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重返深渊

楚铭月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在百草堂的聚灵阵中，华铭芳和柳铭昕眼睛不眨一下的盯着自己。

        “蓝瑾呢？”楚铭月声音嘶哑着，说出了醒来的第一句话。面前的两人沉默着。楚铭月知道了答案。

        被魔灵拉下去，无半分生存希望。

        “你……不用担心，我派人去找了。”柳铭昕温声说，声音有些颤抖。

        楚铭月清楚除他之外，派中无人进的去那个结界。

        他从未想过蓝瑾会是最早走的一个，之前担心也就是担心自己先他们而去，无人护着他们，却不想自己要亲眼看着她坠下深渊。

        他不敢去想蓝瑾最后看他的眼神，那眼神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原世好像见过，见过那个阿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但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滋味。

        柳铭昕二人看着楚铭月眼神有些空洞，更加担心，毕竟出事的是他最疼的小弟子。华铭芳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

        楚铭月起身，疲惫的摆摆手：“我没事，那沈知秋他们呢？”

        “都没事，你还是先担忧你自己吧！”华铭芳很少有这么认真的语气。

        楚铭月转向柳铭昕，后者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墨羽一如以往的沉着懂事，就是一直收拾现场，不肯休息，谁劝也没用，最后还是华师弟下了点药，睡着了。”

        “知秋也还好，就是有的时候会发呆……”柳铭昕淡淡的提了一句，好像沈知秋真的只是发了会儿呆而已。

        然而柳铭昕不能告诉楚铭月，墨羽整晚整晚的失眠，就算在熏香的作用下睡着了，也会喊着三个人：师尊，师妹，师兄。

        然而柳铭昕不能告诉楚铭月，那个裘马轻狂的少年从回来后，眼中那抹熟悉的光彩便消失了。他机械的做着善后事宜，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只是路过百草堂时，会在门口张望许久，然后离开，只有那时，他的身上才有一点人的热气。

        楚铭月听了，沉默了会儿没说什么，他知道柳铭昕瞒了他，不过具体的情况，他猜也猜的出来。他也没办法啊，如果是原主在，蓝瑾可能就不会死。

        “地裂……怎么回事？”楚铭月语气沉重的问。

        “五百年前，镜星修补裂缝，并设下封印，按理说，那封印足可以支撑万年，没理由这时被破。”

        “可能是人为的吗？”楚铭月问道。

        柳铭昕苦笑一下，华铭芳说：“如果说这世上除他自己外还有谁能破除封印，那只有你了。”楚铭月想想也是，当今修真界也只有自己能和当年的镜星比肩，连净虚都比自己差了一个境界上。

        “但他不可能那么做。”柳铭昕补充，“所以，可能是魔界出了什么变数，影响了封印，这不可能是人为的。”

        楚铭月自然明白，镜星为了封印裂缝下的魔灵以身为祭，早已魂飞魄散。

        “现在没什么线索，结界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柳铭昕叮嘱楚铭月一番，自己脚步匆忙的回宗了。华铭芳也拍拍楚铭月的肩膀：“你伤还未愈，这几日现在这里修养。”楚铭月抬起浓密的睫帘，低声“嗯”了声，便催华铭芳去看看别的受了伤的长老和第子。

        空旷偌大的百草堂里就剩了楚铭月一人，空气中浮着难以言喻的草药气息，楚铭月想起，上次来到这，自己为了转移注意力缓解疼痛，和墨羽聊了好几句。

        如今，那样简单的画面都成了奢望。

        他下意识的摸出身上的百合香囊，恍惚听到耳边有轻轻的呢喃声音。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他潜意识里肯定，这是蓝瑾的呼唤，他好像看到了她在无尽深渊中不停的坠落，那团黑雾不断的蚕食着她的身体，最终化骨成灰，灰飞烟灭。

        楚铭月瞪大了眼睛，晃了晃头，眼前却仍是熟悉的百草堂。呢喃，画面，好像只是他的幻觉，不过，这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系统，告诉我，蓝瑾还活着吗？

        楚铭月等了许久，就在他认为系统又卡住了的时候，脑海里传来了程序化的声音：经系统检验，蓝瑾目前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楚铭月心中惊喜，正打算去找她，系统便迎头泼了一盆冷水：据系统推断，您能救出蓝瑾的概率约为千万分之一。

        楚铭月愣在原地，片刻，淡淡的说：“你可以滚了。”他吞下了华铭芳给他配的速愈药。

        三个时辰后，华铭芳煮完药回来，楚铭月已不知所踪，一张纸静静地躺在淡蓝色的法阵中央。

        华铭芳不顾手中盛着药液的瓷碗摔在地上，三步并两步的奔过去拿起那封信，他一眼便认出来了，是楚铭月的字迹，不似平日工整，信上寥寥数语，看得出写信人十分焦急。大意就是关于地裂的事，他有了些头绪，去拜访一位与之相关的故人。

        华铭芳当然不信，楚铭月之前可是冷的赛过北疆的寒冬腊月，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虽说那次莫名昏迷三天苏醒后，性情温和了许多，但相熟的也只有柳铭昕、自己，和他那三个徒弟，哪来的故人。

        十有八九是去了裂缝那儿。

        华铭芳立刻将情况告知了柳铭昕，如他所想，根本没有什么故人，有弟子看到，楚铭月御剑向围猎场的方向去了。

        华铭芳气的捏碎了手中的杯子。“掌门师兄，我马上带人去拦他！”

        传音符那边传来了一声轻叹。

        “没用的，他决定的事，没有人能让他放弃。”

        华铭芳沉默了几秒，闷声说了一句：“那我……去接着他。”

        华铭芳带了几个精修疗愈术的弟子，来到了裂缝旁边，他闻到了药香，结界上金色的光芒流转着，美的令人叹为观止，掩盖着裂缝之下暗藏的杀机。

        如果你活着出来，我保你不死。

        如果出来的，是你的遗体，我就……带你回去，好生安葬。

        华铭芳这样想着，守在裂缝旁。面上一直有的矜傲神色被担忧驱散。

        两个时辰前，楚铭月留下信，来到裂缝前，看着自己留下的结界。

        结界附近风平浪静，只是不知底下，会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原世一见鬼屋和恐怖电影海报就绕着走的迟莱，从未想到自己会换了身份，然后在面对无数妖魔鬼怪时，面不改色的挡在众人面前。

        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为了一个徒弟，重伤未愈时重返鬼门关。

        看到下面无底的、漆黑的深渊，说不害怕是假的，楚铭月几乎要在青霜上摔下来了。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他从未成功克服过。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叫嚣着：回去吧，概率小到近乎为零，不可能救出来的。一个徒弟而已，没了再收就是。

        回去吧，你那么害怕，你己经尽力了，若是你死了，换回一个修为不及你一成的弟子，没人会感激的，他们只会惋惜。

        放弃吧，回去吧，没有人会怪你，用一个徒弟换回人间太平，所有人都会觉得值。

        一个弟子，没人在乎。

        楚铭月浑身冒着冷汗，是自己幻听吗？还是……这就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眼前又出现了蓝瑾的目光，原世校园里，阳光下初遇时那一回眸的惊艳，雨中偕行时那一转头的笑意，幻境里追着自己时的悲伤，这一世演练剑法后的得意骄傲，闯祸后的小心翼翼，耍宝时的古灵精怪……每一次，都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

        楚铭月知道，无论是转世还是巧合，她都是自己这一世，要护着的人。

        他已经见过她坠下深渊，他不想再见到她尸骨无存，亦或是魂飞魄散。

        楚铭月看着无尽的黑暗，压抑住了内心的恐惧。

        “蓝瑾，那里黑，你会怕吧？”楚铭月喃喃的说了声。灵光护体，穿过了自己做的结界。

        时值正午，外面秋日温暖，界内却寒风刺骨，冻的楚铭月打了个寒颤。

        只能先下去看看了。

        楚铭月御剑顺着裂缝往下走，感知到了自己的灵流气息，有阵强风吹过——界内怎会如此强烈的风？楚铭月还未来得及思考，向下的路便被一团团黑雾紧紧堵住。

        楚铭月皱了皱眉头，召出一念，挥手一扇，那些黑雾便尽数散去。只是下面的景象，让楚铭月浑身如堕冰窟——蓝瑾被一团黑雾笼罩着，楚铭月扇了一下，那些黑雾立刻四散，却在楚铭月碰到蓝瑾之前又聚成一团。

        楚铭月无奈，嘴里碎碎念着：“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一面用灵光护住双手，去拉蓝瑾。

        一瞬间，楚铭月眼前黑了一下，一种剧痛席卷全身，他昏了过去，最后的一刻，将蓝瑾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楚铭月醒来时，看到自己在裂缝边上，浑身疼得像裂开了一样。

        “别动！”华铭芳半跪在自己身侧，正为自己疗伤，看到楚铭月难耐的动了一下，没多少耐心的怒斥。

        “师弟，轻点，疼。”楚铭月忍不住的流下了生理性泪水。

        太tm疼了！

        不过，看着架势，自己是被救上来了吧。楚铭月疼痛之时，心中好受了些。昏迷时蓝瑾就在自己怀中，她也肯定被救出来了。刚想问蓝瑾怎么样。华铭芳就将一粒丹药塞进他的口中。

        楚铭月皱着眉，看向华铭芳。后者感觉到他的目光，回了两个字。

        “麻醉。”

        楚铭月才感到唇齿间弥漫着一股清香，脑袋发沉，昏昏欲睡。昏迷前鬼使神差的想着：这是麻沸散的改良版吗？

        楚铭月再次醒来，身在百草堂，依然是柳铭昕和华铭芳守在他身边。

        “感觉怎样？”柳铭昕温声问。楚铭月心里有点过不去，自己去救自家徒弟，结果还要麻烦两个师兄弟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楚铭月点点头，声音还有些喑哑：“蓝瑾呢？”

        不想二人听到这句话，俱是一怔。楚铭月浑身一凉，意识到出事了，一把站起拉着柳铭昕袖子机械般的问：“蓝瑾呢？”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柳铭昕开口了。

        “师弟，你……你还是节哀吧，她已经……”看着楚铭月腥红的眼眸，柳铭昕说不下去了。

        “我……我没事，我承受得住，你快说，你快说啊！师兄！”楚铭月跌坐在木椅上，仍紧紧拉着柳铭昕的手。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蓝瑾已经死了三年了，你闭关之前，去彩云镇的那次，就没了！”华铭芳爆发似的紧抓着楚铭月的双肩，吼道，“我们都难过，你受不了想要闭关，一去三年也就罢了，现在还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在下面见到了，心里会舒服吗？”

        楚铭月眼神仍呆愣着，直直的看向华铭芳，“该醒了。”柳铭昕说了一句，声音飘渺。

        什么该醒了？难道……楚铭月浑身发凉，不敢细想。

        他浑身颤抖着，忽然冷静下来，仿佛有个东西，在一霎间消解了他的恐惧。

        “带我去看看墓碑。”楚铭月淡淡的说，眸子又恢复了以前的琥珀色。

        “爱徒蓝瑾之墓”六个字刻在墓碑上，是很整齐的瘦金体，一撇一捺，端的是风流潇洒。

        楚铭月蹲下，指尖描摹一遍，转头问：“这六个字，谁刻的？”

        二人眼中满是不解。

        “师弟/师兄，你刻的。”异口同声。

        这确实是楚铭月的字迹，但他自己却察觉到了浓浓的不对劲。

        他又描了几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然想明白了哪里不对——自己闭关后才学的瘦金体，四年前又怎么可能写出这么成熟的瘦金体呢？

        “你管我叫什么？”楚铭月忽然转头，直直的看向柳铭昕。

        “师弟啊，难道不对吗？”柳铭昕一脸疑惑。

        楚铭月唇角绽开一丝冷笑，柳铭昕从未管楚铭月叫过“师弟”，无论是原书中还是自己穿过来后。

        “对。”楚铭月嘀咕一声，一拳砸向墓碑——这根本就是魔物造出的幻境。

        面前的景物灰飞烟灭，眼前重是一片黑暗，楚铭月燃起掌心焰，看到蓝瑾还在下面十步的地方，黑雾仍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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