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碧落黄泉（一）

竹舍内，伴着孤灯一盏，楚铭月在脑海里搜寻着原主关于融魂术的相关了解和那个极为复杂的法阵，不久桌上便堆了一摞画着复杂阵法的纸。

        融魂术需要将魂魄导入用冰玉打造的聚魂灯内，再辅以法阵，之所以被称为禁术，是由于成功率极低。冰玉已是难寻，而能将其打造成聚魂灯的能工巧匠已是世间罕有，法阵更是上古流传，连楚铭月脑海中也只有模糊的印象，画在纸上也是残缺不全，就算魂魄融合成功，在将魂魄抽离和注入□□的过程中也有着极大的风险，除非躯体的主人有强烈的生存欲望，不然一切只是徒劳。

        楚铭月看着被自己画的乱七八糟的法阵和最后画出的血池底部的法阵，叹了口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外面打更声响起，已至寅时，楚铭月收拾了下纸张，本想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不想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楚铭月被敲门声惊醒，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他一边应着，起身整理了下有些皱了的衣袍，开了门。

        墨羽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道：“师尊，华师叔说有事找你商议，让你到百草堂见他。”楚铭月心里一紧，华铭芳知道自己看起来虽无事，但旧伤并未好透，切忌过于忙碌，是以从未这么早叫他。

        他眉头不自觉的皱起，点点头便要向那边赶，被墨羽叫住。

        “何事？”楚铭月的声音略微有些哑，还混着些不耐烦，魔族和修真界的决战便迫在眉睫，最近没什么好脾气。

        “师尊，沈师兄怕你去百味堂时没饭了，便让我给你带点粥来，你先喝了再动身吧。”楚铭月知道若自己不喝，墨羽定是会跟到百草堂去的，便接过食盒摆在石桌上，示意墨羽坐下。

        食盒中放着几碟小菜，一冒着热气的青菜瘦肉粥映入眼帘，楚铭月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意，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他为何不自己来？”

        墨羽沉默几秒，答道：“沈师兄最近忙于修炼符咒之术，我便替他来了。”

        楚铭月抬眼看了眼墨羽，对方敛着眉眼，睫毛簌簌，楚铭月便心下了然，要说修炼，明明应是墨羽更忙，知秋八成是不想见自己。

        从蓝瑾的葬礼后，沈知秋便再也没跟楚铭月说过一句话。

        楚铭月心里叹了口气，淡淡的“嗯”了声，也不再说什么，静静的用完了早点。竟再一次尝不出滋味来。

        楚铭月知道，自己并未失去味觉，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说到底都是自己没保护好蓝瑾，无论如何，都是自己这个当师尊的失职，如今沈知秋还愿为自己做一次早饭，便应该满足了。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苦涩，他虽然成长了不少，但毕竟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原装货，按迟莱的年龄来说，他也不过比沈知秋大了两三岁，自己已经尽力了。

        楚铭月用了早点起身要走，还是停下脚步，跟墨羽说：“你……最近关照着点你师兄……”

        “弟子明白。”墨羽躬身行了一礼，带着食盒离开了。楚铭月怕华铭芳等的着急，便直接御剑飞到百草堂。

        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气味从古朴的堂中飘出，华铭芳依旧在药罐子前捣鼓着什么，许是太用心了，竟没注意到楚铭月走了进来。

        “华师弟，这么早叫我来，有事吗？”楚铭月心中郁闷，但还是强压下火气，温声道。

        华铭芳停了手中的活，转身从几排药柜子里找出几个颜色各异的小瓶子放到桌上。

        “改进过的。”华铭芳言简意赅的说道。楚铭月才想起他以前让华铭芳改进抵御淫毒的药的事。

        “都是？”楚铭月看着一小堆五彩缤纷的瓶子，有些惊讶。

        “这个是闻的，效果比较持久，把它洒在衣袍上也可抑制…这个是口服的，这两种是外敷的。”华铭芳解释到。

        “还能外敷？为何是两种？”楚铭月有些惊讶。

        “额……一般情况下，闻的或口服的都可抵御你上次中的那种毒，如果实在撑不住，伤着自己用这个。”

        楚铭月知道华铭芳已尽力了，便点了点头，道：“另一个？”

        华铭芳愣了几秒，反问道：“师兄，你真猜不出来？”楚铭月摇摇头，一脸天真的看着华铭芳。

        华铭芳叹了口气，似是豁出去似的，说道：“如果你被那个魔尊……那什么了，难免受伤，这个用于……那里的。”

        楚铭月耳尖红色像要滴血，苍白的面上也透着绯红，白了华铭芳一眼，冷哼一声。

        “不必了。”

        后来楚铭月还是在华铭芳的好说歹说下将药全部带了回去。

        楚铭月将药装进了乾坤袋，接着研究传输魂魄的法阵，忽然灵光一现。血池中的那个法阵，与自己了解的法阵那部分极其相似。但楚铭月并未高兴，他只了解一部分，如果其他部分又微小差异，结果将是魂飞魄散。

        之后几天，魔族难得的平静，只有一些低级魔兽骚扰，都被守门弟子打了回去，楚铭月则到处查冰玉与聚魂灯的线索。只得知冰玉生在极寒之地，且有灵，只愿随心地纯澈之人的心意。

        心地纯澈？原装货倒是完全当得上，可自己？楚铭月有些不自信。

        他看着近几天魔族并无动作，便想着到地狱去寻蓝瑾的魂魄，楚铭月在禁书室中翻到过相关书籍。最后还是来到雨霖殿。

        明天，她的头七。人魂会来人间游荡，地魂仍在地府，过了明天，识魂离体进入地府，再寻找便是难上加难。

        “铭月，我知道蓝瑾对你来说很重要，但……魔尊喜怒无常。”柳铭昕有些为难的说道，“而且聚魂灯有一定时间限制。若是到了时间你还未回来，怕是也会魂魄受损。”楚铭月毫不犹豫的说：“不会，我一定能找到的。”

        “但派中并无冰玉，无法制作聚魂灯，只能用引魂灯暂时将你的魂魄导出，在法阵下进入地府，找到蓝瑾的魂魄，就算带了出来，没有储存容器也是魂飞魄散。”柳铭昕语气诚恳。

        楚铭月自然信他，忽然心中灵光一闪：“掌门师兄，我听闻南海之蛟的妖丹所炼聚灵石可储存魂魄？”

        柳铭昕神色犹豫的点了头，道：“铭月所言不错，我已问询其他宗门宗主，妖丹是有，但并无聚灵石。”楚铭月沉默了，他知道聚灵石的炼制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眼下定是来不及的。

        “我先去看看她。”楚铭月沉声道，“告诉她，别乱跑，等我去接她。”

        柳铭昕看了看楚铭月，不忍碎了他最后的一点希望，便应了下来。

        “具体事宜我准备一下，明天来找我。”柳铭昕道。

        楚铭月暗自松了口气：“掌门师兄，我有什么要做的？”

        柳铭昕瞟了眼楚铭月的黑眼圈，道：“别熬夜，积攒精神。”

        楚铭月自然是没去过地府的，入夜后自己躺在榻上，心里有些忐忑。照柳铭昕的话说，风险自然是有的，但以他的修为应该不是问题。

        楚铭月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蓝瑾因他而死，于情于理自己都应当竭尽全力，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蓝瑾的魂魄。

        上次他来迟了，才造成今天的局面，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再错过了。脑子里仍然乱糟糟的，他强迫自己静下来。

        静下来，好好休息，明天成功的可能才更大。

        第二天，楚铭月留下一封信便出了竹居，再细细检查了清华山的防御结界以确保能抵住魔族入侵，之后来到了雨霖殿，柳铭昕等在那里。

        “都准备好了，在静虚天地，你再看一下。柳铭昕垂眸道。

        楚铭月看不清他的神色，温声应了，随着柳铭昕到了静虚天地，一路无言。静虚天地中心洞穴的净池底画着一个法阵，闪着荧荧蓝光，照彻洞穴。

        楚铭月细细看了阵法，又看了引魂灯，确保无误，冲柳铭昕点了下头。柳铭昕沉默半刻，开口道：“她的人魂会在今晚回魂，你需要找到人魂，放入引魂灯，使其回归躯体与识魂融合，我会将两魂锁在她体内，之后入地府去寻地魂，如果……如果可以，让她别急着投胎，在地府等着你。”

        “能锁多长时间？”楚铭月道。

        柳铭昕道：“至少半载，那时，战争应能结束。”楚铭月默不作声，下一战，便应是决战了，现在表面平静，实际上更像黎明前的黑暗。

        不成功，便成仁，只希望他若燃尽自身，苍天能放他的徒弟一马。

        “你先回去吧，傍晚再来。”柳铭昕的声音一如以往的平静，楚铭月却从其中听到几丝疲惫。

        “左右无事，我陪你喝盏茶吧。”楚铭月忽然有些不忍，最近柳铭昕的压力要比自己大，眼底的乌青更是从未消过，自己这一去，柳铭昕便几乎成了孤军。

        柳铭昕似是没想到楚铭月会主动提出要留下来，眼底闪过一抹亮色，随即又恢复平静。叫人煮了壶茶，两人便落了座。

        楚铭月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自己的三个小徒弟上，很少与柳铭昕近距离接触，就算有也离不开山下的委托和门派之间的往来，总而言之，都是公事。

        他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细细的看过柳铭昕，这个书生模样，灵力尚佳，脾性温和的宗主。他的眼中满是血丝。

        楚铭月心中一滞。他以往竟从未注意过。

        “掌门师兄，你总是说让我好生歇息，你就不能照顾好自己？”楚铭月发自内心的说道。柳铭昕淡淡的笑了下。

        “勤能补拙，你知道，我修为不算太高，也只能处理些派中笔墨事务了。”

        “但你也总不能透支自己，就算为门派想想，你要有事，怎么办？”楚铭月温声道。

        柳铭昕“噗呲”的笑了声，道：“铭月啊，这些话，你以前是断不会说出来的。”

        “毕竟，你才是清华宗的顶梁柱。”

        楚铭月愣了下，笑道：“师兄，我向来不惯与人打交道，你的事我可代替不来。”楚铭月不知道无念为何选柳铭昕当清华宗的接班人，大概是那时自己年纪小，性子清冷吧。

        柳铭昕笑笑，喝了口茶，轻声说道：“以前我还真没想到，你会为了自己的徒弟做到这个地步。”楚铭月笑笑，道：“我只有三个徒弟，还是能护好的。”柳铭昕笑笑，两人喝茶。

        不知是不是茶也能醉人，过了半刻，柳铭昕竟有些微醺，说起了楚铭月小时候的陈年往事。楚铭月不知道，就在旁边静静的听着。

        铭月，你小时候有次掉水沟里去了，还是我把你救上来的。

        你还记得吗？你以前特别怕狗，有次别的宗主来访，带了只灵犬，你吓的躲在师尊身后，不肯出来。

        那时你还没到我肩膀呢。

        柳铭昕说着，楚铭月就静静的听着，似是那些战火血腥，都被隔在了结界外。

        说着说着，柳铭昕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不知师尊还在不在……如今连你也要走了……”

        楚铭月：“……”我又不是不回来。

        他知道柳铭昕担心自己，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背，温声道：“我会回来的。清华宗不只有你一个。”

        门外响起敲门声，柳铭昕忽的惊醒，原是弟子送来一堆文书，不外乎是哪里损伤多少，需要拨款赈济……楚铭月见时辰不早了，便拿了一半的文书回去看。

        暮色里一轮残阳如血，火烧云霞衬着巍峨峰峦。本是极美的景，却让楚铭月想起了战场上的血流漂橹，身子颤了下。紫芸城那夜的景象又重现在他眼前，无数尸体瞪着眼，看着楚铭月。仿佛在无声的质问他：天下第一宗师，为什么才来。

        不是的，我尽力了，我不想你们死啊！楚铭月说着，那眼珠子鼓鼓的，仍然瞪着他。他受不住了，缓缓低下头去，无尽的啼哭嘶鸣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头快炸了，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原著中在楚铭月活着时，人间从未有如此浩劫，“青霜一出，四海皆平”不是一句玩笑话。但他除了加倍的关照主角让自己多活了几年时，却未能像原主那样守护天下百姓。

        楚铭月忽然觉得很累，也许是平生第一次见到惨不忍睹的战争场面一时习惯不过来——毕竟让一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人提起剑去戳人，终究有些强人所难了。也许是最近又是打仗又是转移百姓，宗派之间的各种分歧实着让人头疼，也许是忽然看到，就算自己穷尽自己的力气，也是救不回所有人的。

        他躺在无边无际的血泊里，看着眼前的人一个个倒下，自己动不了，喊不出，忽然没力气了，任漫天的血雨倾盆而下。

        他忽然听到一声琵琶，曲调清新，眼前的血红忽的消失。

        他猛一睁眼，发觉榻上的被衾被浸的透湿，自己的衣服能拧出一盆水来。这是又做噩梦了。

        他最近隔三差五的做噩梦，看到华铭芳在百草堂忙的脚不沾地，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便只当没休息好。

        窗外，最后一抹霞光隐没在地平线下。一只灵蝶翩翩飞来，停在楚铭月鬓角。

        楚铭月触及灵蝶，没几秒便变了脸色收拾下自己就急匆匆的赶往雨霖殿。

        明溪站在柳铭昕一旁，见到楚铭月到来，不慌不忙的行了礼。柳铭昕站在旁边，容光焕发，跟几个时辰前颓然到想借酒浇愁的样子判若两人。

        楚铭月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惊讶，看向明溪，后者从乾坤囊里拿出一块血红色的晶石，大小与原世中挂在项链上的玉石差不多。

        “宗师放心，这块聚灵石我已验过。”明溪语气平和，举手投足间一派沉稳，“此聚灵石是我云游四方时一位江湖朋友所赠，近来事多，忘了同师尊说。”

        楚铭月接过聚灵石，道了谢，柳铭昕看着天色尚早想留明溪喝壶茶，被对方婉拒。

        “门派中事务繁多，东西送到，我便先告辞了，前辈们保重。”明溪躬身行了一礼，楚铭月二人知道他所言非虚，故并未再加挽留，少年便利落的走了。

        “午夜方可开始。”柳铭昕淡淡的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楚铭月点点头，还有两个时辰。

        “我回去一趟。”他有些心不在焉的跟柳铭昕说了声，便出去了。

        镰刀状的明月在黑漆漆的夜空中显得格外亮眼，楚铭月飞速回了竹居，看了看熟悉的桌椅床榻，想了想，从乾坤囊里拿出两封信，放到桌子上，看了片刻，又放到桌子下的暗格里。加了两层结界——除非楚铭月死了，或者灵力出了什么异常，否则这结界便不会打开。

        幸好柳铭昕知道这个暗格，不然万一死了遗书都怕人发现不了。楚铭月自嘲。

        该走了。

        静虚天地，柳铭昕提着一盏晶莹剔透的，泛着幽蓝色光芒的灯，那就是引魂灯了。楚铭月接过，无需多言，蓝瑾的人魂会在躯体不远处游荡，横竖出不了清华宗。

        “好了。”楚铭月看向柳铭昕，对方神色仍有些忧虑，楚铭月淡淡的笑了下。

        “放心，前耻未雪，我怎能抛下这一切。”

        柳铭昕默不作声，为楚铭月加上了符咒——有此符咒，他便能伪装成亡魂，进入地府，也避免自身的阳气对蓝瑾的魂魄造成损伤。

        夜幕降临，清华山陷入一片静寂，与白日里截然不同。

        “保重。”柳铭昕拍了拍楚铭月的肩膀，幽蓝色的光如鬼火一般跳动着，照亮了彼此的脸。

        “当然。”楚铭月转身离去，时间紧急，从燃上引魂灯的一刹那，一场赌博就开始了。

        赌的是让魂魄重融，蓝瑾新生的唯一契机，赌注是楚铭月的魂魄，灵力。资本是六年来他与蓝瑾的情义，他对蓝瑾的了解。

        楚铭月披着冰凉的月色，毫不犹豫的飞奔到登天塔前，桃花树下。他看到了一个单薄的人影，在引魂灯的光芒下显得若隐若现，好像走近些吹口气，那身影就散了。

        “蓝瑾？”楚铭月轻声试探。

        那影子不动。

        他小心翼翼的走进几步，走到面前，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那是她死前最后一刻的面容——脸色苍白，唇间无一丝血色，只有顺着嘴角流下的鲜血分外明显，刺的楚铭月心里生疼。

        那身影先前仰着头，应是在赏花，现在却有了动作。

        她捡起了地上的残花，一朵朵鲜红躺在满是血污的手上，楚铭月没敢出声，也没敢动作——万一把人吓跑了就真的不好找了。

        她捧着两手的桃花，埋在梅树下。

        楚铭月想起了黛玉葬花，心下一涩，黛玉命薄，蓝瑾……都是瞎想的，采点花瓣而已。

        地上有不少的散碎着的花瓣，蓝瑾的人魂静静的立着，低着头，好像在看满地残红楚铭月竟从她的动作中读出几许茫然。那人影忽的俯下身，手在冰冷的土地上摸索着，仿佛看不到那些细碎的花瓣。

        楚铭月知道，单一的人魂比起真正的人要迟缓的多。

        他缓缓蹲下，将几片花瓣放在蓝瑾手上。

        “我帮你，好吗？”他柔声说道。

        少女抬起头，看到楚铭月，愣了下，摇摇头，“不要，我该回去了，最近修炼没长进，师尊会伤心。”

        楚铭月觉得心里一酸，他想着蓝瑾的人魂会来这里，只是想到了他们在这里相识，却不太记得自己刚从深渊回来那段时间里，自己在药罐子里泡着，看着救回来的徒弟无丝毫长进，心里着急，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说了些重话。

        换在以前，蓝瑾是绝对不会在意的，但楚铭月那时还不知道，魂魄受损的她有多敏感，多脆弱。

        他心里担心，又怕自己身受重伤以后护不了她，便如同一个逼孩子上补习班的家长，逼着她修炼。

        后来他得知真相，后悔不已，可受过的伤，又哪有那么容易愈合？

        “我努力了，可还是没效果，我这么笨，师尊会不会嫌弃我？”人影喃喃道。

        不知何时，已湿了眼眶。楚铭月鲜少见到蓝瑾如此脆弱的样子，想来那些时日，她也是孤身一人在这度过的。

        “怎么会。”楚铭月轻轻的虚握着她的手，感到几许冷意。“你不笨，师尊也不会，从不会嫌弃你。”话语有些慌张，也有些笨拙。毕竟楚铭月很少哄过人。

        蓝瑾站起身，向竹屋走去，楚铭月想拉住她，才想起她认不清楚人。他飞奔到竹居，等蓝瑾接近时，拉了下门，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

        人影向这边看去。“蓝瑾。”楚铭月温声道。那人影在原地犹豫了下，便朝他跑过来。

        “师尊有事吗？”她声音还带着几分孩童的稚气，楚铭月努力平息声音中的颤抖，轻柔的摸了摸蓝瑾的头。

        蓝瑾还小时，他经常这么哄她，后来大了些，他觉得男女有别，便不肯了。当时蓝瑾还为这事闷闷不乐了好久。

        “刚才是为师的错。”楚铭月道，清冷的眸子盛着漫天星辰，对上了她有些惊愕的目光。

        “修炼切忌急于求成，是为师心急了。”蓝瑾愣了几秒的神，唇角微扬。

        “不怪师尊的，是我不争气。”方才抬着的头又垂了下去。

        “没有。”楚铭月声音温和，又坚不可摧。他是要哄着蓝瑾，但这是真心话。

        “每朵花都有自己的花期，人也是。”楚铭月将蓝瑾引到石桌旁，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了一旁。

        “你是我的徒弟，不必妄自菲薄。”他说。似是觉得不够，楚铭月又补充到，“向前走吧，我一直在你身后。”楚铭月望着蓝瑾唇边的血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狰狞，有些失神，连“为师”这一贯的自称都忘在脑后。

        蓝瑾笑了，洒在她面上的月光也仿佛温柔起来，不似之前清冷凄惨。

        眼前的面容和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楚铭月竟失了神。

        “师尊，你之前，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你讨厌雪吗？”蓝瑾闷声问道。楚铭月想到了，冬日那天蓝瑾和其他长老的徒弟在他门前堆了个雪人，楚铭月那时疾病缠身，本就心中抑郁，又听到嬉笑欢闹的声音，更是烦躁，当时没控制住，出门便用灵力把雪人轰成了雪沫，还把蓝瑾训了一顿，把人赶回去读书。

        其实没过多久楚铭月就后悔了，蓝瑾她们声音委实不大，要怪就怪自己耳力太好。

        当时想着跟蓝瑾道个歉，可派中事务繁多，一时顾不上，蓝瑾也从未再与他提到此事，他便也忘了。

        “没有，当时派中事务繁多，为师心情烦躁，没忍住……拿你当了出气口。”说道最后，楚铭月的语气已发了颤，垂下了眸，“以后不会了。”

        蓝瑾盯着楚铭月，竟“噗呲”一下笑出来。

        “师尊肯拿我当出气口，是亲近我，我没有不高兴。”

        楚铭月：“……”

        “可惜那雪人了。”蓝瑾神色又黯淡了些。楚铭月生怕前功尽弃，忙说道：“等战争结束了，为师还你。”

        “跟我走吧。”楚铭月正想说明计划，那身影化成一道光，钻进了引魂灯中，蓝瑾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师尊，别再忘了。”

        楚铭月护着引魂灯，飞奔回静虚天地，看着柳铭昕将灯中的人魂引出，又进入了蓝瑾的体内，柳铭昕在蓝瑾身上打上层层符咒，合上冰棺，楚铭月发现棺盖上也刻画着细致入微的咒文。

        昨日分明还没有的。

        楚铭月偏了下头，看到了柳铭昕眼底的乌青。这家伙，叫自己休息，他却马不停蹄。楚铭月腹谤，心中五谷杂陈。

        冰棺四周的法阵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放心吧，我守着。”柳铭昕道，语气听着轻松的很，面部平静，楚铭月仍注意到他眼底的湿润。

        “走了。”楚铭月挥了下手，竟真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不过人家是为了天下大义，自己觉悟没这么大，不过是为了儿女私情。

        楚铭月毫不犹豫，进入灵池，水有些凉，池底的法阵好似忽的有了力气，整个水面都成了湛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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