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钟情

每年腾出一个月来旅游是顾乖与好友蒋贺的习惯，也算是他们维系兄弟感情的一种方式。

        蒋贺从小几乎是在顾乖家里长大，后来蒋叔叔出了车祸，连带他爸爸也去世后，蒋哥才跟着他妈妈改嫁去了黄家。

        蒋哥妈妈改嫁那年，蒋哥十二岁，从他们家一楼专给司机住的小房间，摇身一变去了对门黄叔叔家做少爷。

        顾乖总听妈妈说蒋哥的妈妈不怎么行，男人才去世多久啊，就又找了个老公，这有了新老公就会有新小孩，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蒋贺。

        顾乖那时候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涵义，但听妈妈的话，便忍不住有些护犊子的心疼，于是总是把蒋哥叫来家里一块儿吃饭，感情便也就这样一直延续了下去。

        从大学毕业起，每年一次旅行，顾乖跟蒋贺总计旅行六次，但其实每年也就旅行的时候能够朝夕相处谈谈彼此这年的发展变化和想法，其他时候都各忙各的，他忙着深造，蒋哥……似乎还在忙着他公司的发展吧。

        “回去后几号回学校？”

        牛排上桌后，顾乖一边给自己垫了下餐布在腿上，一边接过蒋哥递来的蔬菜沙拉，拿着叉子先吃了点蔬菜，看着蒋哥给自己把牛排一块儿块儿切成小块儿，习以为常地说：“可能要延后，巴黎现在不安全，说是在家上网课。不过我上不上无所谓，本身我就是只旁听，主要是跟着大师练习曲目。”

        说话间动作干净利落地蒋先生已经单手将石板托盘端起来放在顾乖的面前，最后又端来一杯柠檬水给顾乖。

        顾乖接过柠檬水喝了两口。这是他的习惯，吃饭前要先喝两口水，不然总感觉吃东西会嘴里干巴巴，难受。

        “是吗？那今年你都在家了？”蒋先生点了一份羊排，带骨的羊仔排上还滋滋冒油花，炸开后的油点又蹦不远，永远落在羊排自个儿的身上，像他，总是反复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还乐在其中。

        顾乖看了一眼蒋哥的羊排，蒋哥叉子就叉了块儿极嫩的瘦肉部分喂到了顾乖嘴边，顾乖下意识张嘴就咬，舌尖却是先伸出来接，这本身不是多值得人在意的点，可蒋贺却受不了，这些举动在他眼里就像是被慢放了几万倍的电影，他这瞬间痛恨自己的好视力，居然好似有通感似的，感受到小乖舌尖的柔软香甜。

        “恩，大概是的，不过也不闲着，我妈说她好姐妹家里都有适婚的女性，正好都见见，说不定有互相看对眼的呢，今年年底就能结婚。”

        顾乖笑着说完，抬眸就看发小慢条斯理地扯开餐布，这个时候才开始在意会不会弄到身上有点晚了吧？但顾乖没吭声，只见蒋哥把餐布放在腿上，才眉头一挑，跟他冷声道：“你妈还说什么了？”

        顾乖想了想，叹了口气说：“没什么，就是说现在的女孩子普遍都喜欢晚婚晚育，太独立了，婚后也要上班，到时候小孩只能她来带，但她身体不好，带不了太久，也不知道女方家里能不能分担什么的。”

        “哟，这还人影儿都没瞧见，就开始考虑婚后带小孩的事情了？”

        蒋贺微笑着，声音却音调上扬：“你到底是喜欢人家，还是只是想要个小孩给你妈带？这算什么婚姻？”

        顾乖没听出来蒋贺现在已经开始阴阳怪气了，还很认真地歪了歪脑袋，想了想，当真是有些苦恼起来，最后摇了摇头，不太好意思地乖乖回答：“当然还是得有感情，我也不会逼她啊，婚后想不想生这都看她，我不会强迫的。”

        “呵……”蒋贺还有一肚子的话，简直就要呈火山爆发式喷出来，但到底又咽了回去，他也懒得切羊排了，就着柠檬水当酒灌，两三口喝光，羊排也直接用牙咬，就像是在咬谁的肉似的，恨不能活吞算了。

        顾乖则看好哥们狼吞虎咽，还有心思笑话道：“别人还都说你斯文儒雅，好歹现在也是公众场合，保持形象啊，蒋总。”

        保持形象？保持个蛋！

        蒋贺咧嘴一笑，邪痞之气顿生，略长的黑发从额前散落，嘴角还有颗酒窝蕴藏无穷无尽的成熟魅力：“蒋总？在你面前我可不是蒋总，你却是我少爷。”

        顾乖上小学的时候，家住在京郊别墅区，来往的都是艺术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每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电话打到座机上找他爸爸。

        司机蒋叔叔是子承父业。蒋叔叔的父亲以前就是给他爷爷开车的，到了后来蒋叔叔就给他爸爸开车，蒋贺从出生就住在他们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十二岁前，爸爸还没有去世，顾乖家里请了三名做饭阿姨，每周有两个打扫阿姨过来专门打扫卫生，还有一个照顾起居的，就是蒋贺的妈妈。

        那时候所有人都喊他少爷，蒋贺也这么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不喊了，大概是蒋哥妈妈改嫁后就不喊了，不喊才好，现在每回听蒋哥喊他‘少爷’，顾乖总是觉得不太得劲，别别扭扭。

        他问过妈妈这种感觉是什么意思，妈妈说大概是因为现在蒋哥事业上风生水起，他们家已经完全比不上蒋哥家里了，所以被喊少爷有点儿感觉被讽刺。

        顾乖琢磨了几天，觉得不是被讽刺的别扭，而是不喜欢，单纯的不喜欢，‘少爷’这称呼把他们叫得生疏了，他们明明从小就一起长大，从小他就不把蒋哥当作是司机的儿子，一直都是当作朋友来处的，可蒋哥呢？蒋哥有把他当作朋友吗？怎么老是对他相亲的事情唧唧歪歪？而且似乎从两年前就有这么个喜欢挑剔的毛病了。

        记得第一次相亲不是在国内，顾乖是在国外跟爸爸以前朋友的女儿见面，相亲之前因为比较紧张，所以在vx上找蒋贺问问题，比如怎么跟女生说话，怎么表现比较容易让人产生好感，还有穿正式一点还是穿随意一点比较好？结果就得来蒋哥一个微笑表情包回他说‘随便穿’。

        他从没有谈过恋爱，从小到大，母胎单身二十八年，也不光是因为他精力都放在了学习和练琴上，最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不敢和女生说话。

        上学期间，他虽然很受欢迎，但因为牢记妈妈所说的不能早恋的话，对所有异性都保持一定距离，只跟蒋贺玩儿，久而久之，学校里就只剩下一个人坚持不懈的给他送情书，其他女生都在传他眼高于顶、太过冷漠。

        不过那个坚持送情书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好像是从初三开始，一直送到高三。

        他们的学校是初中部与高中部紧挨着的，初中上完，只要还交得起钱就能直升高中，成绩只决定他们所在的班级是好是坏。

        顾乖觉得，那个一直给他坚持送情书的姑娘，或许是从初中到高中都跟他同班的同学，不然为什么有时候只是十分钟的课间，他去上个厕所的功夫，抽屉里就会多几颗糖和一封情书？

        可惜了，那些情书他都没看，被妈妈没收了。

        要是没有被没收，要是知道那个一直坚持给他送情书的女孩是谁，要是当时答应了，说不定现在也不用相亲，早就结束了跟右手姑娘相亲相爱的枯燥生活了。

        顾乖思维发散得越来越远，最后回到面前的蒋贺脸上，就是一声叹息，说：“你还记得当初有个一直给我写情书的人吗？”

        蒋贺吃饱喝足，坐姿都潇洒了几分，右腿脚踝搭在左腿的大腿上，冷淡道：“怎么？要找人家？当年怎么不找？现在你妈想要你结婚了，你又去找？你到底能不能自己思考思考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亲爱的大少爷。”

        顾乖眉头皱了皱，想让蒋贺别这么阴阳怪气，但又觉得好不容易出来玩儿一趟，没必要发火，更何况蒋哥说的也不是不对，他当时都没想过找人家，现在想起来，的的确确对人家挺不尊重的。

        “再说了，你知道那给你写情书的人是个什么样子？假如你找出来，长得不合你心意，这不是又给人家二次打击？再要不然人家都结婚了，有小孩了，就你这模样，不纯纯勾引人家出轨？积点儿德吧小乖。”

        顾乖抿了抿唇，点了点头，觉得蒋哥说得对，连忙点点头说：“也是，我就那么随口问问，就你话多。”

        “我话多吗？天底下最安静的就是我了。”蒋贺玩笑。

        顾乖顿时又笑，好奇着说：“话说我妈前几天还问我，很好奇你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老婆。”

        本来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的蒋贺登时笑容都更‘灿烂’了：“是吗？大概是个名门闺秀吧，家里没个上亿流动资金的我不要，长得必须比你好看，身材火辣、声音好听、陪嫁一个亿、帮我事业更上一层楼，这种怎么样？”

        顾乖顿了顿，很是有点认同道：“应该会有这样完美的女孩，她爱你肯定会帮助你事业进步的，慢慢找吧，你不着急，你家里都不催。”

        蒋贺嘴角抽了抽：“呵呵。”

        “不过我妈说了，你现在要求这么多，到时候当真遇上真爱，可顾不了这些，到时候别说什么家庭条件了，她长什么样子，说话声音好不好听，她什么发型，长发短发，这些都不重要，你一看见，就知道你这辈子就是这个人了，非娶不可。”

        蒋先生深邃的眼隔着餐厅桌子上装饰用的鲜花，越过桌上精致的杯盘刀叉反射的金色光点，落在对爱情十分向往又一无所知的顾乖脸上，一时失语，良久，悲伤地轻轻道：“恩，一见钟情嘛，搞得好像谁没碰见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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