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并不发达的胸肌

从脚步声和气味来判断，他们已经很接近了，剑术师知道，该是做决定的时候了。眼下他体内残存的黄金之息已经不多，要么一击毙敌，要么束手就擒。

一只白鸟不合时宜地，从他头顶飞过，一坨白便眨眼间，落在那只握紧断剑的左手手背上。

“真是荒唐，时运不济，鸟兽来欺啊”，剑术师自嘲一笑，觉得也许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某种暗示，他半弯着身子倚着断剑，一瘸一拐地从岩石后走出，

“我，可以死，但我想死的明白。”

“什么？——卡尔？怎么是你？”亚斯难以置信地拿起灵息指示仪对准受伤的卡尔，仪器表面的指针红的发亮，不论亚斯如何左右挥动双臂，指针始终死死对准他。

“可以告诉我，是谁...下的悬赏吗？”卡尔的声音悲凉中带着一丝恳求。

“柯蕾导师真是你杀的吗？”亚斯没有回答，只是反问。

“亚斯，快！快杀了他，趁他虚弱——你在犹豫什么？”远处的修斯似乎感受到卡尔身上强大的灵息，慌张地催促着。

卡尔胸前的伤口，因为起身走动又崩裂开了，血液正无声地，顺着他左手的指尖滴落，散落在青草地上，只是夜色开始浓重，已看不清那点点猩红。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终于有一方打破了沉默。

“你问的时候......不就......已经，在怀疑我了吗......”卡尔目光浑浊，只感觉眼前发黑，困意难耐，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卡尔，我知道人证物证俱在，你无法狡辩，可是...我想听你亲口承认！”在亚斯心里，卡尔一直是他心中的偶像，他的追求他的标杆，他毕生的信仰，他理想中的热浪，他从小就立志成为像卡尔一样强大的剑术师。

“哈哈，现在...大家应该,都，希望...我死吧，我的心，早就死了，你们想要的，她...想要的...都拿去好了......

快！用匕首,割下......我的...脑袋回去——领赏吧，有了，这笔...赏金，你不论，是去学中级...剑术师...还是炼...金学...院进修，都,不是问题了，这样......我，怎么，也算，死得其所了......”

卡尔语无伦次地说着，失血过多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向后仰面朝天倒了下去，最后一眼，是已经开始微微闪烁的蔚蓝星空，他的脸上露出柔和地笑容，几滴泪珠顺着他的眼角轻轻滑落，几滴泪珠则不小心溜进口中，

“呵，都这个时候了...我居然感觉...眼泪的,味道...还有点,甜......”心里这样奇妙的想着，胸前早已血肉模糊，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像那睡得酣甜的孩子，呼吸渐渐变淡了，胸口起伏的动作，好像慢过暮下的云。

“我不信！你告诉我，是谁？是谁栽赃给你的！你是灵息大陆的奇迹，是昆特国的英雄，你怎么可能会杀害柯蕾导师”，亚斯根本无法隐瞒自己的想法，扑通一声跪在卡尔身前，“你不能死，你死了我的信仰怎么办？”

“呵呵...傻孩子，一个千夫所指的...罪人...怎么配做,你的...信仰......”卡尔感觉明明用了很大力气，却怎么说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清晨，疲惫感还没有完全消退，只是腹中传来的阵阵饥饿感，令他苏醒。

眼皮很沉，只能眯起两条缝，他默不作声地躺在草地上，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眼角余光里，阳光的柔和度和上升方向上来判断，应该是个清晨了吧。人们常说，人死的时候会去一个叫轮回之井的地方，那里没有阳光——嗯？阳光？看来似乎不对啊！

浑浑噩噩，恍恍惚惚中，他仿佛好像看到一个蓝发少女，正低着头，仔细为他清理，包扎伤口，他有些疑惑，可能是自己不够清醒。那个少女的衣服也不比他身上的强多少，只不过前者衣服上一个个窟窿是穿旧磨出来的，后者是被人用剑捅出来的。

那少女留着短发，眉宇间还有些稚气未脱，娇嫩妩媚的脸蛋，只看一眼，竟有几分心神荡漾。“呸，我怎么这么龌龊，这么寂寞了，连做梦都在想女人！”

心里虽然是万分抗拒着，贪婪的目光却不受控制，顺着那柔滑白净的天鹅颈往下，似是被一件内衬遮了个大一半，透过那薄薄的内衬，隐约是两颗刚刚萌发的玉芽，一个十分惹眼的红色胎记，转移了他的注意。

......

八岁那年，卡尔记得那是他刚去中级魔法学校上学的第一天。那天夜里，下着大雨。本已熟睡的卡尔，被一阵焦急地叩门声惊醒，是父亲回来了。

父亲用一件鹿皮斗篷，护着怀里一对儿已经睡熟的婴儿，他自己却浑身湿透，只记得他进门后，就小心地将门反锁，什么都没对自己说，然后让母亲，从隔壁的羊圈挤了些羊奶。

他记得当时，有一个婴儿的胸前，就有这么一块胎记，形状和颜色都与记忆中完全吻合。忽的想到昏倒前的两个少年，卡尔脸上一红，觉得刚才肯定是自己没睡醒，不敢在想，偏就这时，那少女又凑近脸庞，香甜的体味和淡淡的呼吸已经要突破他最后一道防线。

“奇怪......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真是强大的恢复力啊......怎么，还没有醒吗？”是亚斯的声音。

“啪”卡尔顿时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你这混蛋！眼睛看哪里呢！”

“......”卡尔人是醒了，脑袋还没醒，他睁圆眼睛再看，眼前分明，是个暴躁的蓝发男孩，衣服虽然有几分相似，但应该不是刚才那个少女，一定是自己眼花了，谁让自己的第一次，才这么不清不楚地交代完，就被那女人给摆了一道呢。

他的魂儿还没彻头彻尾地，从那股绵软中剥离出来，还残存着几分缠绵与惦念。

“我心中的盖世英雄，如今看来，竟是一个胡子邋遢的！——猥琐大叔！”亚斯一边加快了手中缠绷带的速度，一边气鼓鼓地说着。

“说什么呢？我今年才二十二岁，怎么就猥琐大叔了？”心上片片挥之不去的乌云，在少年无意的嗔怪下消散了几朵，卡尔忍不住争辩道。

“哼，不信你自己去湖边照照！”亚斯听着一阵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对方眼睛乱瞟的样子，笑的是原来传说中的那个家伙，才比自己大几岁。他有点兴奋，手上没来由地使劲一扯，在卡尔肩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只听见卡尔一阵鬼哭狼嚎，

“嗷——嘶，唉哟——疼，轻点——疼！”

如若没有达到黄金之息境界，如若没有两个小毛孩的搭救，可能在那个黄昏，他就已经流血而死了。

可惜灵息之力弥补身体都不够，更抽不出多的一分御敌了，所以现在的他，恐怕弱得连一个最最低级的魔法师都打不过。

他试着勉强支起身子，可还是太过虚弱，亚斯看他起身吃力的样子，赶忙上去搀扶。

待卡尔坐正了身子，亚斯这才放开扶着他肩膀的右手，从随身携带的旅行包里，掏出一个已经有点发霉的长条面包，掰了一大半递了过去，“不是说不怕死吗？怎么还会怕疼！”

“‘老年人’是不怕死啊，可是死也要死的体面嘛。这么疼痛而死，死的时候一定是表情扭曲，面相狰狞啊，我想死的帅气迷人一点，有错么”，卡尔接过那个面包，微微皱起眉头，“我说，这东西能吃吗？你平时就吃这个？怪不得发育不良！你看看你那里——”

“......”

“生气了？不是，我开玩笑的，我吃，我吃...你别哭啊......男孩子，不需要多大的胸肌......”

“......”

“额，没哭嘛——喂，别不说话啊，我没有什么恶意，话说跟你一起来的，弗雷尔家的那个小鬼呢？”

“......”

“哎？这，还哄不好了？不会真是个女孩子吧！”

“啪！”亚斯一个拳头砸了下去，卡尔脚边的头碎成了粉末。

“啊，这力道，将来要是个女人，恐怕要死不知道多少男人......哎呀，疼疼疼，亚斯，别闹了。”

“让你乱说，我从小就因为个头有点不够，长得又有点那个，总是被误会。”

“你的力气不会被误会，你的嗓门也不会，你的胸肌更不会被误会——啊——不是，你能给我点人权给我点尊严吗？我好歹也是黄金之息啊！”

“黄金之息的高手——怎么会有你这么聒噪！还有！不许评论我的胸肌！！！”亚斯红着脸冲着卡尔吼着。

两个相差不到8岁的年轻人就这么拌起了嘴。

终于还是饿不过了，“你说你还在长身体呢，怎么吃这种，等叔叔伤好了，带你去吃大把好吃的。”卡尔揉了揉被拧得又红又肿的耳朵，看了看手中的食物，艰难地咬了一口，感到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味蕾大震之下，他狼吞虎咽间把手中剩下的食物全部消灭。

从小出身贵族的他，可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廉价又寒碜的食物，余光扫到亚斯手中还剩下的一小半，亚斯暗自吞了口口水，咽下那股还未消灭的饿意。

“刚不是不许我叫你大叔，现在怎么又自称叔叔了。”

“哈哈哈哈，开心嘛，之前明明挺伤心的，被你怎么一锤，这么一扯，这么一掐，顿时就感觉浑身畅快了！”卡尔一边笑着，一边眉飞色舞地比划起亚斯方才的几个动作。

“那这么说，这件事肯定不是你做的吧！我就知道你不会的。”亚斯泛着微光双眸，透亮又澄澈，如塔塔尔源头碧蓝的湖水，纯净无邪，卡尔有点看呆了，忍不住在想，如果对方真是个女孩，或许他会心动吧，那双灵动而干净的眸子，简直不要太好看了，使他的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就像是栖落在人间的断翼天使。

“你我素未蒙面，你又怎么...确信我不会那么做呢？”

亚斯没有急着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卡尔，观察了一会儿，才认真地说道，“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卡尔轻轻一笑，眼中有几分湿润和动容，“好孩子，谢谢你......”

“叫我亚斯呗，叫什么好孩子，”亚斯不经意间，朝卡尔挪了挪身子，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你那么厉害，你身上的伤......应该是个，比你还厉害的人留下的吧！”

卡尔沉吟了一会儿，心上好像有个攥紧的拳头放开了，“嗯，是个比我厉害的女人。”

“天啊？比你厉害的女人？莫非是已经到达黄金之息境界的——女性魔法师，剑术师或者炼金师？”

“呵，不用灵息多厉害，这里，还有这里厉害就够了。”卡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胸口。

亚斯疑惑地看着卡尔，对方却不再说话了，他只看到卡尔的目光又一次黯淡了下去，亚斯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却不知道如何弥补。

空气仿佛凝固到快要窒息，亚斯感到压抑地喘不过气，远处暗夜森林里，传来修斯稚气的呼喊声，好像又迷路了，

“喂！你在还在吗？在哪啊！我找不见你啦——”

得救的亚斯，趁机把手中剩下的小半块面包往卡尔怀里一丢，便转身向跑掉了。

被打破了宁静的暗夜森林深处，好像有人偷偷目睹了刚才的一切，神秘一笑后，那股令人紧张畏惧的压力感消失了，亚斯狐疑地向身后看了看，有些疑惑不解，以为只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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