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万寿节（上）

万寿节，各国来贺。

        皇帝生日在南晏是个举国欢庆的大日子，官员一律休沐，京官们一大早就会进宫给皇帝贺寿，外省的官员也会在地方设置香案，对着晏京城的方向礼拜。各地都是张灯结彩，共襄盛举。

        到了周洛坤继位后，这一日子变得更为隆重。广寒台的烟花从入夜开始，放到第二天日出，连放三日。

        漫天的金色烟花，将晏京城照得极亮，好不绚丽。那几日的晏京城就如同极昼一般，没有夜晚。民间将这一盛景称作‘下金雨’，金色的金，也是金钱的金。

        全国各地都是一派歌舞升平大肆庆祝的景象，官员们知道皇帝喜好奢靡，总是早几个月就从各地搜刮奇珍异宝，投其所好。

        一大早，宸王就携王妃进宫行拜寿礼。

        礼毕，周洛城去协助礼部的官员处理万寿节的相关事宜，高想被丢在一屋子衣着华丽的皇亲贵胄之间百无聊赖。

        万寿节，宫学只上半天课，周禅一放了学就缠着高想，一会要吃好吃的，一会儿要人陪他玩，闹得很。

        本来，周居婉和高想密谋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今被这熊孩子一闹，行事多不便宜。高想便想着把这狗屁膏药甩给周洛城。

        她提溜着周禅，打听了好几个王宫的守卫，才在紫宸殿门口找到周洛城。他领着一批宫人，正在主持整理万寿节的贡品和礼单。

        太子与厉王刚刚放了学，手里还捧着多宝文具匣，似是途经此处，恰好遇到了周洛城。

        周洛城似是在与他们说道些什么，太子埋头正在一旁临时设立摆寿礼的桌案上，写写画画，颇为仔细的样子。

        远远听到周洛城正与那二人道：“杨梅六两，黄茋末一钱，杏仁两钱，嗳，是黄茋并非黄芪，一笔之差，可别写错了。黄芪和杏仁相冲，不可同时入药。”

        ……

        高想上前，大家一番日常的福礼寒暄后道：“太子与厉王也在啊。”

        太子低头写着字，只瞄了高想一眼，没有言语。

        厉王见状道：“三弟听说皇叔有张酿杨梅酒的方子，馋了很久。今日在此碰上了皇叔，又正好散学带着纸笔，正缠着皇叔写方子呢。”

        想不到这太子平时看着话少，倒是个有主见又执着的，上回和周居婉没给他杨梅酿喝，这次自己找周洛城讨方子。

        高想急着脱身，便也没和厉王他们多聊，只把周禅丢给周洛城：“我早说把这小家伙送回府，你非要带着，今日宫里人这么多，我还有事呢，一个不留神跑丢了可怎么办，你还是自己看着吧。”

        周禅感觉自己被嫌弃了，一脸委屈样。

        周洛城揉了揉他耷拉着的脑袋，抱起他哄道：“我们小禅儿这么乖，不会乱跑的。晚宴有好多好吃的，还有民间的杂耍团，怎么能不带我们禅儿一起呢。”

        周禅一听有杂耍团，还有好吃的，脸上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两颗乌溜的眼睛放着光。虽说不是自己的孩子，周洛城对待周禅总是有父亲般的耐心。

        高想见他们一团和气，颇为放心，“那你好好看着他吧，我找居婉还有要事。”

        周洛城问道：“要事？”

        高想眼中闪过一丝少有的严谨，“嗯，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呢。”

        周洛城见她有意卖关子，便不再多问，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身和太子去说杨梅酿的方子了。

        长公主的小院内，高想与周居婉对坐亭中，正在密谋那件了不得的大事。

        只见周居婉圆圆的眼中满是愁容，一手捏着一朵与她肥肥的手指相比显得分外迷你的梅花，一手翘着兰花指揪扯着花瓣，每揪下一片花瓣，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气氛严肃而紧张。

        对面坐着的人却与她的神情天差地别，高想眯着眼睛，一脸惬意地品着手中的雪煎普洱，漫不经心地瞟周居婉几眼。

        高想又问了一遍，“你想好没？已经遣人去请小侯爷了，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该到了。”

        听着这话，周居婉手里揪花瓣的速度不觉变快，嘴皮子也更溜了，渐渐地手上的速度跟不上嘴上，花瓣也数乱了，周居婉索性大力把梅花往桌上一拍，一脸破罐破摔地说：“想好了！”

        她语中的豪壮之气还没定住，又接了一个字道：“吧——”，秒怂。

        “唔嗯——”，周居婉挥起小拳拳捶着桌子，“小羔羊，我到底该怎么啊？”

        高想见她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果断地操起一旁的茶壶，另倒了一杯雪煎普洱，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银瓶，轻轻倒进了些药粉和了和。

        外头宫人通报，说敬义侯景澜君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高想示意了一眼，让人请他进来。

        景澜君一进院子，首先看到了表面积占绝对优势的周居婉，福了福礼。又见周居婉对面一个衣饰华美的贵人，一身王妃品阶的朝服，心中有些疑虑，公主正和王公内眷说话呢，把他叫来干嘛。

        景澜君不是轻浮孟浪之人，初次见面的小姐贵人，本不该多看，只是他无意间瞄了一眼这位贵人，王公内眷美貌无双并不稀奇，但怎么还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不由地又抬头看了一眼，见这贵人也在看着自己，且眉眼含笑，这一笑起来就更熟悉了。

        景澜君不知所措地盯着眼前的贵人，霍然，脑中灵光乍现，终于想起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当他意识到这点时，更加瞠目结舌，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不可思议道：“玉公子？你、你和王爷？唉——，王爷真是了不得了，就算是瞧不上那个北晟的王妃，也没必要非把你扶正啊。

        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到了南晏的那帮老臣嘴里肯定不剩什么好话了，万寿节这么大的场合，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带你过来，实则是害了你呀……”

        “等等等——”，周居婉越听越觉得听不下去了，忙打断了他。

        高想在旁边也是一脸无奈，凑近周居婉轻声道：“碗碗，要不还是算了吧。就算是成了，我看这智商也会影响下一代。”

        周居婉讪笑道：“玉什么公子！这是玉面狐狸，宸王哥哥明媒正娶的王妃，你扯什么呢？”

        “玉、玉面狐狸？”景澜君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又忆起自己往日在‘玉公子’面前的种种言行，十分惴惴不安。

        好像自己曾说了不少玉面狐狸的坏话，还是当着高想的面儿，他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高想从桌上递了杯茶给他，“小侯爷说了这么多，口干舌燥，喝杯茶吧。”

        景澜君一路走来，正觉口渴，一把接过茶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周居婉呆呆地望着他好看的喉结，随着喝茶的动作上下滚动，咽了咽口水。

        高想见万事俱备，坐回椅子上，一脸悠哉地看起戏来。

        周居婉愣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却先把自己的脸给憋红了，支支吾吾道：“敬、义侯，你觉得本公主美吗？”

        “不美。”在药物的作用下，景澜君脱口而出，又觉得语有不妥地捂住了嘴。

        听到这样的答案，周居婉有些不安地望了望高想，高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再试试。

        周居婉又问道：“那性格？本公主的性格总该还不错吧？”

        “不好。”景澜君摇了摇头。

        “哼——”周居婉气得直跺脚，一脸丧气道，“你滚吧，本公主不想看见你。”

        “哦。”景澜君应了一声，乖乖转身准备要走。

        高想在旁边看着这两人一来二回的，扯了半天没问到重点，摇了摇头，喊道：“小侯爷，你可喜欢居婉公主？”

        “喜欢。”景澜君的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只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敢转身。

        周居婉听到这答案，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又充满了气，一下子弹了出去，冲到景澜君身边，从身后搂住了他，“景景，我就知道，就知道你喜欢我。”

        周居婉这一抱，景澜君的身子僵得更厉害了，手脚都动弹不得，连脸上的表情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此时院墙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整齐划一，应是王宫的守卫，又步履匆匆，一波接着一波，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想觉得有些不对劲，找了门口的宫人询问。

        宫人道：“宸王府的小少爷丢了，侍卫们正在找呢。”

        周禅丢了！高想一听连忙走了出去，这小家伙果然不让人省心。

        今日宫里人多，还有很多他国的来使，鱼龙混杂，可别有个什么好歹。周居婉和景澜君听到了动静，也着急地跟着出去。

        高想在御花园找到周洛城，他说了几个最可能的去向，正指挥侍卫们分拨去找，一贯镇静的脸上也露出了少有的焦急。

        高想走上前去，“怎么回事？禅儿怎么会丢呢？”

        周洛城满面愁容道：“我与宫人说了会话，一转身的功夫，他就跑没影了。”

        “这次进贡的贺礼中有什么美味珍馐吗？这小家伙贪吃，指不定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嘴呢。或者还有御膳房，御膳房派人找了吗？”高想喋喋不休，蛾眉紧蹙。

        周洛城见她光顾着担心周禅，一路跑来连斗篷都没穿，忙解下自己的披到她身上。

        又执起她的手，果然冻得冰凉，握到自己掌心边焐着边说道：“别急，都派人去找了。我还禀了皇兄，皇兄把宫里能调的侍卫全遣去找了，王宫就这么大，总能找到的。”

        他拉着高想到一旁的凉亭，“你先坐下，等消息。”

        周洛城的手宽大而温暖，高想被他握着，莫名觉得心中静了不少，对上他的眼，那双澄澈的眼中不见方才的焦急，满是暖到心底的关怀。

        凉亭风大，周洛城沏了一杯热茶，焐到她掌心，给她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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