兰皱眉抬头，对上安载无辜的眼神，低语“才多久没吃鞭子就不耐烦了？”

        “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依兰可是要被赶出乌梅寨”。

        他不提醒还好，这么一提醒，依兰竟生出几分兴趣。她还没出过寨子呢。

        “水涵师傅，你可有什么发现”，寨主大人沉声问，显然希望此事尽快解决。

        然而水涵却不急不缓“方才给册册医治的时候有所发现，莱兄，册册可是之前就患有隐疾”。

        尤莱锁了眉，枫叔惊愕的看向儿子儿媳，一脸不明所以“此话怎讲”。

        “册册头部虽然有伤，但伤不致死，她面色青紫，死前呼吸不畅，心痛心慌，应是心脉不齐，本有隐疾所致”。

        “哦？当真，莱弟，你可知此事”。寨主手扶木椅，站了起来。册册母亲慌张的弯下腰交待“实不相瞒，册册自小就容易喘气，心慌气闷，从不敢让她过于劳累，但不知此为隐疾，就算真为隐疾，多年来相安无事，如何就……”。

        水涵上前扶住夫人，轻声道“此番应是受了惊吓才发作，此事一半怪吓她打她之人，一半也出于隐疾所致”。

        “胡说，水涵师傅，你是寨子里说一不二的人，怎能如此糊涂，若不是有人要害册册，她一点隐疾绝不会有事，不怪出手之人怪谁”。

        “枫叔，您听我道来。这肇事之人是谁我已了然，此番解释是想商讨如何责罚之事，此人不知册册隐疾，因此出手不克制了些，看在诸多原因上，能否从轻处理。”

        册册母亲无力的抬头道“如何从轻处置，可是要让我家册册白白死了……”。

        寨主看了看依兰，见她兴致索然道“依我看，若是男子，便终生派去山下的通关路口把守，女子则替她找个人家嫁到寨外，也算是一个交代了，寨里会妥善安排册册的后事，让她住进灵堂安息。枫叔，你如何看”。

        枫叔是个年过九旬的老者，和寨主的父辈称兄道弟，乌梅寨建立起来后，跟随寨主的父母一同被接到寨里，看过多少风雨，灵堂是供奉寨主父辈的地方，此生他都没想过自己这把老骨头能被供奉在灵堂中，如今听说册册要进灵堂，一时说话都不利落了。

        “册……册何德何能，只不过一个丫头片子罢了”

        “是啊，寨主，若这样我们实在惶恐”。

        “诶~”依兰那寨主爹爹却挥了挥手，浓眉一拧一松“册册这件事是大事，住进灵堂以警示后人，乌梅寨要和和睦睦，互相有爱才是根本，灵堂两侧的位置择日枫叔给挑一个吧，厚葬册册”。

        “这……”册册一家面面相觑，纵使再多疑问也不敢开口了，连凶手究竟是谁都不好意思再问出口。

        众人一片艳羡的哗然，谁能想到出了这一出居然进了灵堂“光宗耀祖”。

        此时无人生事，眼看事情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依兰呼了一声“那水涵师傅说说谁是那个歹毒的作俑者，以做警戒！”。

        “哇”

        “哗”的声音不绝于耳。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一向最贤惠不惹事的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寨主一张脸半抽搐的喝了声“兰儿，不得无礼”。

        水涵师傅意味深长的看着依兰，后者对安载说了句“把依恩给我搞出去”。

        安载低声咬耳回“安载没那个本事”

        “哼，依恩就是凶手，你娶了她下山可好？这样就不用挨我鞭子自由了”。

        两人对视，空气中火花碰撞，安载呢喃“大小姐可是让我娶别的女子，可我已经答应过大小姐，此生非你不娶，安载不敢食言”。

        “什么！？”

        依兰一声大喊，众人皆看向她。

        回过神，她努力让自己清醒回到现实。这个机会怎么可能放过依恩，她逼问“水涵师傅，凶手是谁”。

        安载见此摇了摇头，几不可见的笑了声。

        依兰似乎问到了大家的心声，所有眼神转移到水涵身上。

        “今日册册被送来时手上还握着这个”他从怀中拿出一截棕色袋子，看上去像蛮力扯断的一部分鞋带。“今天谁的衣服鞋子上有这个带子”。

        “找到了！”话语一出，不出片刻，一个男孩被推了出来，颤巍巍跪倒在地。

        “枫爷爷，枫爷爷，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听依恩小姐的吩咐才这么做的，不是我做的”。

        此话内幕复杂，依恩一张脸黑了又绿，死死咬着唇瓣。

        “可是当真？”没想到最先发问的是依恩亲爹二寨主。依兰坐等好戏。

        “爹爹，他们冤枉我，爹爹你要相信依恩。”

        寨主敛了眉道“仅凭一面之词难以定夺，依恩，你可有别的要说”。

        “雷伯伯，真的与我无关”那水灵灵的大眼睛晕出了水花，谁见了能不心疼。

        依兰斜眼看安载的反应，那家伙面如死灰，惨白的像从棺材蹦出来的人精。

        如果没有更有力的证据，这件事恐怕就要过去了。况且跟着依恩的几个小孩都矢口否认依恩参与此事，若没有物证，人证说了算数。

        依兰在等“安载，今天无论如何你得站出来了，若是对依恩无意，我给你另寻良家，只要你看得上，我都允你”，此时不用威逼用利诱，显得依兰多么充满智慧啊。

        “寨主饶命，今早依恩小姐和依兰小姐起了争执，依兰小姐先走，依恩小姐气不过，要我把驳嘴的册册推进水里，还要，还要我踩她……我这才”。

        “小甫你胡言乱语，敢做不敢当，枉我平时待你不薄”，依恩气的站起来手指发抖。

        众人议论纷纷，册册家人都恨不得用眼神刨开小甫，将信将疑。

        “我能作证，打册册的确是依恩小姐下的命令。”

        一语惊动众人，沉默寡言的安载平稳道“我跟着依兰小姐之后离开，中途回头拿依兰小姐丢下的帕子，正好看到了”他隐瞒去回头找依兰这个事实，换成找帕子。

        “安载！你胡说什么”

        “依恩小姐，抱歉，安载做不到在死人面前不为所动，知情不说。既然做了坦然面对便是，枫爷爷看在二寨主的面子上想必会宽恕一二”。

        依恩咬住嘴唇，几近咬出血迹来“放肆！依兰怎么对你的，我怎么对你的，你太让我寒心了……”

        二寨主给了依恩一记警告眼神，主要人物才安静下来，满脸颓丧，清泪铺面。那眼泪透明的跟米粉条似的。

        依兰啧了声“依恩姐姐，你若是知错悔改，对册册真心忏悔，所有人都会动容，兴许还能免了被扔下山的惩罚，这山下近来暴动颇多，你一个弱女子要下了山，真不知道……诶，飞虎叔叔，您倒是为依恩姐姐说句话啊”。

        依兰唯恐天下不乱，寨主看着她神色不明，却并未打乱这番说辞。

        二寨主坦然，掷地有声“若此事真是依恩无心之过，定然需要负责，近日正好有一公子有意向依恩求亲，借此缘故应了便是，也算对册册娘亲的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哗然达到极点。

        “二寨主两个女儿这都要嫁到寨外，这可怎好”

        “顾娘听了会晕倒，依恩可是她心头宝贝啊”

        “当初顾娘使心机当了二寨主夫人，没想到落了这个下场”

        “因果循环啊，当年依容母亲可不就是被这么赶下山的，至今未知所踪”

        “母债女偿啊”

        “……”

        依恩看着所有人，暗自咬舌，连亲爹都这样了，还有什么留恋。

        尤依兰，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她的！

        “既然二寨主这么说了，就这么办，小甫，你可是愿意在山下守着通关口”寨主出声安抚众人情绪。

        “小甫，小甫没有异议，愿意一辈子在通过口守着寨子”。这声音轻轻颤抖，微微哽咽，听起来欲哭还休，依兰忍不住嗤笑。

        小甫父亲当场下跪“枫叔，莱兄，尤蒙在这给你们下跪了，尤蒙母亲走的早，我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孩儿，你们都为人父母，尤蒙愿意代小甫守通关口，寨主，您一定要同意，小甫还太小了……”

        众人陷入沉思，无人说话。哎哟，这都煽情戏开始啦。

        依兰扭了扭脖子“小甫，不然今后你跟着我怎样，像安载这样，不听话会挨我的鞭子，做得好我也重重有赏，你可愿意”。

        “这……”尤蒙看向寨主，就等他发话，若是小甫能跟着大小姐自然再好不过。

        “枫叔，你怎么看”

        “唉，作孽啊。老夫不管这事了，你们看着办，我可怜的册册啊……”尤莱做了个揖，一行人互相搀扶着离开。

        事情差不多渐渐地众人跟着散去，留下依恩依兰和两个寨主，外加事不关己的安载。

        “依恩，你向来最善良，为何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还欺瞒爹爹”。二寨主原来是个耿直的主，不和这母女同流合污。

        “爹爹，你莫要怪依恩，依兰姐姐不是也对安载拳打脚踢，抽鞭子，安载不是好好的吗，要怪就怪册册带隐疾不报，身子不行”。

        “依恩！”二寨主怒了，站起来指着女儿“你娘亲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如何这般让爹爹失望！”

        依恩已经跌坐在地，泣不成声“爹爹，都怪依兰，都是她故意气我我才会对册册动手的。”

        “依恩！”

        依兰诡异的笑"尤叔叔，依恩妹妹也许是知道将要待嫁，急哭了呢，您就别怪罪于她了"。

        “依兰！你个假惺惺的狐狸精，我不会放过你的”依恩当着大家面失控放言，被二寨主派人带下去了。

        寨主神色不明，看着依兰“兰儿，这事你也有错，罚你在后山清修两周，没我命令不准出来”。

        哼，修就修，求之不得。

        依兰扶手大踏步走出大堂，回头喊“安载楞着干嘛，要吃鞭子吗！”安载跟上，剩下两寨主面面相觑。

        “爹爹说的清修的地方你熟悉吗”安载亦步亦趋摇头。

        这小子一问三不知。“那你可会作画？”安载点头。

        “那好，我娘亲此番下山这么久没回来，我想她了，你回去做一副娘亲的画像给我，今晚就给我！”

        “依兰可还是连自己娘亲的样子都给忘了？寨主房间里有一副，不过依兰让我画我便再画一副”。这么听来爹爹房间那副也是出自他手？

        “最好快点，才能保住你的手指头，还有，你过来点”依兰眯着眼对那个白白净净的小脸勾手“你过来，爹不是让我清修吗，明日你打点些简单行李跟我下山去”。

        安载错愕不已“你要擅自下山”。

        “下个山怎么了，我要去寻娘亲，我那没良心的爹当寨主上瘾了，都不记得我娘了……”依兰作忧伤思亲状，好不可怜。

        安载见了悠悠道“依兰若想去，安载陪你，只是若是被发现了……”

        “怕什么，不是有小甫吗，逼他穿我的衣服在后山假装些时日，清修时候没人刚近身打扰不是吗”

        “话虽如此，若是被寨主……”

        “你个怂样，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她说着就要转身，被安载握住了手腕“依兰，我陪你，但你答应，下山后莫要离了我的视线”。

        “嗯哼，我就知道我的安载最好了，就知道你懂我”某个厚脸皮的女人极其不要脸的胡扯中。

        安载淡漠的脸上飞过一丝生气，吐气如兰“你开心就好”。

        依兰不要脸的继续凯着他胸前的油，上下其手“安载，有没有人说你皮肤真的好好，好想亲一口”。

        “依兰，安载去作画了，赶在日落之前交给你……”某纯情男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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