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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劳累


听了眼前之人这大言不惭的宣告,苏敬纶只觉一腔怒火直往上冲。

        顷刻之间,她脑海中闪过时常出现在她梦魇中的画面:母亲咬唇压抑地哭着,把血液涂到她脸上身上,捂着她的唇将她死死压在身下。她听见自己身体上方传来锐器刺破肉身的声音,全世界都是血腥味,而不远处是倒下的父亲,还有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哥哥。

        她眨了眨眼,睫毛被血濡湿了,乱发挡住了她一半的视线,她甚至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恵娘把她从乱葬岗刨出来,拉着她没了命地跑,她不知跌了多少次,膝盖一直流血。而恵娘也疯了。

        眼前这人,她怎么敢说自己要为这一切赎罪?!

        苏敬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藏于袖口的匕首,恶狠狠地比在许亦心纤弱白皙的脖颈上:“你以为我不敢下手吗?”

        许亦心仰着头僵直着身躯,不敢动弹,眸光扫了一眼她执刀的手。她闻到了血腥味,不知道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已经被割破了,唇瓣颤抖着,开口道:“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将军。”

        “闭嘴!”苏敬纶怒声打断,匕首往前推进了一分,手指微微发抖。

        没错,在她缓缓道出所谓真相时,苏敬纶内心深处其实已经选择了相信她。那些说不上来的怪异之处,那些匪夷所思的信任与宽容,套上“眼前之人不是召南公主”的事实后,统统都解释得通了!

        她之所以在她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她之所以敢掐她脖子,拿匕首威胁她性命,无非就是赌她不会降罪于自己,赌她还有良心,赌她会歉疚。

        她信任的是召南公主吗?不,她信任的是和她相处了近半年、又险些被她杀死的许亦心!如若这人是召南公主,不可能会纵容这一切。如若这人真是召南公主,根本没必要与她摊牌,就算与她摊牌是有什么诡计,此刻生命受到威胁,房中藏着的侍卫早就跳出来了!

        可这房中什么也没藏,只有她们二人。

        她的仇人不是她,她心底其实涌现出了一股庆幸之感,可同时,她又恨得咬牙切齿: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耍她?她知道了真相,却连亲手杀了仇人都是奢望。

        苏敬纶攥紧了手中的匕首,那锋刃陷进白皙的皮肤里,漫出鲜红的液体,跳跃着往下坠落,没入了被纱布层层包裹着的手腕中,留下一抹绯红。

        而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暖黄的灯光下,许亦心依然仰头看着她,晶莹的眼泪和鲜血一起掉落,滴在她执刀的手背上,烫得她心中一痛,猛地撤开了手。

        沈信芳在楼下焦虑着来回踱步。

        他抬头看一眼月亮,判断出至少过了一个时辰,她怎么还不出来?

        他停下脚步,对尤硕明气冲冲道:“我上去看看。”

        尤硕明伸出一条腿拦住他的去路:“不行。公主没说要见你。”

        “这不对劲,殿下和她说什么需要说这么久?”

        “沈大人慎言,这不是你能过问的。”

        沈信芳焦急:“你不明白,她们俩有过节,很可能——”

        “她们俩的过节我比你知道的多得多。”尤硕明冷冷道。

        “我不与你争这个。”他知道尤硕明总在奇怪的地方攀比,“可你完全不担心的吗?”

        尤硕明抬头,无声地瞥一眼远处的树影,那是藏匿着侍卫的地方,淡淡道:“担心……是必然的。但你得相信她。”

        沈信芳知道他说得对,他应该相信她们,无论是召南,还是景华,都不是罔顾大局的人,在眼下的时局,她们绝不会将矛盾扩大化……

        他重新将剑抱进怀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楼上的灯光。

        月亮隐进云层。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微凉的液体砸在他手背上,他微微一怔,抬起头,更多的水滴落了下来。

        下雨了。

        他与尤硕明对视一眼。

        突然,楼上那扇门猛地打开了,里头掠出一道飞影,在栏杆上微微一停,快速闪了出去!

        沈信芳低呼:“景华!”遂使了轻功追着那道身影而去。

        尤硕明眼皮狂跳,飞奔上楼,冲入房中,一眼望见亦心跪坐在一堆混乱的文卷旁边,右手捂着自己的脖子。

        他扑过去抱住她,发现她脖子上全是血,脑子轰的一声炸了:“苏敬纶!我要杀了她!”

        “嘘……”许亦心单手勾住他的脖子,“冷静。只是一点血而已。”

        “你还说!”尤硕明急匆匆掏出手帕,将她脖子上的伤口缠上系好,权当止血,而后打横抱起她,“别动……御医候在府上,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不用……”她圈住尤硕明的脖颈贴上去,动作太急牵扯到了左腕的伤,痛得她轻轻“嘶”了一声,张口咬了身边人的耳垂。

        尤硕明微微一顿,随即抱着她大步走到内室的榻边,一个转身,用自己的后背劈开了闭合的幔帐,将她放在绵软的枕席之上,枕巾上正是她绣的五彩鸳鸯,衬得她汗湿的脸庞愈发动人。

        他喉结滚了滚,“我去传御医。”

        “不——”许亦心双腿勾住他,抓着他的衣袖往下拉,“只是一道细口子而已。抱抱我。”

        尤硕明听话地俯身笼住她,但还是说:“你都疼得出汗了。”

        “不疼,”其实很疼,而且鲜血的味道令她晕眩,但她闭上眼亲吻他的鬓角,喃喃着,“我是高兴……”

        尤硕明别开身躯来看她的脸,见她额角汗湿,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带着笑意说:“事情都解决了。我好高兴……亲我。”

        尤硕明猛地压了下来,掳住了她的呼吸。

        炙热的吻令她热血沸腾,缺乏氧气的窒息感让她忘记了伤口的疼痛,很快沉溺于被荷尔蒙支配的混乱甜蜜中,但尤硕明很快截住了她肆虐的手,松开她的唇,哑声道:“你左腕还伤着……”

        许亦心胡搅蛮缠:“别碰它就是了。”

        尤硕明根本招架不住,凶狠地俯下身堵住了她嫣红的双唇。

        屋外雨势渐渐变大,噼噼啪啪砸在头顶的琉璃瓦上。

        郎岢在偏厅里等了三个时辰有余。

        期间可能瞌睡了两个时辰,肚子咕咕直叫,还是被凉飕飕的夜风给冻醒的。他咽了咽口水,一看边上盛着冰块的铜盆,里头的冰早就化成一盆雪水,再看更漏,已然丑时。

        门外值守的侍卫站得笔直,不是他来时的那两人,或许已经轮值了一回……郎岢揉揉眼睛,上前去与他们搭话,询问长公主是否对他有所指示。

        他怕自己睡得太沉错过了什么。

        两侍卫看一眼他,回说殿下若要见他,自会召唤。

        郎岢悻悻回了原位。这驸马让他候在此处,又晾着他不闻不问,究竟是什么意思?见不到人,他又不能直接回自己府邸……回头夫人又要赶他去书房睡了。

        正在他百无聊赖之际,驸马终于现了身,进门先是与他道了声辛苦,而后便向他索要金疮药。

        “您受伤了?”郎岢立即抛却一切不满,认真打量驸马全身,想看他伤在何处。

        在郎岢眼里,病人就是天。

        但眼前的驸马明显没受任何伤,步伐轻快,语调沉稳,眼神明亮,似乎心情十分愉悦,笑着回复他:“不是我。有劳郎御医……”

        郎岢紧张:“是殿下?”

        说着背起医箱便要走:“待我去给殿下诊治——”

        “不用!”尤硕明打断他,伸手道,“有劳,金疮药即可。郎御医请回,今日你劳累了。”

        郎岢十分不解,一头雾水地出了门。

        尤硕明松了口气,攥着药瓶往东厢而去。

        侍女端着热水和洗漱用品进进出出,小幺留在里头,蹲着整理地上凌乱的文书信笺,一边收整一边腹诽,见尤硕明进来了,瞪着眼睛怒视他。

        尤硕明:“怎么?”

        小幺:“殿下还受着伤呢!驸马您真是——”绞尽脑汁想不出什么词,只咬牙道:“不知节制!”

        尤硕明:“小点声!别吵着她睡觉。”

        小幺哼哼唧唧,抱着一堆文书往最里头的书架走去。

        内室已经清理干净,侍女们垂着头鱼贯而出,尤硕明瞥见走在最后的那位侍女怀中抱着的东西,脸颊腾地一下通红。

        那是换下的被褥,上头一抹艳丽的落红十分显眼。

        他以为……召南既然在东厢给沈信芳布置了起居室,那么她很可能早就与那人有了肌肤之亲,何况传言他们相恋了有四年之久……而她也不曾否认这一点。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在意这个,毕竟他爱的是亦心,并不是召南,召南以前做过什么,又和谁有过亲密关系,怎么能怪在亦心头上?

        他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自己不去在意,但事实上,他看到被褥上那一抹艳丽的颜色时,激动得无以言表,忍不住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他掐紧了她的腰身,亢奋中低头咬了她的蝴蝶骨,被她呜咽着抗|议,又贴到她耳边安抚她。

        她居然也是第一次……尤硕明被幸福冲昏了头,抱着她久久不能平静。

        他终于与她合二为一。他们终于成了真正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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