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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大喜之日(上)


七日之后,便是武林两大巨擘结成姻亲之时。

        武林中人听闻此消息纷纷感喟,如今这萧郁两家更如胶似漆得光明正大,只怕是欲团团结成玲珑面,携手驰骋武林了呀!寻常小门小派中谁还敢打这两家的主意?一触便是触两份大霉头,全然不划算了。顾流谦在府邸中更是唉声连连,他也位居四大派首之一,奈何实在太年轻有为,至今膝下只产出两儿一女,大的昨日才满十岁,小的不说了,这结亲的买卖如何轮得到他?罢了罢了,他不信那郁老头能安什么好心。

        话说虽那日楼殿屋檐上的荡魂摄魄并未生出响动,然而章误在寻迹多时终于发现魔族踪影的惊骇之间,忘了自己把那青金镜举得有多高,她还沉浸其中继续偷听殿内谈话时,浑然未觉地面上的动静,直到有人磕磕巴巴叫出声——

        “什、什、什么人!”

        她这才惊得从殿檐上滚下,健步如飞间一边听得身后踢踏声与叫喊声连连,一边暗骂自己大意。在跑步上章误可没把握赢得过这些人,于是当下便从腰间取出一截银线,哧溜一声刺了出去,那银线察觉到一众人的气息陡然伸长,笔走龙蛇般穿过截截腰身,一来一回,眨眼就将一众追赶的人绑在了一起。

        众人在那风驰电掣间反应过来时,已寻不见半个人影儿。

        而后追来的萧玄谋见丝线缠绕间东歪西倒着一地的人,心中又怒又急,又是那靳家小子?还是其他人?他抑住心中惊恐,一掌劈碎横七竖八盘绕的丝线,抓至手中细细端详,然而却只是普通用作缝织的线,并未察出什么异常。

        待府中各路石径之上回归静谧后,幽幽殿顶背后趴着的两人才越过围墙跨出萧府。此前萧玄谋与郁千乘在偏房突然消失之后,两人便进入这偏房里搜查了一番,然而里面就只摆了三样东西:床、桌、椅,倒让他们不知该从何搜起。于是两人便凭着直觉摸去了萧玄谋的寝殿,没想到真真在那里又听见了两个老头的声音。但没隔一会儿,那两人又离开了,兄弟俩不便跟去,也进不了寝殿,便只得耐心待在殿顶上守着,同时观察府中各路人的情况,以作后续打算。

        随后骚乱突起,两人皆是骇然,小心藏匿起行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发现萧府委实森严壁垒,随便一个下役都是习过拳脚功夫的。

        “还不止我们两个,挺抢手的啊。”靳三诀拍去袖边细尘,对着正认真整理衣装的靳十倏感叹道。

        靳十倏却是抬头望着那动响渐渐远去的方向,心下一丝微荡,会是什么人?

        翌日萧玄谋接到郁家人的提亲后,心中慨叹良多,郁千乘于他,本是能求一心便一心,且看着女儿春风满面的脸自己心里也高兴,一桩亲事就愉快应下了,约定七日后举行仪式。这几日他与郁千乘日日在寝殿中研习操纵剑玉之法,总算有了点眉目。那日郁千乘用掌力将剑玉吸至半空,无意间震起几滴玉露琼浆水,飞洒在了剑玉上,登时青光大盛,破空而出数柄气剑直冲穹顶,若非萧玄谋眼疾手快及时掷出佩刀挡了一下,屋顶险些被刺穿。

        他又是震骇又是惊喜,原来这剑玉不仅需要深厚殷实的内力作支撑,更需要以玉露琼浆水为媒在作战过程中不断激发出神力,二者乃是相辅相成啊。

        萧家小姐与郁家少爷的婚事很快传开了去。这对靳家人来说可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靳观与靳氏两兄弟商定,待婚宴当晚即正式潜入萧府寻人,再不济也得把方位摸清。

        七日后,寝房内垂落一地如瀑红绸,嫣红的丝线编织成帘呈鱼纹般排开,在交叠处结有轻薄纱灯悠然悬吊着,散出莹莹烛光照亮了一方菱花镜中红艳的脸。

        萧鸣烟静坐在置有织花软垫的鼓墩上,突然凑向镜子指着额心处喜娘刚给她贴好的红花钿,奇道:“咦,这是玉兰花的式样?”

        喜娘从妆奁中取出檀木梳,温言笑道:“是啊,玉兰花一寓忠贞,二寓永恒,乃吉祥之象征,寓示着美好生活的来临呢。”

        萧鸣烟脸上不禁流露出更多喜色,一张秀脸更添上一抹艳丽,她一边敲着桌子一边念道:“我曾读过一首歌咏玉兰花的诗词,其言:‘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喜娘有心了。”

        月容两手端着一盖有红绸缎的长方托盘从门扉处跑了进来,喜娘正用金簪将萧鸣烟的三千乌丝高高绾起,插入好些发饰固定完全后,便将红绸缎揭开,眸色焕然一亮。里面呈的是令无数多情少女神驰的凤冠霞帔。

        冠上有三翟,点翠鎏金;霞帔金丝镶边,下垂透雕玉坠,光华流转,璀璨夺目至极。月容将托盘放置于旁侧空桌上,便与喜娘一同为萧鸣烟穿戴。

        绛红霞帔穿过她的颈项披搭在肩,直垂于脚踝,其下玉坠微荡,衬着周身触目惊心的红。月容取出数支金簪为她固定好凤冠,又将那只血玛瑙珠簪穿入一侧发髻,明明是喜悦嗓子却一吸一顿:“小姐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出了头,廉贞星君可一定要保佑我们小姐结得良缘,婚运长虹”

        萧鸣烟两指弹了一下她的头,取笑道:“傻丫头真没用!”

        喜娘拿起红盖头,见主仆二人逾矩的行为,一张温润平整的脸登时褶皱纵生:“哎呀小姐万万不可!不可!俗有曰‘人有新娶妇者,妇至,宜安矜烟视媚行。安者,从容;矜者,谨慎;烟视者,眼波流动不直睨;媚行者,动止羞缩柔媚安徐也。是皆新妇初入门之状态,反之则失身份。’姑娘如今即将嫁为人妇,可不得在夫家面前闹笑话!”

        萧鸣烟听得头昏脑转,身体到底还是端正了起来,却忍不住嘀咕:“我们江湖儿女还需要守这些?眼波流动不直睨,那还流动个什么劲?”

        喜娘气得失笑,哽了好一会儿才将红盖头披在她头上,叹道:“哎呀,姑娘可就忍住这一天吧!”

        时辰一到,喜娘和月容便一左一右牵着她走了出去。推开殿门,已是落日熔金,一片昏黄。一众家丁从回廊两侧走了过来紧跟其后,府内此时是火红华丽的让她瞪目结舌,如从不施粉黛的女孩某日突然上了红妆一般,眼中所见处处张灯结彩,红符飘天,脚下石径两侧铺满了合欢花,一路指引向府邸大门,在那尽头等待着的是她的父兄长辈。大门处掎裳连襼,人欢马叫,忽地听见一激动兴奋的声音在人群中升起:

        “来了,新娘子来了!”

        喧闹声戛然而止,萧玄谋望着前方鲜红的纤纤身影一步一步向自己踱来,嘴角不自觉咧开了笑容。他从喜娘那儿接过萧鸣烟的手,将她牵下大门石阶,送入花轿。

        “哎呀哎呀,妹妹终于嫁出去了!”

        锣鼓唢呐声冲天而起,萧鸣烟的两三兄长随轿车一路同行,护送她前往郁府。萧鸣烟被牵出花轿时,已忘了这一路是如何过来的,只剩耳边残留着路上嘈杂不已的乐声和叽叽喳喳声,她只觉得一切都恍如梦境,真实得不那么真实,直到熟悉的声音响在了头顶,她才回过神来。

        “鸣烟,终于等来你了。”

        她透过盖头孔隙依稀可以看到郁风来的轮廓,今日他一头长发也全数扎起,戴上了镶金冠帽。心脏一缩,她的手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放,好在下一刻手心处便有了动静,二人接过喜娘递来的红绸花绳,在一众炙热目光下,一同并肩往大堂走去。

        梁间红绸交织,又是一片铺天盖地的大喜之色充斥双目,正中贴着硕大的“囍”字窗花,并着左右对联,上面写着:

        大雁乘风飞玉宇

        夫妻比翼乐阳春

        堂内两侧排满了人,郁千乘与郁风来生母郁大夫人一左一右坐在高堂处,满眼欢喜地看着前方一对璧人走来。

        步伐起落,萧鸣烟忽然觉得每一步都走得沉重异常。明明是梦寐以求的场景,她也能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欣喜若狂,可在涛涛鼓乐齐鸣中,为什么心却莫名的慌乱紧张。越靠近他,便越觉得像梦一般虚幻。自己是如此患得患失吗?

        “一拜天地——”

        二人转向堂外,对着青天悠云,深深一鞠。萧鸣烟轻轻晃了晃头,将繁杂的思绪甩开。

        “二拜高堂——”

        对着高处端坐着的郁千乘夫妻,二人再度垂首深鞠。

        “夫妻对拜——”

        二人不约而同地缓了半拍才侧过身,隔着红纱布,视线穿透交接在一起,只是谁也看不清谁的眼睛。眼前红布重新映出他轮廓的那一刻,萧鸣烟的身体和心同时在一瞬间松弛了,是梦也罢,能亲历这一刻无论如何也不负此生了。

        “礼成,送入洞房——”

        天边拉下夜幕,府内摆开了宴席,各方宾客接踵而至,萧家一行人也随后到临,一时间觥筹交错,人来人往,一派喜气洋洋笼罩。喜房大门被推开,木雕镂空落地罩两侧的红色垂帘飞扬起,惊得上方悬吊的一对锦鲤同心结也悠悠晃荡,郁风来掀开帘帷,立马看见了前方床榻上身着华丽喜服的女子,四周星星烛火扑闪,她沉静地坐着,姿势端正且标准,一派前所未有的温婉大方。

        宽大柔软的红盖头轻轻垂着,萧鸣烟实际上内心慌得一匹,听闻到动静她下意识出声:“风来哥?”

        郁风来走至她身前停下脚步,声音里有些醉意:“鸣烟,在这里等我我招待好宾客后便回来。”

        “好。”萧鸣烟听话地点下了头,婚俗礼仪之事她是懂得的,只是愿守与不愿守罢了。郁风来没有马上离开,他踯躅了一会儿,又俯下身握了握她叠放在腿间的手,才迈步离去。

        郁风来跨出喜房门槛,对两侧的侍女回了回礼,便径直朝喜宴正中那方大圆桌走去。

        偌大庭院内桌椅摆设星罗棋布,珍馐佳肴盘绕其上,烟火鲜香在绰绰人影中流窜,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四下眉飞色舞推杯换盏中,靡靡丝竹管弦音幽然飘荡不绝于耳,混杂着盘碟玉器碰撞的脆响,在空中炸开层层回响。

        “岳父,小婿在此敬你一杯。”他从狭小缝隙中穿来,行至萧玄谋身侧,萧玄谋此时已有些微醉,看样子是喝了不少却还兴致勃勃。郁风来提起白玉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端端正正鞠了一礼后一饮而下。

        萧玄谋脸侧泛着醉红,一身喜色神采飞扬,他扬起手中重新斟满的太禧白亦是一饮而尽,心情甚好:“好好,果然是一表人才,鸣烟的择夫眼光不错!她等了你可不止一年,如今喜结连理,今后你定要替我悉心待她!”

        郁风来微笑颔首,应道:“岳父放心,我一定会待鸣烟好的。”

        郁千乘也在此桌,他放声大笑道:“亲家公何须挂心啊,我向你保证,我们郁府上下都会待你那金枝玉叶好的!”

        夜色漫步天际,扑闪着几粒星点,洒下淡淡辉华。

        靳十倏与靳三诀身着黑衣从影壁处悄然落下,此处乃后院厢房,今夜萧氏大多人都去了喜宴,府内除了少许殿院守卫和打扫的家丁外人迹寥寥,周围一片寂然。

        两人贴着石壁轻缓踱步,夜色昏沉,少有房间亮着灯火,四下模糊一片,影子都没入在黑暗里,只能借着些微月芒探视前方环境。

        根据以往窥探经验,后院与前院仅一水榭相隔,前院大多住的是萧家德高望重的前辈和举足轻重的文武之士,后院则供妾室晚辈以及随从家丁等人居住。由于萧府人丁众多,前后院又各自划分出许多小庭院供不同身份的人居住,以绿植或影壁隔离开。他们现在貌似是在萧家子辈所居之处,想必人都在郁府大吃大喝着。

        两人穿进拐角处的几株棕榈树间,眼前便是空旷的庭院,青瓦白墙三方环绕,只有一处纸窗隐隐透出丝缕光亮。靳三诀往后看了靳十倏一眼,两人便决定上前去看看,谁知刚迈出一步还未落下,那间房便有人推门而出。

        两人一惊,当即往后撤去,靳十倏迅速后踩几步正欲转身,却忽地后背一抵,跟着靳三诀也后背一抵,与人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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