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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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晕倒乃力竭所致,脉象倒比先前好了些,须得静心修养不可劳神。至于大少夫人并无大碍,只是身体亏空得厉害,须得长期吃药培本固元。我一并开方子,你派人随我去药堂取药便可。”
“多谢苏大夫,我送您。”
说话声渐远,门被人轻轻合上,偌大房间只余两支龙凤呈祥的喜烛在昏暗中静静燃烧。
“嗯”
细微的轻哼声打破静谧,言问拙缓缓睁开眼睛,对着头顶的红色纱帐思绪放空。
这是哪里?
手摸了摸身上的薄被,被面应是由上好的绸面制成,触感冰滑令昏沉的脑袋清醒不少。
重闭目缓了缓神,偏过头,对上一张沉浸在夜色中恬静的睡脸。
精致挺立的鼻梁,若江南独有的秀丽小山,紧依着那两道水波眸。纤长浓密的睫毛仿若青山上的葱郁绿植,映着幽幽烛火,在温宴的脸上投下一小片的阴影。
一个瘦削的旅人从山脚缓缓地爬上了山顶,在那山巅流连驻足片刻后纵身一跃,跳入一片柔若软糖的地方。
温宴的唇形优美,因为常年带病唇色略显苍白,我见犹怜。言问拙的手指被蛊惑般在他的唇瓣上轻轻摩挲,温热细弱的气息打在指上,在这万籁俱静的夜,一颗心“咚咚咚”渐渐得加快
这么好看的人,和自己拜堂成亲了。莫不是老天看我上辈子潦草结束孤寡,这辈子补偿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相公,嘿嘿嘿。
只是,小相公的身子看着着实不好,也不知在医疗落后的古代能不能找到医治的办法。
虽然温家家大业大不缺看病银钱,但是观今日府内众人的反应,温宴在这里的日子想必并不是很如意。温老爷对他不上心,王夫人也不可能花费心思和银钱替庶子找名医看诊。
不过身为温家家主的长子,将来起码能继承一些家业,经营一番未必不能成事。总不至于被扫地出门吧?
活过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个一见钟情的对象,言问拙暗下决心将来要努力赚钱,找最好的大夫给小相公治病。
陷入沉思的言问拙,并未察觉到打在指上的气息,逐渐紊乱。
温宴醒来时便正对一根抵在自己唇上的手指,手指的主人不知在思考什么,竟未察觉自己醒了,依旧在自个唇上又摸又按,仿佛稚童在好奇地捏面团。
“咳咳”
难以抑制的咳嗽声,惊醒了沉思中的言问拙。他的手指条件反射地向下一按,将苍白的唇色生生按出一丝血色来。
尴尬地缩回手,替人抚着胸口顺气,言问拙呐呐道:“相公,你现在感觉如何。”
温宴朝他安抚一笑:“谢谢拙拙,我没事了。”
二人默契地不提刚才发生的事。
“我去外面叫人。”
言问拙被安排在床的外侧,一个翻身便能下床,踩着鞋一溜烟便消失在屏风后。
温宴未说出口的“慢一些”只得咽下去,看着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白客正站在小厨房门口,举着托盘接过刚煎好的两碗药。言问拙蓦然在背后一声大叫“白客,你家公子醒了”,惊得他手一抖,药差点撒了。
二人快步回屋,言问拙扶着温宴靠坐在床头,还贴心地取了个软枕垫在他身后。
白客将药放在床头的一个矮桌上,用火折子点燃床边的几盏灯笼,屋内瞬间明亮起来。
他端起一碗递给言问拙,道:“夫人,这是郎中给你开的补药。”
乌漆墨黑的汤水,散发着中药混合的难闻味道,一副看着就很难喝的样子。
“太烫了先放着凉一凉吧。”言问拙指着另一碗药,问:“这是给相公喝的药吗?”
见白客点头,言问拙伸手赶人,喜道:“你去端点好克化的吃食来,药就由我来喂吧。”
亲手照顾生病的伴侣,是一个不错的增进感情的机会,计划通。
工具人白客毫无所觉:“那就有劳夫人照顾了,我去去就回。”
去吧去吧,去得久一点才好。
言问拙喜滋滋地坐在床前,将药碗端起,瓷勺翻搅着汤水散热,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拙拙,你把碗递给我,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言问拙义正严词地打断他,舀起一勺药汤伸到温宴面前:“来,相公张嘴。”
温宴无奈地张嘴含下了这勺药,又见下一勺递了过来。
二人一个喂一个喝,一碗药很快便饮尽。
看着面不改色喝完药的温宴,言问拙递了块擦嘴的手绢过去。
“苦吗?”
“不苦。”
“骗人。”
手上的药汤不知是何疗效,明明闻起来比自己的那一碗更加作呕。
“自小喝药,便习惯了。”温宴淡淡开口。
“习惯不代表不苦。”
屏风外的大桌上依习俗摆放着不少喜糖和花生,言问拙掌心攥了块糖回来。
“相公,啊——。”
虽不明白是要做什么,温宴还是听话地张开了嘴。
一颗酥糖被塞进了嘴里,包裹着碎花生仁的糖块有些齁甜。
“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你吃苦的。”
言问拙握住温宴放在被面的手,一脸真挚地承诺。
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的温宴,忍不住缩回手。
见面前的人仿佛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般瞬间垂眉丧眼,忍不住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温声道:“嗯,我相信拙拙。”
被呼噜毛的小狗又瞬间原地复活,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温宴忍不住笑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呀,喜怒皆形于色,满腔赤诚让人不忍心拒绝。
“少爷,少夫人,用膳啦。”
白客端着两碗红枣莲子粥进屋,毫无眼色地打破二人的脉脉温情,招来言问拙一个大白眼。
“怎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个粥吗?”白客挠了挠头,试探道:“那我去换成肉粥?”
算了,和个缺心眼的单身狗计较什么。
言问拙道了句不用了,端起粥准备继续喂自家小相公。
温宴摇了摇头,指着那碗放置已久的药碗道:“拙拙,你的药快喝了罢,凉透了恐药效不足。”
本想着一会儿偷偷倒掉的某人
温宴的目光中透着一股看穿自己的了然,言问拙讪讪地端起碗:“呵呵,嗯多谢相公提醒,我这就喝。”
屏住呼吸仰头一口闷下去,这具身体的味蕾同前世般对味道十分敏感,口腔充斥的怪味令他忍不住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温宴许是没料到他喝药的反应会如此大,面色焦急得想要翻被下床查看。起身的动作太急,孱弱的身子差点翻倒在地,幸亏有白客在一旁及时扶了一把。
“别,你坐着别动!”
言问拙亦被吓了一跳,急忙扑到温宴跟前,担忧地看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连胸间的恶心感都忘记了,急道:“白客,快去请大夫!”
白客听命,一溜烟便没影了。
温宴紧握住言问拙抚在自己胸前顺气的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待缓过那阵急喘,微哑的声音饱含担忧问道:“拙拙,你方才是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味觉天生比常人敏感些罢了。”言问拙抹了把脸,一眼不错地盯着温宴的脸:“你真的没事吗,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不过是风寒未愈咳疾未好,咳过了便没事了。”温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捏了捏握在掌心的小手:“拙拙放心。”
打量人状态确实没有咳得先前那般吓人,言问拙方松一口气。一松懈,那股子恶心感又冒出头。
再也忍耐不住,捂着嘴还没跑两步,便扶着膝盖将喝的汤药尽数吐了。
午膳后便没进食过的胃,吐不出更多东西,胆汁烧灼着喉咙,让人瞬间红了眼眶。
唉,药白喝罪白受,形象也没了。
空气中开始弥漫酸腐的臭味,言问拙有些不好意思看温宴,自己都有些自我嫌弃。
见人久久不动,温宴有些担忧:“拙拙,还难受吗,大夫很快就来了。”
没有令人担忧的嫌恶,只有两道紧蹙的眉和一双诉说着“我很担心”的含情目。
像小奶狗一样蹭到主人身边,乖乖地任对方替自己擦拭嘴角。言小狗半蹲在床前,脑袋埋在小相公的膝上,内心软趴趴得:“相公,我好难受啊。以后可不可以不吃药啊~”
适当撒娇示弱,有助增进夫夫感情,让弱势一方体验到自己也可以被依靠的满足感。
一般这种情境下,必是所求无有不应,计划通。
一只冷玉般细腻的手在太阳穴位置轻轻的按压着,带着无限怜惜。沁凉的指尖,让闷热的暑气都消散几分。
在白客拉着大夫飞奔进来前,舒适地快要睡过去的言问拙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
那声音如古琴般深沉动听,说的话却如晴天霹雳。
“拙拙,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药不可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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