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徐莲巧听完袁老太太的话有些感同身受的难过，这个时候哪家不是穷困潦倒呢？六七月时她丈夫刚去服役，她一个女人家支应门户艰难，全靠邻里和亲戚帮一把手。虽然平日里也会有口角龌龊，但真狠下心置人于死地的人少之又少。她后来心中越发存了善意，对周围人都是能帮则帮。

        袁老太太继续添油加醋道，“可怜他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人，竟然几个月来没闻过一口肉味儿，比我这一个七八十的老婆子还要瘦弱。”

        顾九月看徐莲巧就要动摇了，心里着急得很，徐莲巧是个有善心的女人，特别容易心软，今天她要心软一次，指不定日后就要被缠上了。

        她喊了一声“娘”，徐莲巧转头看她。

        顾九月说，“林长云还没吃饭。”

        徐莲巧脸上顿时带了几分羞窘，她确实是太忙，竟然连招待这位富家公子都忘脑后去了。

        她脸上露出歉意的神色道，“家里没饭菜了，您等下一次来吧。”

        袁老太太面上浮现出不太高兴的神色。

        顾九月才不理她，把徐莲巧拉回家里去。

        回了家里，徐莲巧就把袁老太太的事情抛之脑后，开始唠唠叨叨做什么饭菜，因为家里多了一位贵客，他们也不好再吃粗茶淡饭。

        但要顾九月说，林长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吃过？他们还是应该遵从本心，让林长云体会一把下乡的乐趣。

        母女俩最后决定晚上做一份粮食饭，鱼干炖白菜，炒鸡蛋和蘑菇炖鸡蛋，这些都是家里能拿出的最好东西。

        顾九月亲自下的厨，她本以为林长云会不会挑剔饭菜，没想到他竟然吃得津津有味，想必是在家里吃白菜吃太多，连普通饭菜也成为珍馐。

        鱼干不如鲜鱼好吃，家里三日吃一次鱼干，顾九月早就不爱吃了，她反倒更喜欢今晚的饭，家里平时都喝粥，这么浓稠的饭简直是她家招待的最高规格。

        一家人连同林长云一起吃过晚饭，顾九月就开始安排住宿，她家就三间屋子，一间卧室，一间杂物间，还有一间专门关家禽的屋子，平日夜里就把鸡和羊关里面去，这些动物夜里互不打扰，安安分分。

        林长云已经十几岁，顾九月自然不可能让他和他们睡一间屋子，就带着他去隔壁挑选。

        林长云看着屋里的兔子，闻到里面古怪臭味，震惊道，“你让我挨着鸡睡？”

        顾九月点点头，“那就只剩杂物间了。”

        杂物间里堆着乱七八糟的衣物、木头架子等，虽然也很狭窄，但比隔壁要好许多。

        顾九月把杂物间收拾出来，用稻草给他搭了一张床，然后给了他一个稻草枕头，林长云在家睡玉枕，他的玉枕是个小儿卧的白玉枕头，是一位好友相赠，他很喜欢。

        现在这个是什么？草编枕？

        顾九月道，“这是四妞和五妞做的枕头，里面有晒干的草药，晚上用这个可以做一晚好梦。”

        林长云怀疑的表情还是没改变，他看着这屋子心里憋屈得要命，可是想到他爹的脸色和打人时的鞭子就只好老实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顾九月坐在屋内数钱。钱装在徐莲巧嫁妆木盒子里，上面挂了一个小铜锁。顾九月打开铜锁来看，发现林父给了五两银子加上他们买粮食剩下的三百多文，杂物间堆成一座小山的粮食，现在顾家已经算是小有积蓄，不担心遇到突然的灾害会饿死。

        之前顾九月觉得家里生活用品太少，现在有钱之后就可以购置一些盆子、镜子、锅具等生活用品。

        她用徐莲巧画眉毛的炭笔在纸上记录了要买的东西，忽然看见村长一脸不悦地从她门前路过。

        顾九月对他打了一个招呼，村长脸色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顾九月好奇道，“这么早您去哪儿？”

        村长自然不会把事情告诉顾九月这个小孩儿，随便说两句话糊弄过去了。不过徐莲巧很爱在外面和人一道搓麻线聊天，顾九月到下午就知道村长这是为了袁老太太的事生气。

        顾家村里没有收留很多外人的规矩，袁老太太家来了三个壮年劳动力，自然应该早早搬走。

        袁老太太不肯搬，在村里赖了两三日，村长就亲自带人帮忙搬，要么袁老太太自己留下，要么和她儿孙一起离开顾家村。

        顾九月一直都对村里的规矩蛮好奇，问徐莲巧道，“为什么村长不让收留太多壮年人？”

        徐莲巧叹气，“你年纪小，不懂这里面的道理。这历来有流寇和山匪洗劫村子的事情，上面大人们也管不了。之前隔壁王家村有户人家好心收留了一家人，结果人家眼馋他们富裕，伙同外人把村里洗劫一空，这真是…”

        顾九月听得咋舌，哪个世道都不好混，农夫和蛇的故事一贯有之，还是村长有智慧，早就想到防范于未然。

        中午，袁老太太身强力壮的儿孙离开了顾家村另谋他路，留下她一个老人家继续以乞讨为生。

        下午时家里没什么大事，顾九月准备出门和徐莲巧一道上山砍柴，正要出门就看见林长云一副睡眠不良的样子从杂物间里走出来。

        林长云懒洋洋看着母女俩道，“姨，你们到哪去？”

        徐莲巧道，“砍柴。”

        以前砍柴只需要徐莲巧一个人，现在已经到了冬天，山上找不到食物的动物会下山寻找猎物，村里每年都有人因此缺胳膊少腿，顾九月不放心徐莲巧一个人，就把小黑留在家里看屋，自己带着斑点陪徐莲巧出去。

        林长云点点头，他左右没事情可做，就揣着手跟在母女俩身后。

        上了山，徐莲巧就寻找合适的柴火，顾九月则取下背上的小背篓四处找草料，山崖上有一些洞，顾九月不敢去碰，因为这可能是蛇洞。

        母女俩避开可能有蛇的洞口劳作了一会儿，顾九月忽然听见林长云震惊的叫声。

        林长云指着不远处一个背着柴火下山的人道，“那个人在做什么？”

        顾九月只看了一眼就道，“那是柴夫。”

        让林长云惊讶的自然不是这人的身份，而是这人背上的柴火比他个子还要高，足有他四五倍，他就像背了一座小小的山，山快把他压垮了。

        他手上牵着一个小男孩，这个天气依旧穿着草鞋。

        林长云皱着眉毛道，“他们不冷吗？”

        顾九月揪了一把兔草，斜睨着眼睛看他道，“您这么闲，不如来帮我的忙。”

        林长云没去帮顾九月，而是帮徐莲巧拾柴伙。

        他心里憋着一股不太舒服的劲儿。林长云也是读过《七哀诗》，知道“路有冻死骨”的人，可是在亲眼目睹之前，他实在很不能对此产生感同身受的感觉。

        林长云站在寒风里，感受风吹到脸上瑟瑟的冷意。他心不在焉拾了一会儿柴，没忍住，走过去拦住柴夫把自己腰带解下给他了。

        这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拿去当铺能当三四两银子，他还嘱咐这个柴夫以后可以给小孩子买一双鞋子穿。

        等他做完这件事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大少爷可从来没做过这种乐于助人的善心事。

        顾九月看了林长云一眼，忍不住问，“你觉得他当完腰带的钱足够他度过这个冬天吗。”

        林长云对不假思索道，“自然可以。”

        顾九月摇头，“不行，因为他不识数，他会被骗。”

        之前顾九月就发现这柴夫是不识数的文盲，他三天能够伐一旦柴，价格一百文一担，可他经常被人骗，还从来不肯学算术。

        有人知道这件事，就故意找他买柴骗他。

        顾九月道，“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你给再多钱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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