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58

一千七百年后，大唐载初元年。

        离恨天，兜率宫。

        新来的看炉童子正蹲在炼炉前昏昏欲睡，炉内永不灭的三昧真火把整间丹炉房烧得暖洋洋令人困意频频，他打了老么大一个哈欠，接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嘟嘟囔囔道：“看炉子，看炉子，天天就知道让咱看炉子，这炉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还能变出个大活人来不成？”

        “倒也不是变不出。”

        这声音让看炉童子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左右环顾了一下，却看不到任何人。

        “小友，吾在这呢！”

        这才发现这声音竟然是从炉子里传出来的，轻轻柔柔却又带着些许玩世不恭，虽然声色让人期待，可炉子里传出声音着实把还年幼的看炉童子吓了个半死！

        紧接着，他目瞪口呆得看见一袭白衣的青年款款从炼炉里走出来，周身的三昧真火丝毫伤不了他，还显得他周围金光熠熠分外耀目。他出炉后闲适得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三昧真火便老老实实得退了去，接着白衣青年一脸好笑得看着眼前已经完全定格惊呆的看炉童子：“老君这是留不住人呐，怎么老找些小屁孩来看炉子。”

        看炉童子噎了口口水，接着连滚带爬闭眼大喊：“师师师师师——尊尊尊尊尊！有有有有妖！！！”

        “妖？！哪呢？哪呢？哪呢？！”

        已经白发白须的太上老君在听见小徒弟惊恐的喊声后，操起一旁的棍子边喊边气势汹汹得冲了进来，结果一看倚在炉子旁一脸狐狸坏笑的白衣青年，他一下倒抽了一口凉气，手中的棍子“啪嗒”跌落在地上，接着他鼻子一酸，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得抖了起来。

        这混账家伙，怎么还是一千多年前的模样啊！

        白衣青年站在原地，眼底的光芒清澈如初，像是清晨雪山顶上沁出的第一抹阳光，美好温暖又洋溢着最原始的朝气。他歪着脑袋，微笑着伸手朝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老君，你怎么一下子老了这么多？”

        太上老君闻言，嘴一下子不抖了，他擤了擤鼻子然后很是熟练得脱了自己的鞋就冲上去开弓揍人：“你个臭狐狸，一回来就说我老了，你知道这都过了多久吗？！啊！以为都跟你一样不会变老吗？！说好的一千年，一千年，你丫就是不醒，知不知道现在都过了一千七百多年了，你个混账东西要是再不醒，老子可能就没了！”

        白衣青年跟千年前一样被老君追得抱头鼠窜：“哎呀，吾也没想到要融合这个七窍玲珑心有这么难，再说了，吾在炉子里也一刻都没闲着的好吧，这不好不容易才功德圆满出来了嘛！”

        老君唾了一口：“一刻没闲着睡觉吗？！”

        一旁的看炉小童呆愣愣看着两人追逐，最后老君累得跑不动了，搭在他身上费劲喘气，胡须都被吹得一起一落的。小童看了眼一脸笑意的白衣人，这个家伙真的是妖吗，为什么能这般好看的呢？这么多来过老君殿的神仙都没有一个能比他好看的！于是他转头问老君：“师尊，这么年轻好看的妖，你……认识？”

        太上老君气喘吁吁指着白衣人：“这家伙，是大名鼎鼎的妖祖啊！”

        “妖主？那不是在妖都的白帝吗？咱记得妖主也不长这样啊。”

        太上老君一拍童子脑袋：“老子说的是当年的万妖之祖，绥山灵尊，九尾圣狐——涂山岚！”

        “哦~~”童子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接着木讷摇头道，“没听说过。”

        “你这般年纪没听过也正常，赶紧去倒茶吧，我跟这臭狐狸有不少话得聊聊！”然后他踢了一脚童子，那童子揉着屁股有些莫名其妙得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看白衣人，见那白衣人朝自己微微一笑，他还无知觉跟着笑了一下然后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童子捂着脑袋走后，太上老君看了眼狐狸：“别介意，你辉煌的那个年代他们都还没出生，毕竟一千七百多年了，还记得那时候的，也就我们这群老不死的了。”

        狐狸摆摆手道：“吾要是介意这个，早万年前也不会成为妖祖了。说说这千年来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吧。”

        于是太上老君先是把周朝建立覆灭，春秋战国，秦一统天下，再到大汉朝，三国，晋朝，十六国，南北朝，隋朝……一直说到现在的大唐盛世。狐狸听完后一脸感慨，时代变迁真的是快得让人汗颜啊，他不过在炼炉里待了一千七百年，人世居然已经改朝换代如此频繁。

        老君说得口干舌燥正在喝水，一直拿着绛泠扇在那敲啊敲的涂山岚突然随口问了句：“星君现下如何了？”

        老君一口水喷了出来，接着他擦了擦嘴贱笑道：“我就知道你忍不住会问，不过人家现在可是天帝，你还老星君星君得叫不合适，怎么也得改口叫帝星了。而且这段时间他投胎下凡去了，没那么快回来，你见不到他。”

        狐狸了然笑道：“那这么看来他混得不错，想当年，还以为他会为了吾寻死腻活的，这不过得好好的吗？”

        狐狸不疼不痒得说完这句话后，老君突然沉默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接着他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你要是知道就说不出这种话来了！”

        “当年以为你身死，紫微帝星直接黑化，封神榜刚颁布就引发了第二次诸神之战，极其惨烈，神界死伤无数，逼得我师尊鸿钧硬是留了三分之一的祸之眼灭世之力才镇住帝星，因为死伤过多，天界人手不足，最后还不得不让那些在牧野之战中有战功的凡人一步封神。”

        “稳住帝星后，为了消耗那三分之一残存的灭世之力，我师尊就将他转化为探寻之力，千年来一直在找寻遗落在世间的九紫元灵，如今已经找到五瓣了，他走之前让我把找到的九紫元灵都给你，还说你要收集剩下的九紫元灵，让我帮你留意。”

        狐狸微微睁大眼睛：“你说得都是真的？可鸿钧告诉吾他会劝服星君啊！”

        “劝服个屁，刚开始师尊告诉帝星你还未死，他信了。可你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帝星就开始怀疑黑化了，三界被闹得不可开交，之后师尊以三分之一的灭世之力困住他，告诉他要等你千年才会归来，才算稳住帝星。老子真怕要是你再不醒，帝星会不会再疯一次，万一他再疯，我师尊也不在，谁还能阻止得了他？”

        “帝星已经这么厉害了吗？竟然能逼出老祖三分之一的力量？”

        太上老君白了狐狸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万妖之心也在他身上，他不厉害谁厉害？”

        狐狸愣了一下：“有道理。”

        “话说回来，你休眠了那么久，现下身体恢复得如何？”

        狐狸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虽然不及原装，恢复不到全盛时期，但是也已经非常不错了，还得多谢老祖当年以心血滋养之恩。”

        “你还是小心些，我听师尊说过，你这七窍玲珑心有时限。”

        “知道知道，所以吾不是准备去找帝星的九紫元灵了嘛！”

        闻言，太上老君转身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五瓣九紫元灵，交给涂山岚道：“给你，这是用师尊的祸之眼力量找回来的九紫元灵，替你保管了那么久，总算是物归原主了。剩下的四瓣，一瓣在帝星身上，两瓣在妖都，还有一瓣一直没有消息，说不定早已不在中原，流落海外了。”

        两瓣在妖都？

        涂山岚将帝星的九紫元灵收好，纳闷道：“方才就听你那小童说什么妖都，白帝的，那到底是什么？”

        太上老君“嗯哼”了一声，捋了把白须道：“这事说来话长，自第二次诸神之战后，三界的界限就越加严苛起来，我们神族就掌管天界，要插手凡间的事，那就必须投胎做凡人；而人界就只能有凡人，剩下的妖魔鬼怪就统统划分到了妖都。简而言之，三界肃清，界限分明；若有违者，神鬼诛之。”

        涂山岚点点头：“倒也不错，那这妖主白帝又是何方神圣？”

        “那不就是你的接班人吗？妖主白帝，真名白夙臻，元身是一条千年白蟒，如今在妖都那是万妖之首，有行宫，有政权，有军队，整个妖都都以他马首是瞻，比你当年可风光多了……啊，说起来你对他也应该有印象，就是当年吞了一瓣九紫元灵的小白蛇，这事我听我师尊提起过。”

        “哦？所以那一瓣九紫元灵还在他身上了？”涂山岚一敲绛泠扇，“这好办呐，吾去找他要来，这不就又能多一瓣了吗！”

        “要能这么简单老子早就拿回来了，还要你干嘛？”

        “怎么？他都当上妖主了还不肯给？忒小气了吧！”

        “啥小气，人家跟那瓣九紫元灵共存了一千七百多年了，早就融为一体了，你让他咋交，交个命给你吗？”

        狐狸眨巴了下眼：“那……没别的办法吗？”

        太上老君开始敲桌子：“你怕是睡了一千多年睡糊涂了，他只有功德圆满入了仙籍才能蜕出那瓣九紫元灵啊！问题是，这位大佬现在是妖都之主，那就跟凡间的帝王，神族的天帝一个等级的身份好吧，人妖主做得好好的你怎么让他得道升仙？”

        涂山岚这才想起当年鸿钧对他说的，机缘，不能强加，只能靠自己悟，否则终将功亏一篑。

        “那……吾去点化他？”

        太上老君又喝了一大口水，接着捋了下胡须道：“这才对嘛，不过能不能点化他就得看本事了。我瞧着挺难的，尤其你出马，唉，那更是难上加难。”

        狐狸疑惑：“为何？好歹吾也是他前辈，那一瓣九紫元灵也是吾成全他的，这算起来吾对他也有恩，不是应该水到渠成才对嘛？”

        太上老君一愣，接着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了，这白帝最最最厌恶的家伙就是你九尾狐涂山岚了，所以你要是去点化他，最好别用你现在的身份，换一个接近他比较好，不然我怕你被他扒皮抽筋大卸八块。”

        涂山岚不解：“这不合逻辑啊，他为何厌恶我？”

        “说厌恶你那是轻的，他对你可谓是恨之入骨，连带着所有狐族都被他赶去青丘不敢现身妖都，他还专门在妖都建了一座九殷庙，里面摆了你九尾狐的雕像，可不是供膜拜的，是专门让万妖唾弃用的。”

        涂山岚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吾是跟他有什么祖宗十八辈的大仇吗？”

        “这得问你啊，你是不是当年欺负过人家，让人记仇记成这样？”

        “不可能啊，你知道的，吾当年在三界那是最受欢迎排行榜第一的！再说了，吾这身份，怎么可能欺负一条小蛇，怕不是搞错了？”

        “你要是不信，咱现在就去那九殷庙看看呗！”太上老君看了狐狸一眼，“不过你可别用这身份啊，我怕你有去无回。”

        涂山岚想了想，忽然一打响指，瞬间妖化成了一条青蛇，满身碧绿薄纱罩身，腰身都一下变得跟水蛇一样柔软纤缠，一双异色瞳仁，眨一眨还会变成一道银色的竖瞳，眼角处还缀着几片青色的鳞甲：“既然他是白蛇，那我做条青蛇他总不会想杀我了吧？”

        “这倒可以，听说这位白帝最是护短同族。”话落，太上老君忽然变成了一把青色的纸伞，“我这身份也不能明目张胆得出现在妖都，就变成一把伞吧。”

        狐狸拿过伞，非常不解：“所以妖都还会下雨？”

        “当然不会下，你得拿我当傍身法宝啊，谁特么真让你撑伞了你个睡傻了的臭狐狸！”那纸伞咆哮道，“老子为了你都一身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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