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听见开门声，香香跑到灶房门口，“爹娘！大伯大伯娘！”她一一喊过去。

        张桂芬应一声，拉着弟媳王春红急吼吼走了过去，“我看着院里的自行车了，香香你四婶儿是不是从县城回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叶明月扭头，“大嫂，你要的肥皂给你买回来了，还有二嫂你要的红糖。”

        这两样是单独包在一起的，叶明月拿过来交给两人，“还有两斤肉，肥多瘦少，咱们今天蒸大肉包子吃。”

        张桂芬：“啥？”大肉包子！

        王春红不自觉吞了吞口水，眼神下意识朝主屋瞄去，“咱娘能同意吗？”

        眼看着过几天秋收，照她婆婆的性子，如果有两斤肥肉，指定要熬成猪油，然后拿猪油炒青菜给大家补油腥的。

        像刚才她四弟妹说得那样，包大肉包子，是过年也不一定有的待遇。

        叶明月沉默两秒，果断拖两个嫂子下水，“咳，咱们先动手，把肉给剁了，再把馅儿给拌了……”

        不得不说，肉包子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是不能拒绝的顶级诱惑。

        在张桂芬看到三闺女香香吸溜口水、王春红看到二儿子苏清河像是饿狼见着兔子一般泛着精光的眼神后，两个妯娌果断点头。

        不就是婆婆一顿骂，还能比得上自家宝贝孩子吃一顿肉？

        反正这个交易，咋看咋值！

        三人马上达成共识。

        香香和二河被安排去后院拦住张翠萍，名为帮忙，实为拖延时间。

        等厨房只剩她们三个后，将大门哐当一关，开始了肉包子计划。

        苏向南提溜着水壶过来接热水，一低头一抬头，鼻子险些撞到门板上，“春红，我过来接水！”

        和大清早同叶明月说话时的和风细雨不同，王春红一嗓子吼回去：“接什么接！滚一边儿去，别打扰老娘的好事！”

        苏向南：“……”

        张桂芬和叶明月对此见怪不怪，各自忙活手上的东西。

        三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干活的好手，趁婆婆张翠萍还在后院浣洗衣服的时候，麻利地上锅烧水、剁肉切菜。

        王春红负责和面，她挽起袖子从缸里掏面粉，一边扭头问俩人：“咱这回是敞开了包，敞开了吃不？多加白面还是多加棒子面？”

        张桂芬双刀切肉，案板咔咔响，闻言一个用力，随着话音道：“敞开吃，多加棒子面。”

        背着婆婆擅作主张捏肉包子已经是大罪过，要是还多加白面，怕是真收不了场。

        叶明月一边看柴一边洗菜，跟她们商量，“咱多加点菜，把肉给熬出一碗油来，剩下的全包进馅儿里！”

        王春华和了一团二合面，比精细面团糙了些，不过家里就这条件，能吃顿包子就不错了，还讲究啥啊？

        “发面来不及，我看咱们包成大饺子，上锅一蒸，跟包子差不了多少。”

        张桂芬和叶明月齐齐点头。

        再说这二合面也没法发，弄成蒸饺，是那个味儿就成。

        熬猪油的时候，叶明月又将灶房的门窗关紧了些，免得香味蹿出去让婆婆张翠萍发现蹊跷。

        苏向东和苏向南两兄弟在堂屋歇息，不经意间嗅到一丝与众不同的香味。

        苏向南吸了吸鼻子，“我咋闻到了肉香味？”他伸着脖子找了找，最后视线落在自家灶房……的隔壁院墙上，“是江叔家炖肉呢吧！”

        “真香！”

        苏向东默默给自己倒了碗糖水解馋，“再过俩月，队里的几头猪就该出栏了，到时候咱家分到肉也能解解馋。”

        苏向南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耷拉着肩膀不抱什么希望，“咱娘肯定要留着过年包饺子吃的。”

        灶房里，王春红看猪油熬得差不多，把大碗拿过来，“这样的油渣拌馅儿才好吃，再熬就太干巴了。”

        张桂芬拿笊篱把油渣盛到剁碎的菜盆子里，麻利地撒上各种调料，再用筷子一搅和，万众瞩目的饺子馅儿就成了！

        锅里的猪油也被盛了出来，里头还剩下一层油星，王春红妥帖盖好，“晚上就用这里头的猪油炒菜。”一点也不浪费。

        馅拌好，面和好，张桂芬和王春红赶紧招呼叶明月，“快快，咱动作快点，不然今个晌午饭得晚了。”

        叶明月将门窗打开一条缝才过去帮忙，登时里头的香味就钻了出去。

        苏向南又使劲吸了几下鼻子，他愣了两秒，“哎不对，我咋闻着这味儿，是从咱家灶房传出来的？”

        灶房左右两间正好是大房和二房睡觉的屋子，几个孩子一回家就钻进里头，比苏向南更早闻到。

        大房的苏俊林和苏俊华一把推开门子，两个脑袋钻出来，不约而同深吸一口，眼里冒出光，“肉！”

        二房的苏清山脑袋也钻出来，一脸惊喜，“咱家有肉吃了？！”

        前院大大小小几个对视一眼，立马凑到厨房门口，扒拉着门缝往里头瞅。

        苏向南轻声冲王春红喊：“媳妇儿，咱家是不是要吃肉了？”

        然而他一个眼神也没得到，王春红现在眼里心里只有手里的大肉饺子，心无旁骛到比数钱还专注。

        这时候，前院的香气终于传到后院。

        张翠萍被香香和二河夺去了浣洗的活计，悠闲地坐在板凳上，享受着乖孙女香香捏肩捶腿的孝敬，一边看着二河甩开膀子搓洗床单。

        别提多舒坦了！

        一阵风路过，张翠萍嗅到缕肉香，她还以为自己闻错了，深呼吸几下，发现那缕肉香越来越浓郁。

        瞥了眼两个卖力的孙子孙女，张翠萍眼睛一眯，立即就想明白了缘由。她在心里冷笑一声，一拍大腿，腾一下坐起来，迈着步子飞快离开后院。

        香香着急地跟在后面，“奶！”

        绕过主屋，再拐一个角，张翠萍看到了挤在厨房门口的几个人，闻着越来越重的肉香味，她哪里还不知道三个儿媳背着自己在干啥？

        张翠萍拉长着脸，眼神像刀子一般飞过去扎在扒拉着门缝的儿子孙子身上。

        苏向东几人后知后觉，慢吞吞扭过头来，看清楚是自家娘/奶后，立马跳开，后退两米站好，将门口给她让出来。

        视线一一扫过这几个人，张翠萍冷哼一声，过去一把将门推开。

        门摔在墙上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吓得屋里做贼心虚的三个妯娌一个哆嗦。

        张桂芬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娘。”

        张翠萍瞪她们一眼，目光落在三人眼前的桌子上，了然道：“包饺子呢？”

        王春红缩缩脖子，小声回答：“嗯。”

        张翠萍呵一声，“肉哪来的？”

        叶明月小声，“在县城供销社割的，再不买肉票就该过期了。”

        张翠萍冷冷瞥叶明月一眼，不用想都知道，也就老四家的有票有钱，“买了几斤？”

        “两斤。”叶明月赶紧回。

        “剁了几斤？”张翠萍估摸着那一瓷盔的饺子馅，对叶明月的回答不抱什么希望。

        “都……都剁了。”叶明月快速看了眼张翠萍的脸色，琢磨她现在什么心情。

        从刚才摔门的力道，以及现在的脸色看，大概、也许、说不定……不是很生气。

        叶明月转身从柜橱里拿出保命一号，“娘，这是刚才熬的猪油，秋收那几天炒菜的时候用上一勺，能给大家添点油水。”

        保命二号也迅速上线，“今天我给向北打电话，他说担心娘的身体，叫我多买些好的给娘补补身体。”

        张翠萍本就没打算追究这件事，家里确实有阵子没吃过荤腥了，老四媳妇儿搭上串台阶，她顺势下来，“多添点儿菜，那点子肉够谁吃？”

        “也别光吃饺子，再煮个汤，打上三五个鸡蛋，就着喝两碗汤，我看这饺子少说能吃两顿。”

        听见这话，在场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张翠萍到跟前转了转，看她们包饺子。

        张桂芬殷勤道：“娘你去歇着，这边有我们呢。”

        张翠萍白她一眼，“动作利索点，晌午饭迟了再耽误上工！”

        “哎哎！”王春红一边应声一边加快速度。

        二合面捏成的巴掌大的饺子不适合下锅煮，便抱出大蒸屉来，一个个整整齐齐摆上去，添上水用锅蒸熟。

        忙完这边儿，叶明月洗洗手，终于有功夫进屋里看自己的两个孩子。

        听香香说小梨子在睡觉，接近里屋的时候，叶明月放轻脚步，悄悄推开门，一眼就看到炕上两个小小的身影。

        兄妹俩躺在一处，哥哥轻轻拍着妹妹的小棉被。

        安静的屋里，小梨子睡得香甜，一旁的诚诚耷拉着眼皮，似乎也快睡着了，但仍旧不忘手上的动作。

        叶明月走近后便看到这副画面，登时就心软成一团。

        扯过一旁的被子给诚诚盖上，叶明月低头亲了亲两个孩子的额头，眼底一片温柔。

        苏锦诚半睡半醒，模糊瞧见了她的身影，小声喊了一句，“娘。”

        “嗯，娘回来了。睡吧。”叶明月躺在她们，伸长胳膊抱着两个孩子。

        不多会儿，诚诚就抵不过睡意，彻底合上了眼睛。

        饺子蒸熟后，张翠萍过来喊人，推开条门缝看见炕上母子三人睡得正香，又悄悄退出去。

        “行了，咱们先吃，给她们留几个就成。”张翠萍一声令下，“开饭！”

        饭桌前好久没见过荤腥的几人嗷呜一大口，跟饿狼似的，风卷残云一般眨眼就将一大盆饺子和蛋花汤消灭得一干二净。

        苏向南感叹：“我滴个天，这大肉饺子真是千金不换！香得人掉牙了都！”阎王爷来了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得来口饺子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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