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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大盈若冲


恰时山雨突至,狂风急袭。

        冰凉的雨点倾刻间狂乱拍下,昏暗的天色如乌墨般重黑,间或滚夹着翻腾而闷浊的雷鸣,恍若笼着一张风雨织就的大网,将天地困于一片危殆之中。

        不过须臾之间,血刀老祖口鼻中鲜血越流越多,终于重重倒在了地下。雨水与鲜血混杂在他狰狞的面孔上,在这雨幕中极为骇人可怖。

        饶是任盈也不由后退了一步,又听得血刀老祖先前不断嘶喝着石观音三字,即刻警觉地望向四周,可正值夜色昏昏之时,大雨滂沱之际,拢拢阴云交于夜色,除却围在四周的血刀弟子,恍恍间只见到四周乌压压的黑,又哪有见到石观音的半片衣角?

        血刀僧此态,分明是黑血神针毒发之兆,他已无力出手,只能是方才藏于暗处之人所为。

        而左凝捱了血刀老祖一掌,肩胛骨钻心般的疼痛,周身气息虚弱微乏,只能顺势靠在任盈身上,借着他的扶持才能勉强站立。在她的视野里,目光所及之处仿佛都出现了无数个重重叠叠的交影,目眩神离之际,只见任盈的手轻抚在她脸侧,眉眼间满是焦急惊惶的神情。

        她原想叫他不必担心,可惜眼皮越来越沉,最终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本来围在四周的血刀门弟子眼见血刀老祖一死,面面相窥之际纷纷涌上前来,将二人团团围住,这些人武艺倒是平平无奇,却架不住人多势众。

        忽听人群中有人高呼:“杀了这对狗男女,给祖师爷报仇!”

        任盈气息紊乱,精疲力竭,但如今左凝昏迷不醒,危急存亡之际,他只能一手将左凝稳稳护在怀中,又接连杀了几个血刀门弟子,众弟子为他武功所慑,一时不敢上前。任盈心知对方人多,而之前发出的鸣镝却仍无人支援,想必遭遇了什么变故,情急之下只能带着已经毫无意识的左凝跃到岸边的一只小筏之上。

        雨骤风急,波浪汹汹。

        那只竹筏小巧而狭窄,孤零零被绳索拴在码头之上,在这暴雨之下只怕不消片刻便要倾翻。可任盈心知若再久斗则有死无生,只能将二人的一线生机托付在这只小小竹筏之上。

        他几乎全身脱力,腕臂颤抖,长剑斩了两次绳索竟然不断,又看其余血刀弟子就要汹汹而上,索性心中一横,抓住了筏上一块浮木,搂着左凝一头扎入湖中,顺流急下。

        左凝着实受了不小的内伤,五脏六腑都好似在火中灼烧一般难受,可身体浸入这冰凉的湖水后,又像一块烧炭埋入寒冬腊月的冰窖之中,周身即时泛起刺骨的寒。

        激流湍急之下,浑浑噩噩之间,左凝头痛欲裂,在半昏半醒之际,眼前又好似出现了无数座石像的黑影,这堆影子面上泛起斑驳欲裂的青灰死气,不约而同将她团团围住,嘴角似有笑容,眉目中却又渗出诡异而阴毒的光芒,她想要大声呼救,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注散着香气的清水注入喉间,又过许久,左凝身上冷意渐退,神思迷离之时,好像有一只温柔的手掌正缓缓为她推宫过血。

        她耳畔传来那人梦呓般轻柔的低语:“凝妹,我再也逃不掉啦。”

        左凝醒时已是三日之后,清新的日光穿透窗棂,暖洋洋洒在她的脸上,有些许的刺目。

        她方坐起身,神思还未完全清醒,就听得身旁传来一声少女惊喜的欢呼:“太好啦!你终于醒了!”

        左凝转目瞧去,只见一个穿着黄衫的少女正坐在她身侧,灵动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她,口中嘻嘻一笑:“姊姊可真像个天上的仙女,难怪你情郎这么担心你。”

        这少女说话时带着一股奇怪的口音,像是闽粤一带的方言。

        好在左凝还是听懂了,她不由微微一怔:“什么情郎?”

        随即这才回想起到自己当时在血刀门同血刀僧恶斗,那时意识不清,似乎是晕了过去,随后发生的事一概不知若要说她怎么逃出来的,倒是半点印象也无,她心中微微慌乱,急忙问道:“你可知令狐冲在何处?”

        那少女忽而露出一点奇异的表情,她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左凝一番,神色却是变了:“什么令狐冲,你找他作甚,我这里可没什么令狐冲。”

        左凝一时形容不出任盈的模样,只能解释道:“就是同我一起的那人。”

        听到这话,少女的笑容才重新回到脸上,只听她轻声嘀咕了一句左凝听不懂的粤地方言,才对左凝道:“原来你说你的情郎呀——”她尾音拖得极长,目光微微一转:“他赖在这不肯离开,刚刚才被赶出去,不过姊姊你为什么叫他令狐冲?”

        左凝忙道:“他不是我情郎,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他的名字就是”说到此她反而顿住了。

        他是魔教中人,难道真的会是令狐师兄么?

        她张着口,忽觉喉间干涩,仿佛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那少女道:“姊姊,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和会和那人一块落水?”

        左凝抬眸,解释道:“我叫嵩山派弟子,名叫左凝,你说的那人可能叫令狐冲。”说到此处,她才觉这房间虽装饰得精致敞亮,可摇晃的地面在不断地提醒她,她应当是在一艘船上。左凝顿了顿,补充道:“还要感谢你的救命大恩。”

        她注意到,提及“嵩山派”时,那少女立刻低垂了视线,倒像是有些心虚地把玩起垂在两侧的长辫,直到左凝说完后才笑吟吟道:“我叫宋甜儿,你叫我甜儿就好,救命之恩嘛,这我可不能应承,还要多亏你那棺材脸朋友,之后便是靠蓉姐的妙手回春,我充其量只是打打下手罢了。”

        她咋咋呼呼道:“那日我站在甲板上,蓦地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吓都要被吓死了。”

        原来那日任盈携着左凝顺流而下,眼看就要气力不支,视线能及之处忽地出现了一艘豪华精巧的三栀船,于是凭着一股执念攀上了船身,出现在了宋甜儿眼前。

        忽然间,宋甜儿叹了口气:“他对你真好,那日他攀上船时,脸色青白得像个死人,可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救你。”

        这艘船已停泊在了岸边,左凝不认得这是什么地方,但此地水清见底,山峦重迭,目之所触一片翠色葱茏,偶有鸟雀间落,啼鸣不绝,倒也相映成趣。

        左凝端着一碗宋甜儿煮好的甜汤,有些踌躇地站在任盈门口,她回忆起那日的惊心动魄,又想起任盈的舍命相护,心中那点怨怒其实已消散得不剩分毫,只是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惧怕那突然间涌起的,陌生的、无法言说的慌乱。

        ——就在那日生死相依的惶然片刻,任盈唤出的那声“凝妹”之时。

        她又一人呆呆站了一会儿,心中忍不住想道:“他为什么那样喊我,我们非亲非故,下次可不许他这么喊了。”

        可下一刻心中的想法又变成了:“他对我很好。”

        就在左凝思绪混乱之时,隔着门,任盈也不知怎的听见了她的动静,不过片刻,门扉便被拉开了。

        “你怎么傻站在外头?”任盈的脸色仍是有些苍白,眼中却仿佛盛满了盈盈笑意。他似乎并不惊讶左凝已清醒过来,习惯性将手背在她额间轻轻一触,用一种与往日大不相同的口吻道:“穿得这么少,也不怕刚好起来又受了寒。”

        与往日的争锋相对不同,倒让左凝有些不太习惯,可那令人有些惶恐的慌乱又涌生了出来。

        “我好得很。”左凝脸不红心不跳地埋怨道:“倒是你,平日瞧着精神抖擞地,现下半天了也不见好转,我看还是得进补进补。”说罢便将手中汤碗往任盈手中一塞,也不管这半凉的甜汤差点洒出。

        任盈侧头看了看她,觉察到她别扭之下的关怀之意,不由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向了岸边树丛之中,那里麋鹿追跃,鸟雀纷飞,景色一片欣欣向荣。

        只听任盈缓缓道:“也是,我瞧那里的野猪倒也同样生龙活虎。”

        左凝:“”

        这句话的意思她倒是听出来了——只要任盈说句“也是”,那接下来的话定然不太好听。

        左凝知道若要与他斗嘴,自己是决计争不过他的,当下只能憋了口气,有些迟疑地“喂”了一声。

        任盈的视线随即落在了她身上。

        “我称呼你“喂”,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左凝盯着他的眼睛,神色带上了几分郑重,手指却在身后悄悄捏紧了衣袖:“我爹爹曾教导我,朋友相交之间,决计不能隐瞒自己的身份,我叫左凝,是嵩山派的弟子,你叫什么名字?”

        任盈微微一怔,目光中忽而带上了几分微不可查的柔软:“我姓任,单字一盈,取‘大盈若冲’之意。”

        此话一出,左凝心中忽地升起了一丁点古怪的感觉。

        任盈和任盈盈。

        系统所言似乎历历在耳,这突如其来的认知叫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忍不住在任盈一马平川的胸膛前扫过,有些不敢置信道:“你你竟然是女子么?”

        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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