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杀一只程序猿祭天

艳阳当空，枝繁叶茂的大树在阳光下泛着绿光。

        绿盖掩映间，一条细长的腿不安分地探出树枝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此人一身利落的月白长衫，头簪嫣红牡丹，脸戴玉色假面，堪堪露出的下半截脸上，两撇浓黑的小胡子引人注目。

        她悠哉地歪躺在树干上，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柄沉香仕女折扇，嘴里念唱：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为何腰系黄绦，身穿直裰……1”

        大树下，剑拔弩张，一群身着侍卫服的人正围着两男一女。

        侍卫们来势汹汹，两名男子奋力抵抗，刀剑相接，一时间电光火石叮铃哐啷。

        树上那人戏看得久了，瞟向其中一名被围困的男子。

        只见他脚下如风，身手矫健，出招时始终微微昂首，衣袂飘迎拂春风，身姿飞逸惹情思，虽穿着一身单薄的素灰旧裳，却难掩非富即贵的气质。

        再凝神一看，便见他头顶亮着一道熠熠生辉的主角光环，想必这就是男主了。

        树上那人撇撇唇，考虑是否要下去帮忙，可惜自己武力值为0，左右思量还是放弃了，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唱着：

        “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1”

        眼见他们三人即将冲出重围，树上那人心里盘算，捡漏的好机会来了。

        要是现在跳下去，正好落到那素灰衣裳的公子怀里，来个公主抱，不是美滋滋。

        嗯，偶像剧里主角初次邂逅都是这个套路，女主无论从哪里跌倒，最终总能跌到男主怀里。爱情是从碰瓷开始的。

        地上的侍卫倒得横七竖八，他们三人正准备趁乱离开。

        树上那人看准了素灰衣裳的公子即将到树下，大脑高速运转，脑补了抛物线的走势，严谨地计算了风力摩擦力等众多因素，终于严肃而认真地纵身一跃。

        “哐当——”一声，压倒一个憨憨的大高个儿，旁边还连带扑倒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宫女，唯独不见目标对象男主。

        那小宫女脸朝下落地，吃了一嘴泥，纤鼻撞得通红，两颗乌溜溜的大眼睛无措地四下乱瞟，凝脂般的小脸大惊失色，当真是我见犹怜。

        英勇的大高个身长九尺，比一般人都壮一圈，跟侍卫打斗没怎么受伤，此刻当了人肉垫子，胸口巨大冲击竟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反应极快，满下巴的鲜血顾不上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将小宫女护在身后，“小心！有暗器。”

        而所谓的‘暗器’这才悠哉哉地爬起来，掸了掸衣袖沾上的两粒灰，嘴里嘀咕：

        “唉，忘了计算日益见涨的自身重力。果然，炮灰是没资格跟男主碰瓷的。”

        是的，她就是个炮灰。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在现实世界里。

        现实世界的她叫范舟，国外名校毕业，人工智能与机器学习博士，曾拒绝了某研究所高薪聘用的专家职位，毅然选择与合伙人筚路蓝缕，花了四年时间研发一款新型的ai游戏。

        这本该是个‘寒窗苦读二十载，鲤鱼一朝跃龙门’的故事，可事实上，游戏上线前夕，她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过来，晕倒在办公室。

        长年累月超负荷的工作使她突发脑血栓，至今双腿无知觉，双手也不灵活，从此只能囿于方寸的病房之中。

        唉，难道她冉冉升起的人生就要这样默默陨落了吗？

        她侧目望向病床前的游戏盒子。她精心策划、日夜肝代码的游戏终于上线了。

        another，游戏里你可以体验另一个自己，获得第二人生。

        她无神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撑起自己慵散的身体，双手颤巍巍地拿起游戏的vr眼镜，又一次带了上去。

        【系统：您好，欢迎进入another世界，请问你是谁？】

        “我是你爸爸。”

        【系统：你好，我是你爸爸，本系统ai深度学习了上亿本中外名著和网络小说，诗词歌赋赞歌俳句也不在话下，并将在游戏过程中持续学习，时刻进步，成为你的专属ai。】

        “呸，我才是你爸爸！上线了连你爸爸都不认识，你可是我天天加班一手肝出来的。”

        【系统：玩家人设：姓名高想，年龄十六，毒舌腹黑狂拽跋扈女军师，外貌值100，智力值100，武力值0……】

        “等等，这什么玩家人设，一点武力值都没有，怎么在游戏里大杀四方？还毒舌？腹黑？你确定这是女主人设。外貌智力也不合理，作为女主，单纯可人的邻家妹妹最合适，让人没威胁感想保护，就是要这样吊打家室好颜值高的炮灰女二，才最令人心旷神怡。你这人设确定不是拿了女二的剧本？”

        【系统：请稍安勿躁，你拿的确实不是女主剧本，本游戏盒子是20测试版，新版本具备逆袭女主，争夺女主光环的新玩法，正在测试中，期待你的参与。】

        “没有主角光环？现实残酷才来玩游戏，结果在游戏里还得被虐？”

        【系统：剧情一经生成，无法重新加载，作为内部员工，新版本内测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欢迎积极试玩。】

        “欢迎界面的时候不知道我是你爸爸，现在倒是学得快。”

        【系统：谢谢夸奖，智能ai一直在不断学习中。本款游戏为角色扮演，剧情探险类全真游戏，请根据人物设定完成规定剧情，达成终极任务「最后的加冕」即为游戏通关。】

        系统提示灰了下去，游戏画面动了起来，又回到那个树林。

        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堆侍卫，大高个儿警觉地护在小宫女身前，唯独不见那个素灰衣裳的公子。

        高想脑子一嗡，大|波角色记忆涌入脑中，还在懵逼反应状态，就感觉自己被人扛上了肩头，接着眼前的画面在飞速流转，像是时间在流逝。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集市，大高个儿把她放了下来，世界终于恢复正常。

        “嗳，你谁啊，把我扛到这儿来干什么？”高想抬头望着大高个儿，“男主呢？”

        “男猪妮？你又是谁？”大高个儿也是满脸疑惑，一拍自己圆圆的大脑袋，道了句，“坏了，扛错了。”便又转身飞快地消失在高想面前。

        高想打量着眼前之景，街道上都是往来赶集之人，两旁店铺商家林立。

        这遍地的琉璃红瓦高楼，想必就是北晟的都城‘神都’，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一眨眼的功夫，大高个儿又出现在高想眼前，这次扛对了，带回方才那个小宫女。

        高想不禁赞道：“这位英雄，你好快啊。“

        大高个儿显然没意识到，夸一个男人‘快’不是什么好词，呵呵笑着，“这叫无影脚，跑起来比风还快。”

        “厉害，男主呢？哦，不。”高想纠正了一个他能明白的表达，“跟你一起的那位素衣公子呢？”

        大高个儿答道：“主子说在城里最好的酒楼等我们，你可知神都城最好的酒楼在哪儿？”

        “神都最好的酒楼自然是‘浮白居’，从前面右转第二条巷子。”高想眉间微动，“只是，此处距离刚才的树林至少二十里，你的无影脚比风还快，所以我们须臾即到，跟你一起的那位公子又如何做到？”

        大高个儿毫不掩饰崇拜骄傲，“你有所不知，我这无影脚正是主子所教。你方才从天而降耽误了这么些功夫，主子怕是早在浮白居喝了好几盏了。”

        无影脚？瞬移？想不到男主还有这设定，也是，大长腿不能白长。

        高想引着二人来到浮白居，只见大门口的布告栏上明晃晃地贴着南晏质子的海捕文书。

        书上极陈事态之严重，情况之紧急，并悬赏黄金千两，用词恳切，赏银丰厚，让人看了无不动容，恨不得立马揪出在逃的南晏质子。

        只是这画像是什么鬼，一个火柴人？

        哪个灵魂画手的杰作？怕是火眼金睛用放大镜满大街找也找不出来。

        再往里走，便见一素灰衣裳的少年手执酒杯，静坐角落。

        他面庞白皙，五官如画，一双隽秀的眉眼低垂，让人瞧不清眼底的神色。独独一双眼梢被酒意出卖，微泛桃红，倒叫这副清矜之貌沾上了点凡俗红尘。

        这文弱单薄、看上去如落第书生一般的人，便是周洛城，十年前，南晏送来北晟的质子。

        当今天下南北两国长期对峙，各小国割据依附，战乱不断。当年南晏战败，老晏帝膝下单薄，从胞弟老宸王之子中选了年仅十岁的周洛城，远赴异国他乡。

        十来年，周洛城未出过神都王宫，遵循圣旨，谨守父命，甚至连生父过世，也没机会回去看一眼。

        南晏质子一直都在，南北两国却照旧打仗。南晏拿出些许诚意，却不愿真的授人以柄；北晟硬碰上硬，聊胜于无地牵制。两国周旋焦灼，都野心不悛，也都谨小慎微。

        南晏质子看似不痛不痒，却又时而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偶尔，南晏的某个热血武将叫嚣，天胄贵子都交给了你们，战场上还不知收敛；北晟的某个絮絮言官酸讽，旁支血脉送来糊弄，也不见你们真的安分。

        不闻不问是常态，偶或提及也不过是两国之间争锋相对的话柄工具。

        他就像是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每日不能比别人少喘一口气，却活得像个无声无息的死物。

        面前的两壶酒已经见底，周洛城又拂袖够上桌角的一壶，揭了盖子，倒头就灌。

        小宫女见状，忙冲了上去，焦急地按下他手中的酒壶，红着眼圈劝道：“公子，怎么又喝这么多？”

        她叫秦芊芊，北晟人，曾是照顾周洛城日常起居的宫女，容颜姣好，但也远够不上倾国倾城。

        或许，她心地善良？温柔体贴？

        高想搜索枯肠，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了不起的过人之处，可偏偏她就是天定的女主角。

        荣光与瞩目，努力与成功，所有敢想不敢想的励志故事都注定属于她，再优秀的炮灰也只能羡慕嫉妒恨。

        高想不悦地盯着她脑袋上那一圈闪瞎狗眼的女主光环，又见他们二人久久对望，眼波交情，抢着酒壶的两只手谁都不愿放松，身体越靠越近。

        大高个儿见高想愣站在浮白居门口，未进去。朝着里头的周洛城，呵呵上去道：“主子，有位公子……”

        大高儿转头打量高想，觉得语有不妥，又重新道：“有位姑娘……”感觉好像还是不对，挠挠大脑袋。

        “有位不知是公子还是姑娘的人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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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出自《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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