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真假宁王（上）

周洛坤还在昏迷，一时顾不上高想。

        她拿了些宸王妃的架势出来，那几个看守的内侍，谁也不敢限制她在宫内自由走动，只是跟屁虫一样地盯着她。

        侍卫亲军司在云清门附近，是大内侍卫交接班，值夜休憩的场所。

        高想到时里面很安静，侍卫们倾巢而出，满宫满殿地搜查周禅的下落，只有亲卫长留在亲军司，盘点人员，整合搜查情况。

        高想亮了周洛城给她的令牌，亲卫长十分恭敬地接待了她。

        亲卫长：“王妃深夜到此，是否来询问小世子的消息？”

        高想应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亲卫长一脸无奈，“小的们将王宫翻遍了，也不见小世子的踪迹。几个宫门也仔细拦查，还看了进出宫的记录，暂时没有线索。”

        高想做出一脸难办的样子，心中却窃思：宸王带走的人，能让你们这么轻易就找到？

        她又道：“我来此是要查些事情，不知方不方便，将往年的宫门出入记录拿给我看看？”

        亲卫长有些迟疑道：“王妃查这个，是要找小世子？”

        高想颔首，“有些关系。”

        亲卫长早就听说宸王妃是北晟第一军师，又能掐会算，又能断案的，寻人应该也是手到擒来的。他如今正愁没法跟皇上交差，玉面狐狸要是能帮忙，再好不过了。忙热情地引着高想去了文案库房。

        穿梭在一排排文案架间。

        亲卫长道：“本朝自建国以来就十分重视王宫安保，□□皇帝要求王宫的四个大门都要有详细的出入记录。时至今日，这些记录就十分繁杂了。这些全部都是按时间摆放的，不知王妃要查何时的记录？”

        “己亥年中秋。”

        “哦，那是五年前的了。”亲卫长思量了会儿，“应该在那边第二排的架子上。王妃不必过去了，那边的几排架子灰多，别呛着王妃，小的找给您。”

        他上下翻找了一顿，“奇怪，怎么不见了？己亥年七月的册子在，九月的也在，唯独不见八月的。”

        高想一听，也走了过去。

        这几排架子因为都是好几年前的记录，库房重地又不常打扫，积了不少的灰。

        高想走近一看，却发现第二排己亥年的册子，比上面一排庚子年的册子，积灰少了许多。庚子在己亥后一年，没道理新放进去的册子反倒比旧的灰还多。

        这说明己亥年的册子之前有人翻找过。是周洛城，他拿令牌引高想到此处，那他自己肯定事先查过己亥年的事情。

        见到此情此景，高想便知自己方向对了。

        她目光一转，指向架子最边上的册子道：“是不是那个？”

        亲卫长拿下来一开，“嗳，果然是，王妃好眼力。”又嘀咕道：“这放在最边上，是不是谁拿过。真是的，看完也不知道放回原位，这让别人怎么找。”

        高想接过册子，一共是四本，分别对应王宫的四个大门。

        她忙翻到八月十五那日，纤细的指尖略过一行行的记录，最终停在某页的最下面一行：

        酉初三刻宁王携王妃萧氏侧妃段氏家仆共八人入宫

        （注：酉初三刻，17时45分）

        这是云清门的记录，云清门是王宫的正门，也是日常出入最多的门。

        高想又草草翻了翻，云武门有当晚惨死的侍卫和击毙的一名贼人，共计七名尸身，于亥时运出宫。

        乍一看，这些记录倒也看不出什么问题。高想心中思量，周洛城将她引来，仅仅是要告诉她，易容成贼人的周洛境当晚从云武门被运出了宫？这能说明什么？

        如今高想被怀疑，周洛城煞费苦心地设计引她过来，不会就为了给她这么鸡肋的线索，这根本帮不了她。

        她又重新逐条查看当晚的进出宫记录，终于，她的视线在某一行上停住了。

        就在‘云清门酉初三刻，宁王府八人入宫’那条记录的第二页。

        酉正一刻宁王入宫

        （注：酉正一刻，18时15分）

        宁王周洛坤在短短两刻钟内，从云清门进了两次王宫？

        第一次是与家眷，第二次是独自一人。

        高想眼中闪过些异样，又匆匆翻了其他几本册子，中秋当晚，均没有周洛坤出宫的记录。先帝是当晚驾崩的，宁王府的八人在第二日，才从云清门出宫。

        怎么可能？同一个人没有出宫的记录，只有两次入宫的记录？难道是守门的侍卫漏记了？

        亲卫长见高想神色凝重，在这两页纸间翻来翻去，也察觉到了些端倪。

        他道：“王宫不小，即使从云清门进入后，立即从最近的云武门出去，然后再绕到云清门进来，两刻钟时间也太短了。

        这种可疑的情况，不会轻易放行。一看就是哪个侍卫不小心，摘录错了。

        而且第二页这条记录，只有宁王一个人，当晚是先帝举办中秋宴，宁王早就成婚了，不大可能一个人进宫。再说了哪有王爷入宫赴宴，连个随从都不带的。”

        高想似是想到了什么，健步冲出库房，亲军司的大堂内陈设简单，西墙上挂着一块醒目的红木雕板。

        雕板上刻着王宫的侍卫轮岗时间，云清门每两个时辰换岗一次，而傍晚的换岗时间正好是酉正时刻（注：18时整），在两次记录之间。

        亲卫长说的没错，两刻钟内同一个门进入两次，正常情况下是办不到的，会被守门的侍卫盘查。

        但是，如果中间侍卫换过一次岗，是两拨侍卫，就不一定能意识到宁王进去了两次。

        后一个单独入宫的‘宁王’，一定是利用轮岗的机会，掐好时间混进去的。

        那么这个‘宁王’别有用心，易容成宁王的样子混进宫，又会是谁呢？他到底想做什么？

        高想心中隐隐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她重新将册子翻了一遍，四个宫门都细细看过，果然没有这个人的进出宫记录。

        高想走出亲军司时，脚步比平时迟缓了不少。

        她终于知道了，太子一案，周洛城是如何让皇上主动执子，下那盘弑杀亲子的棋？疯批皇上又为何总要置亲生儿子于死地，却对周禅分外上心？

        霍然，她觉得手上一动，身旁的铁敢悄悄塞了一张纸条给她。

        铁敢警惕着后面的两个跟屁虫，压低声音道：“小世子的藏身之处。王爷吩咐，从亲军司出来，交给王妃。”

        周洛城又知道？他料定高想此时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太子案是第一回，这是第二回。总是算计别人的玉面狐狸，又一次体会到被别人算计的滋味。

        那个平日里看似对她言听计从的周洛城，其实最爱算计她。

        太子案，是表面锒铛入狱，实则利用高想为他翻案，为他除掉厉王。

        那么这回呢？他将这个秘密交到高想手中，是要她帮助他，对那个位置下手吗？

        “王爷还有句话。”高想又听铁敢小声道：“他将选择交到您手上。”

        这话没有上下文，铁敢觉得莫名其妙的，生怕传错，仔细地一字不落。

        高想却听明白了，倏一下脑中空白了一般，双脚滞在原地，连下意识地迈步向前走都忘了。

        那一贯闪着锐色的狐狸眼，此刻柔了焦，像是眼底映出的月色染上了情愫，又瞪得好大，一时间露出几分呆态来。

        铁敢从没见过高想这个样子，不由地心中惊惧。

        “王妃，您怎么了？别吓我。我就感觉王爷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的，许是我传错了。你别这副模样，我害怕。”

        “你没传错。”

        “哦，是吗？”铁敢紧张地搓着手，“那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那狐狸眼一弯，嘴角微扬，“他这是在表白呢。”

        “什么？”铁敢挠着脑袋，一头雾水，“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祖宗，在搞什么？”

        高想衣摆轻拂，朝远处走去。

        夜幕中，那弯弯的狐狸眼抑制不住地闪着光，比夜空中的月牙还亮。

        那日普觉庙中，周洛城曾说，“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没有选择的机会。若有一天，你可以轻易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还会不会与我在一条船上？”

        这话中虽带了几分情谊，但高想一直不觉得，周洛城会在大局面前为她恋爱脑。

        可是这一次，周洛坤要置他于死地，他迫不得已拿周禅作为人质。周洛坤的秘密，周禅的藏身地点，这些是他保住自己性命的底牌。现在，全部交到了高想手中。

        她可以与周洛坤合作谈条件，可以当她想当的皇后，可以为高家昭雪，而这一切中不必非要有周洛城。

        他精心布了一整个局，收网时，将选择交到了自己爱的人手上。

        福宁殿内，孙太医给周洛坤施了两针，周洛坤醒了过来，憔悴地靠在龙榻上。

        萧后立在一旁，仪态端方，衣容华贵，身形却可见消瘦了不少。

        自太子一事后，萧后一直缠绵病榻，极少出寝殿。南晏后宫中，再也不见曾经那个呼风唤雨的萧若水。

        高想一进来，周洛坤就不耐烦地将把脉的孙太医赶了下去。

        萧后见状，也带着屋内伺候的人，都散了下去。

        周洛坤面容虚弱，撑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质问高想：“禅儿怎么样了？咳咳——，禅儿好歹也是他的亲侄，他竟然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皇上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他这般做，不过是为自保而已。”

        周洛坤瞥向高想，“你知道禅儿在哪里？”

        高想颔首。

        周洛坤咬着牙，“你不怕朕将你绑起来，严刑拷打？”

        高想啧笑道：“那你可能永远都见不到禅儿了。”

        周洛坤平复情绪，嘴边挂上了点笑，“玉面狐狸，你看啊，宸王他远在前线，就算朕不动他，沙场上刀剑无眼，也不知能不能完好无缺地回来。你不如与朕合作，你想要什么？他能给你的，朕都能给你。”

        高想缓缓走到了龙榻边，“哦——？”

        周洛坤拍拍龙榻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太子一案，我们就合作得很愉快，这次也一样可以。”

        “皇上觉得太子一案，很愉快？”

        “虽然宸王戏弄了朕，朕一时是有些气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

        周洛坤攀上高想的衣袖，拉着她坐到龙榻边。

        “当然，朕一直觉得，此事你最是劳心劳力，功不可没。宸王这回又把你一个人丢下，朕向来手段狠辣，他丝毫不顾及你的安危，也不见得对你有多真心。”

        周洛坤得寸进尺，轻轻抚上高想的手，“你不如跟朕算了。朕的后宫，正缺你这样一位聪明能干的中宫之主。”

        “皇上的提议确实不错。”

        高想嘴角噙着笑，狐狸眼微虚，乍一看叫人似乎能品出几分脉脉含情来。

        她反手捏住了周洛坤的手掌，另一只手也轻轻附了上来，那含情的眼波忽而一转，冷冷的语调，“可惜，我最是瞧不上那些利用别人感情的臭男人。”

        高想手下霍然用力，控制住了周洛坤的手臂，另一只手旋即将他的衣袖往上拂去。

        周洛坤白皙的小臂上一道陈年旧疤赫然眼前。

        他忙下意识地抽回手，放下中衣袖子，捂住伤疤。

        “王爷曾与我说起，年幼时与兄长周洛境练剑，不甚受伤。周洛境左边小臂上留了一道不浅的疤。”那狐狸眼直逼他的双目。

        “你应当还记得吧，周洛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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