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九区

在航行了小半月后，一颗褐色的星球终于出现了飞船前方。

        “这是哪？”窝在迦勒怀里啃苹果的希娅小脸粉嫩，指着那颗星球问道。

        “这是帝国九区的前哨站卡斯曼星，我们交了物资任务会暂时做一个休整。”迦勒的语气淡淡的，然后将小精灵在怀里的位置调整了一下，确保她能坐得舒服。

        经过这段时间的被迫带孩子经历，迦勒已经从四肢僵硬成功过度到了游刃有余，希娅的雏鸟情节莫名其妙使得迦勒成了带孩子时间最长的那一个。

        曾经连贵族小姐都不愿意碰一下的芬格里狼，现在已经快沦为小精灵的代步工具了。

        要让他从前的同僚们看见他熟练的动作，恐怕下巴都要合不上。

        好在小精灵大部分时间里都表现出了超乎年龄的乖巧和听话，极大程度地照顾了这位“育儿新手”。

        自从反向打劫了那波星际海盗后，她的伙食得到了明显的改善，最起码可以不用再喝那些口味奇奇怪怪的营养液了。

        比起营养液，小精灵更喜欢吃一些更原始一点的食物，这还是利澳最先发现的。

        在食物单一匮乏的时候，小精灵也能勉强自己喝营养液，因为营养液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毕竟还是能提供一定的能量和饱腹感。

        但是如果能有选择，明显她还是更喜欢那些普通的食物，就算是一块口感粗糙的藜麦面包都能被她珍惜地吃得干干净净。

        那艘海盗的星舰上除了得到了一批珍贵的星铁矿，还有一些别的食物，比如水果和面包。发现希娅不喜欢吃营养液后，利澳最近迷上了研究菜谱，可惜他们破得快散架的飞船并没有让他得以发挥厨艺的地方。

        当然，如果以后他们拥有了自己的星舰，这就不再是问题了。

        穿过了大气层，飞船缓缓地降落到了一块空旷的区域。

        利澳给希娅紧急缝制了一件有大大兜帽的斗篷，用来遮住希娅一头耀眼的金发和尖尖的耳朵，帽檐很大，甚至还遮住了一部分脸。里面是一件宽大的衬衣改良的连衣裙。

        利澳负责抱着希娅，其他人从飞船上陆续卸下了除了星银矿以外的物资，装到了运输车上，准备去物资处交还任务。

        这是希娅第一次见到除了迦勒他们以外的人。

        其实九区是帝国是离核心区最远的几个小星系的统称，而卡斯曼星在最边缘的位置，卡斯曼星以外的其他区域就不在帝国的版图范围了，属于宇宙未探索区域，所以卡斯曼星也叫做“帝国的前哨站”，受第三军团管辖，主要执行一些探索任务。

        他们降落的地方比较偏远，植被稀少，到处都是裸露着的褐色土壤，一些大卡车满载着矿石呼啸而过。

        可怜的卡斯曼星也就仅剩这点矿石资源了。

        路上大多数是一些衣衫褴褛的少年在挖石头，身形因为营养不良显得单薄而瘦弱，双眼无神，机械地重复着手里的工作，嘴唇都被晒得干涸开裂。

        一个少年手里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就被一旁监工的人不满地用枪托捅了一下，差点倒在了地上。

        这个动作勾起了很多不愉快的回忆，利澳的嘴唇抿紧，眉头也皱了起来，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制止：“沃克！”

        叫“沃克”的监工听到声音转身，一只手摸着松垮的腰带，看清楚说话的人后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哟，我说是谁的声音这么熟悉呢，这不是利澳吗？好久不见啊，怎么，好日子过腻了也开始怀念过去的生活了？”

        利澳一言不发，身侧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他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很清晰：“他们也是人。”

        沃克听完却不但没有收敛，哈哈大笑一声，直接将那名少年猛地推到了在了地上。

        看见对方即使手臂都被石头刮伤，都没敢吭声，沃克更加得意了，他阴阳怪气地冷笑：“你看，他都没把自己当做人，你又为他操心些什么？”

        利澳一下子气急了，眼神锋利地像利刃：“你这样做有意义吗？现在每少一个工兵，上面可不再会源源不断地派人下来，到时候任务完不成，倒霉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低等级的混血兽人们只能从事这样的苦力活，哪里需要人就把他们赶到哪里去，帝国的兽人们一直用“工兵”含糊地称呼他们。

        他们还在僵持着，希娅却从斗篷下看到了那名还趴在地上的少年，那只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显得格外瘦骨嶙峋的手。

        瘦得仅剩着一层皮肉紧紧地贴着手骨，上面布满了丑陋的伤疤和老茧，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会有的手。

        卡尔上前拉开了利澳，沃克也在迦勒危险的眼神中骂骂咧咧地走开，而小精灵乘他们不注意快速将手里那个被她握得有些温热，半天都没舍得吃的苹果悄悄塞进了那只瘦得皮包骨头，满是伤痕的手里。

        “给你吃。”

        听见那明显不同于其他人的清脆声音，本来眼神如同枯井的少年猛然抬头，却只能匆忙间看见那斗篷下一闪而过的莹白。

        对方已经走了。

        头发颜色杂乱如同枯草的少年紧紧握着那只仿佛还带着她体温的苹果，脸还贴在土地上，目光却紧紧地跟随着她离去的背影，不一会儿眼泪就大滴大滴地落在褐色的尘土里，留下一些深浅不一的痕迹。

        离开荒凉的开采区继续往前，一直到进入了城市区才有了不同的景象。

        这里的房子普遍没有很高的建筑，都是几层的小楼像破旧的沙丁鱼罐头一样挨在一起，居民区和军营的划分界限非常明显。

        路上的人要么是衣着简陋的工兵和居民，要么是穿着深色作战服明显条件好上不少的驻守军士兵。

        而传说中的物资管理处，就是其中一片并立着巨大蓝色仓库的地方。

        警备松散，几个零散的士兵扛着能源枪，百无聊赖地插科打诨着，然后一些指挥着工兵往仓库里不停搬运着东西。

        “这一次搜索任务的物资都在这里了，四十个c级能源石，二十三个b级能源石，十个stc-y引擎。”迦勒示意达克将东西卸下。

        胖青蛙哈利挤着一双绿豆眼抬头看了看来的人，用手抹了抹刚啃完鸡腿沾满油渍的大嘴，不情不愿地从他的皮椅子挪了起来，硕大的油肚险些被桌子卡住。

        哈利用那双小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运输车上的物资，不满地扁了扁嘴：“就这点东西？”

        “什么叫做就这点东西？其他小队花两倍时间也不见得有我们的五分之一！”卡尔显然不服气，作为基地里战力最高的小队，他们每次都被派往最危险的区域，但收获都是其他小队的几倍不止。

        达克不耐烦地盯着这个讨厌的胖青蛙，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拎起来锤成个沙包。

        “给我放尊重点，小子！”一旁的士兵举着武器威胁道。

        胖青蛙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让人把东西拖进仓库，然后又瘫回了他的皮椅子上，从怀里翻出一个绿皮的本子，一阵勾画。

        “两千六百二十五个星币，五支净化剂，这已经足够宽容了。”哈利看向他们，摊了摊手。看到那投过来的恶心目光，利澳抱着希娅微微侧身，确保希娅被遮得严严实实。

        哈利觉得那应该是个体型娇小的幼崽。

        上帝，看看这些可怜的自身难保的人，居然还去领养了一个幼崽！

        被肥肉堆满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恶心的笑容：“噢~是你们的新成员？这倒是提醒我了，你们小队的门槛倒是一点都不高。”

        话毕周围的士兵们都嘻嘻哈哈的大笑出声，充满了恶意。

        “你这分明是故意”卡尔生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迦勒抬手制止了。

        “是，长官。”最后两个字被咬得极重。

        迦勒不再说话，但那双冰冷的银色眼睛却始终看着哈利，不一会儿，一股来自高基因血脉的威压就从哈利的脚板一路升到了头顶。

        周围的笑声一下子戛然而止。

        “哼，一个从核心区发配到这里自生自灭的人，有什么可得意的。”哈利有些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像是像掩饰一下自己的不适，手不情不愿地点开终端机。

        “滴”的一声，两千六百二十五个星币就已经转到了他们的终端上。

        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迦勒转身带着愤愤不平的小队成员们大步离开。

        “真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一旁的一个基因是鬣狗的兽人狠狠啐了一口，露出了獠牙：“是a级又怎么样！好好的核心区日子不过，来这里耀武扬威！”

        胖青蛙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指，然后用力甩在了地上。

        “不听话的人，就该得点儿教训。”

        绿豆眼一转，心里有了注意，不怀好意地低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几个黑影偷偷摸摸跟上了迦勒他们离去的方向。

        直到已经和物资处离得比较远后，迦勒才缓缓开口：“争一时口舌并没有什么用。”

        金毛委屈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头都丧气地垂了下来。

        他们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对待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交最多的物资，得到最少的回报。

        但卡尔明白队长的意思。物资处毕竟把控着净化剂的发放，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

        垃圾星上的宇宙辐射比其他地区都要强，纵然有防护服，这一趟下来他们体内也累积了不少污染，特别是他和利澳，血统基因等级本来就不高，对宇宙辐射的抗性不高，如果没有净化剂，他们一旦变回兽形就极大程度会失控。

        迦勒把五支净化剂都递给了他们。

        “把净化剂都给我们了，那队长你呢？”卡尔问。

        “没事，我的抗性相对高一点，没有那么需要。”迦勒回答。

        但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迦勒的一只手却不着痕迹的将手往后收了收。

        上面有一个迟迟没有愈合的伤口。如果小队成员们看到一定会认出来，这是迦勒在两个月前他们一次对战黑暗兽中受的伤，以兽人强大的恢复力，这些伤两三天就该好的。

        卡尔他们都去注射净化剂了，利澳转头在四周看了看，决定带希娅去集市上逛一逛，看能不能买一些幼崽能穿的衣服。

        这是希娅第一次见识到人类的集市，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景象。

        简陋，脏乱，毫无秩序。

        卡斯曼星的人口并不多，大部分是想来冒险探寻未知区域大捞一笔的亡命之徒和零散的驻守军，而仅有的一部分贫民也都是血统基因等级低下的兽人，大部分穿着简陋，往地上铺一块布放上东西，就是个摊位了。

        卖的东西种类也很有限，比如她喝过的那些口味奇怪的低廉营养液，还有一些拾荒者们从废弃星舰上拆回来的各式旧的零件，以及一些款式落后的防护服。

        “利澳！你们回来了啊，今天想买点什么？”希娅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卖营养液的水豚兽人嘉里，在热情地和利澳打招呼。他戴着一副老花镜，头发有些白，虽然衣服简陋但表情却很是和蔼。

        利澳经常在这里买营养液，一来一回，两人也有些交情。

        “老一套，和之前一样。”

        “好嘞。”

        嘉里把营养液都装在了一个布袋里，收紧绳子递给了利澳。然后定睛一看，发现利澳怀里抱着个小孩子，而且穿的斗篷这材料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这是你去培育室领养的幼崽？”嘉里好奇地问道。

        没想到利澳立马闹了个大红脸，磕磕巴巴解释：“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咳咳，这是我们出任务时候在垃圾星上捡到的小孩！父母都被黑暗兽袭击了，我们看着可怜就带了回来。”

        然后立马感觉衣领一紧，希娅无声地拽了他一下。。

        “是吗这可真稀奇”

        嘉里看着希娅那截露出的小手，和几缕柔顺的像上好缎子一样的金发，明显不相信。

        这种级别的幼崽是随随便便可以捡到的吗？

        但利澳不愿意说，嘉里也就不再追问了，在九区生存的守则第一条就是：不要多管闲事。

        收了星币，嘉里好心建议道：“如果你想买点别的，可以到巷尾的阿亮家问问，他们刚从五区回来，带了不少好东西，现在正热闹着呢！你去看看，说不定有你需要的。”

        利澳眼睛一亮，连忙道谢。

        把希娅往迦勒怀里一塞，利澳飞快地往巷尾跑去，声音还留在风中。

        “队长！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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