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蹴鞠（下）

高想揉揉晕沉的头，无奈地撑起身子，拿起桌案上放凉了的茶水扑到自己脸上，给自己提精神。

        宜妃已经被他们搬到了棚内阴凉处，只见她双颊通红，人已经昏迷了过去，一大群人围着她，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

        高想走过去，将大家散开，吩咐宫人去塌掉的太医棚内找一副针灸，脱掉了宜妃的鞋袜，把她的领口敞到最大，用些凉水涂在她的身体上，不停地给她扇风。

        拿来针灸后，高想又给她放了几处血。一顿忙活，宜妃终于恢复了意识，醒了过来。

        萧后对高想赞不绝口，“想不到弟妹还会医术。”

        高想有意藏拙，“当年在军营，见多了伤兵，跟军医学了几招。”

        醉酒的高想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她突然意识到，原来那杯药酒是这个作用。

        那几味药配在一起虽无毒，但是会抑制出汗，使内热郁结，容易引起中暑，再加上天气热和蹴鞠的运动量，身娇体弱的宜妃肯定受不了。

        还有随行太医凉棚坍塌一定也是安排好的。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温王此刻正满脸焦急懊恼地望着她的心上人宜妃。当真是自作自受。

        高想瞟向周洛城，他神色沉郁应该是也意识到这件事有蹊跷，眉间似乎还隐隐透着担忧之色。她撇撇唇，又转眼看宜妃面色好像恢复了过来，没大问题了，捻了几根针在她身上几个穴位上刺了几下。

        萧后问道：“这不是醒了吗？还要扎针？”

        “没好完全，保几针。”高想嘴上答得随意，手上的动作却根根有力，一顿操作后把针收了回来，“已无大碍，一会儿太医来了，再请太医配两幅药调养调养。”

        所有人都以为有惊无险，散回到座位上，忽然，传来一股难闻的异味，还伴随着‘噗——，噗——’的声音。

        大家都嫌恶地皱着眉头，娇惯的小姐公主们更是捏起了鼻子，最后不约而同地望着这声音和味道的源头。

        被中暑折磨的宜妃好不容易醒了过来，正不由自主地向身体外排着有味道的气体，绵绵不绝，雷声滚滚，所到之处万物成灰。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永远别得罪一个医者。

        出了事蹴鞠会没继续进行下去，王公大臣们都散了，各自回家。

        高想酒量不好，但是酒品很好，每次喝醉了就只想睡觉，四肢都懒得很，强撑着救治宜妃之后，更觉浑身无力，像个软体动物。

        半醉半醒之间，她感觉有个身体一直让她靠着，给她揉酸胀的头，给她抱上|床，给她掖上被子。

        一顿忙活后，周洛城坐在床边，凝望着眼前的人。

        想不到一向跋扈张扬的玉面狐狸，喝醉了竟然这么温顺，不吵不闹，睡姿端正地窝在被窝里，要不是面颊上两团微微的红晕，根本看不出来是喝醉了酒。

        周洛城久久望着这张脸出了神，不觉轻轻探出手，微凉的指尖刚触到那抹温热的红晕之时，这温顺的人似是被指尖的温度触醒，睁开了晶亮的眸子，一把控住了这只手，随即拽开。

        她带着点酒意道：“哪里来的登徒……！”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那个登徒子就被她醉后控制不当的大力一把拉倒了。

        周洛城倒向床榻，他的唇不偏不倚地堵住了高想嘴边的话。

        高想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眼前贴着一双亮闪闪的眸子，像星子般好看，便扑闪着眼睛，想把这星子看个仔细。

        周洛城也愣怔住，这温软的触感打翻了记忆的琉璃罐，有诱人的蜜溢了出来，不觉之间，他动了动唇，似是想将这记忆中的甘甜温习一遍。

        身下之人察觉到了异样，把他推开，喃喃道：“别想占我便宜。”边说着边反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谨慎地别过头去，像在藏着掖着什么宝贝。

        周洛城看着她的模样，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明明是你占我便宜，你看你的手。”

        高想扭头一看，果然自己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眼前之人的手腕，刚才应该也是这只手将他拉到自己身上的。

        她下意识地把手松开，絮絮道：“你骗人，我酒品一向很好。”随后拿手掩面，侧身朝里床躺去。

        别人都是酒壮怂人胆，她喝了酒竟含蓄起来，周洛城觉得心中好笑，伸手给她掖好被角，让她好好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有了微光，透过绿纱窗笼在光洁的地板上。

        高想醒了过来，眯着惺忪的眼，动了动僵直的身体，不经意间左脚好像踢了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你喝醉了，我便歇在这里，方便照顾你。”睡在床尾的周洛城被动静惊醒，也坐起来，“你头还疼吗？”

        高想晃了晃脑袋，“不疼。”

        周洛城问道：“胃呢？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高想摇摇头。

        周洛城问道：“饿吗？”

        高想答道：“还好，什么时辰了？”

        “刚过寅时。”

        “那没多会儿就起床了，再吃东西吧。”

        周洛城又问道：“渴吗？”

        高想舔舔唇，点了下头。

        周洛城便起身下床给她倒了一杯水。

        高想咕噜咕噜饮下几大口，觉得沉沉的脑袋清爽起来，突然一些画面涌上脑来。

        乌亮的眸子，嫣红的脸颊，相交的唇……

        方才清明的大脑受到这样的轰炸，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缓缓放下茶杯，支吾道：“昨晚我，我们……”

        周洛城神色有些不自然，迟迟道：“你想起来了。”

        “嗯。”高想把喝完的茶杯递给了周洛城，整理了一下表情，“我酒量不好，但是每每醉酒后发生的事基本都能记得。”

        周洛城正要把茶杯送回桌上，听了这话，不由地攥了攥手，脚步也迟缓下来。

        高想接着道：“我记得昨日醉后，迷迷糊糊间似是占了你的便宜，但我酒品还行，大约是昨日太累了，我一般不这样的。”

        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连自己都没了底气。

        周洛城放下茶杯，转过身来，方才那点神色全都散去，信步走回床边，一脸正经道：“你虽醉了，记得倒还不错。”

        高想顿觉有些尴尬，虽然她在北晟比这更过的事都对周洛城做过，但那时他是心甘情愿与她逢场作戏的。

        自从那日送周洛城回南晏，高想心中便清楚，周洛城对秦芊芊的情谊。

        她向来自诩清高洒脱，最是瞧不上那些在感情里死缠烂打的女人，‘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对感情该有的态度。

        经过昨晚一事，她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周洛城。

        若是他将自己当做那些爱哭哭啼啼，纠缠不清的女人该怎么办？

        若是他以为自己还贼心不死，厚着脸皮勾引他怎么办？

        高想心中有些乱，方才清明的脑袋，又觉得有些昏，思忖片刻后道：“昨日之事是我的过错，我和你道歉，你便忘了吧。”

        周洛城勾唇一笑，好整以暇道：“既是你的过错，光道歉怎么能行。”

        “那要如何？”

        “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周洛城澄澈的眼中闪着认真，“以后若我不在的场合，你不可与别的男人喝酒。”

        高想乍一听有些不解，“为何？”

        周洛城凿凿道：“你如今是宸王妃，若是喝醉了做了什么逾距之事，丢的可是我的脸面。”

        高想回想起在北晟时，自己在周洛城面前的种种行径，确实有些放荡不羁。如今他们两个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有这样的担忧也很有道理。

        她便爽快应了下来，“那我以后不喝酒了便是。”

        周洛城闻言又道：“那倒也不必，你还是可以同我喝的。”

        高想不明所以，“同你喝就不会做逾距之事了？”

        周洛城慢条斯理地解释，“你对我又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我一向愿意担待你。况且我们如今又是夫妻，不必计较这些。别的人可就不一样了，若是被他们发现你酒后之态，你玉面狐狸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高想揉着昏涨的脑袋，点了点头。

        周洛城面上仍是十分镇定，心中却忍不住窃喜。

        看来酒果然是个好东西，饶是玉面狐狸精明一世，今日也栽在了上头。几杯黄汤下肚，他就反客为主，指鹿为马，将玉面狐狸哄得一愣一愣的。

        她一贯机警，如今这副傻愣好骗的模样，倒显得格外难得可爱。

        高想昏昏的脑袋又想到了蹴鞠会，“昨日那么多人，我醉倒了，可是很难看？”

        “那倒也还好，有人比你更难看。”周洛城边接话边扶高想躺下，替她盖好被子，示意她天色还早再睡会儿，自己也去床尾躺下。

        高想忆起了昨天对秦芊芊的所作所为，最后她醉得昏昏深深的，五感不是很灵，也不知她扎的那几针是个什么效果。

        周洛城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最后补的那几针是故意的吧。”

        高想掩饰道：“我那时醉了，找错了穴位。”

        “你醉后逻辑清晰还能出谋划策，我又不是没见识过。”

        “那我就是手抖。”高想撇撇唇，“好了，我确实是故意的。你心疼了？”

        周洛城不答反问道：“你吃醋了？”

        “才没有。”高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周洛城坚持己见，“你见她同我蹴鞠，所以吃醋了。”

        “不是。”高想开始了一套说辞，“我如今好歹是你的正妻，她是你的长嫂，大庭广众之下对你暗送秋波，实在让我很没有颜面，况且我还救了她，对她略施惩戒有何不可？”

        周洛城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漾起一抹笑，闭眼继续睡起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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