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嫁（十一）

“混账东西！”温成儒大手一挥，桌上的茶盏飞出在温宴面前裂开。

        言问拙扑上前去，心疼地用手帕按住温宴脸上被碎片割破的一道伤口，紧张道“疼吗？”

        “不疼。”温宴握住言问拙的手将他往旁边推了推，小声道：“拙拙，你去旁边等着。”

        不能同进退算什么夫夫，言问拙摇了摇头，跪在了温宴身旁。

        温复礼一把年纪了，第一次见两个男人在自己面前秀恩爱，顿觉没眼看。他拍了拍桌子，打断二人的含情脉脉，责问道：“宴小子，你说说，为何要做出如此折损温家颜面的事情。”

        温宴恭敬地朝他磕了个头，眼神清明不闪不避：“言问拙乃我明媒正娶的男妻，我以男子之礼相待不知有何不妥。”

        “你混账！”温成儒被他的忤逆激怒，大骂：“他不过是我温家三十两买来冲喜的，值得你费心思置家族脸面于不顾！”

        温宴按住蠢蠢欲动的言问拙，直视他名义上的父亲，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父亲如今是要我做一个不忠不义之人吗？敢问父亲，若我病好要如何安置问拙。”

        不待温成儒回答，温宴自顾自说道：“最好便是给一笔银钱，将人打发出府，我说的可对？”

        “父亲可有想过，万事皆有瞒不过的一日。即便瞒得今日，来日东窗事发，世人是否会议论更甚。堂堂温家强娶男妻却过河拆桥，我又有何颜面考取功名？”

        “更何况，我，不愿如此。”

        偌大的厅堂一片寂静，唯有温宴的声音掷地有声：“我既已娶言问拙为妻，若不能护他周全便枉为人夫。孩儿感念父亲一番苦心，却不忍做背妻弃义之人，也不可坐视温家背负骂名。故，我愿自请从温家除名，一切流言因我而起，便由我一人承担。”

        “温宴，此话当真？”王夫人忍不住惊呼，心下大喜。

        温成儒看了若有所思的温复礼一眼，见对方并未出声反对，知晓温宴这番话打动了这位祖叔。横竖不过一个庶子，即便有点才华，不能听从自己的命令，坏了名声亦是自断了科举之路，留着也无用。

        温宴不卑不亢道：“我心坚如磐石，不可转圜。望父亲母亲成全。”

        “既然你心意如此，我便成全你，只当没生过你这么个逆子。”温成儒又朝温复礼道：“祖叔，您意下如何。”

        温复礼并未说好或不好，只不过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没想到，你倒是生了个情种。”

        虽然有些可惜温宴那一身才华，温复礼却也觉得将温宴逐出宗族划清界限，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只要温宴不是温氏族人，娶的是男是女，是人是妖，和他们有何干系。

        命下人摆上笔墨纸砚，在众位宗亲的见证下，温复礼请出温氏族谱，将温宴的名字划去。又提笔起草一封断亲书，声明温宴自此与青州温家再无瓜葛，亦不再是温家的大公子。

        手指按了印泥正准备盖下去，却被言问拙拉住。

        他摇了摇头，咬着唇纠结不已。温宴摸了摸他的脑袋未说什么，只是坚定地在那份断亲书上按下自己的手印。

        断亲书一式三份，一份留在宗族，一份送至官府备案。温宴将留给自己保存的那一份收好，朝温父磕了个头，道多谢父亲成全。

        “你我虽父子情分已断，我却并非食子的毒虎。”温成儒当着众人的面，命下人去取了两份地契出来：“这是两份地契，一份是青州南郡乡下的山庄，一份是青州府城的二进小院，你挑一个且做日后容身之所。”

        “拙拙，你想选哪个？”温宴凑到言问拙耳边，小声问道。

        今早的一系列事都有些超乎言问拙的想象，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啊”了一声，反问：“你要听我的吗？”

        温宴轻笑出声，道“那里日后便是你我的家，自然听你的。”

        言问拙从温成儒手中接过地契，打开看了眼。

        唔身为堂堂华国大学毕业生，今日悲催地发现自己有好多字看不懂。

        言问拙依稀辨认出山庄二字，拿着地契凑到温宴身边给他看：“相公，这张山庄的地契写了占地多少亩呀。”

        王夫人心下嗤笑，笑温宴被下了蛊，为一个大字不识的男人放弃温家的荣华富贵。

        “占地一百五十三亩，额外附带山庄后的几座山。”

        温宴耐心地解释，心中想着原来拙拙不识字呀，日后可得抓紧时间教他。

        一个足球场约等于十亩左右，十几个足球场可不小，更何况加上附带几座山，一心向往种田生活的言问拙毫不犹豫选了前者。

        “父亲，我还有一事相求，恳请您首肯。”

        “且说来听听。”

        温宴往日性情乖顺，温成儒对他虽不关注却也知晓他不似自己嫡子那般招猫逗狗，很是叫人省心。今日这一出离经叛道倒是叫他大开眼界。

        “父亲，我与问拙即将回去南郡，恳请您让云姨娘随我们同行。”

        云姨娘是当年温家安排给温父通房用的，有幸生了男胎被抬成侍妾。侍妾不同侧室，是签了卖身契的，本质与仆人无异。温老爷对小哥不感兴趣，故云姨娘在府内不受宠，日子也过得艰难。

        “你既有此孝心，不过区区一个侍妾，我倒是可以成全。”温成儒甚少见到云姨娘，连人长什么样都有些记不清了：“夫人去取云姨娘身契来。”

        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王夫人不费功夫便除去两个眼中钉。

        “老爷夫人，少爷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我愿追随少爷同去。”白客跪下膝行至温成儒跟前，眼泪汪汪地朝二人磕了三个头：“恳求您能成全。”

        倒也是个忠心的，可惜忠的不是自己，温成儒难得大发善心一并同意了。

        王夫人恐迟会生变，取了两张身契很快便回。

        为了尽快平息这场风波，明日便会宣告温家大公子除籍的事情。王夫人将身契递给温宴，催他回去打包要带走的行李。

        许是身为人父的最后一点良知作祟，或是怕被外人议论为父不慈，温成儒只道需要什么尽可去库房申领，明日会安排车马替他装载。

        心头不免有些悲哀，温宴最后朝他跪拜行礼，口中念道：“父亲大慈。”

        言问拙和白客立马搀起看着摇摇欲坠的人，一步一步离开了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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