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玉真之行（五）

楚铭月将药放入水中，叫醒蓝瑾，说明缘由，蓝瑾便听话的到了屏风那一边。

        楚铭月像往常一样，褪下衣衫泡入水中，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可对于屏风那边的蓝瑾来说，就不是一回事了。

        她听见衣衫簌簌的声音，心底好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发痒。那具肌肉线条称得上完美的躯体在一瞬间落入水中，药香从屏风后飘来，蓝瑾觉得一股热血向头顶涌去。

        房间掌着灯，屏风后的人影便更加清晰，蓝瑾下意识的沿了几下口水。有一道温热自鼻下的皮肤滑过。

        蓝瑾伸手一擦，意识到自己流鼻血了。

        蓝瑾几下擦干了血，头深深地埋入双臂中——她怎么能对冰清玉洁的师尊有如此想法？师尊知道了，会有多厌恶她！

        她猛地抬头，整张脸红的像要滴血。

        “啪！”蓝瑾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了？”楚铭月直起身，声音带着几分舒适的惰懒，却满是担心。

        “没事，蚊子多了点”蓝瑾深呼吸几下，平复语气说。

        该死！又流鼻血了。

        楚铭月沉默了会儿，闷声说：“没必要用这么大力气，小心手疼。”蓝瑾一面擦着鼻血，一面应了一声。

        收拾完染了血的纸巾，蓝瑾看着屏风后那个身影，陷入了沉思。

        刚拜入清华宗楚铭月座下时，她才十一岁，当在黄金台上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兴奋的小脸涨红——这是洞穴里救了他们的那个很暖心很厉害的仙君啊，原来他就是名扬天下的楚宗师。她几乎想都没想，就要跟哥哥一起挑战那个特殊路线——楚宗师身为天下第一宗师，收徒弟自然要收根骨最好的，她只要挺过去，楚宗师很可能收下她，就算不收，照着清华宗的规定，她也可以死缠烂打，总有一天能成为他座下的徒弟。

        当她看到楚铭月一路跟随保护，甚至暗中配合她通过时，她心里更是涌起一股暖流，那一刻，她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坚持住。

        听到楚铭月亲口说出“你已经有这个实力”的时候，一切受到的伤，仿佛都没那么痛了。

        得知是楚铭月御剑抱着昏迷的她回来时，她想，楚宗师也没有外人说的那么清冷不近人情嘛。

        后来，师尊教她读书识字，题字作诗，她不认得几个字，师尊便一遍又一遍的教，从未厌烦。教她心法咒诀，习剑除魔。每次下山对付邪祟，说是保他们不死，但遇到危险，师尊都会挡在他们前面。会背着装醉的她回家，也会与他们在月光下共酌。

        幼时漂泊，蓝瑾庆幸，她终于有了一个家，有了除哥哥外，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她那时一刻不见到师尊，心里就不舒服。当时只是觉得自己从小只有哥哥一个亲人，现在有了师尊，自然会黏了点。

        但师尊闭关后，她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自己对师尊那些难以言说的感情，在没有他的岁月里日渐蓬勃，在孤独的荒原上肆意生长。最后，她无法再自欺欺人，自己也日渐煎熬，只靠着每天与哥哥谈论师尊往事淡化自己的思念。

        空是借酒浇愁愁更愁罢了。

        当三年的时光渐渐流逝，蓝瑾心底的感情越发蠢蠢欲动，压都压不住。没想到，师尊归来便是剖灵核，苦到舌根发麻的药一碗接一碗往嘴里灌，也要陪着他们来玉真宗。可她除了送那一把糖，什么也干不了。

        “伤的是我的徒弟。”

        当墨羽把这句话告诉她跟哥哥时，她心底又是感动又是酸涩。

        她到底是何德何能，得有此人为师？

        她好羡慕哥哥和墨师兄，能干干净净的喜爱师尊，对师尊好。

        而她呢？师尊若是知道了她的这些龌龊心思，恐会立刻将她逐出师门吧？

        “蓝瑾。”是楚铭月的声音。

        “啊？”蓝瑾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有些惊慌的应到。

        “多长时间了？”

        “额……一个时辰多一刻。”蓝瑾有些磕巴的道。

        楚铭月：“……”算了，晚点就晚点吧，正好多泡一会儿。

        楚铭月“哗”的一下从水中起身，蓝瑾连忙转过头去。

        要命！现在流鼻血来不及收拾了！

        她在心中念了两遍清心咒，听到屏风后面传来的脚步声，连忙收拾了下刚才凌乱的表情，面色如常的转过头。看到楚铭月散着发，周身都散发着温柔，提着木桶和木盆。

        “师尊，这些我来就行。”蓝瑾想接过楚铭月手中的木桶。“不必。”楚铭月笑笑说，“为师虽然受了点伤，但这些小事还是能自己来的。”

        蓝瑾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呆在原地，楚铭月一开门，直直对上墨羽的目光。

        楚铭月：“？”

        “师尊，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墨羽说着，接过了楚铭月手中的木盆木桶，还没等到楚铭月说什么，便笑了笑离开了。

        他不会一直在外面等着吧？楚铭月有点感觉，他好像在……虐待徒弟，但徒弟抢着干活他能怎么办？于是乎，楚宗师回到房中。看窗外繁星点点，又看了看精神抖擞的蓝瑾，对她说：“为师再看会儿书，你若累了，便先休息。”

        楚铭月看了看桌上燃着的蜡烛，添了一句：“这光，可会打扰到你？”

        蓝瑾忙摇头，转身便到了屏风后面。坐下来拿着一本有些枯燥的疗愈仙术的书，心中一遍又一遍念着清心咒。

        今晚好像睡不着了，蓝瑾叹了口气。

        而屏风那边的楚铭月，看着蓝瑾执着且好学的身影，同样也脑子发疼——这孩子不睡，自己怎么去屋顶。

        楚铭月放下看了没几页的书，揉了揉眉心，目光聚集在跳跃着的火光上。

        四周一片黑暗，正值晚秋，有几分寒意从窗外渗入。那跃动着的火光，照亮了一小片天地，却驱不走漫漫长夜的寒冷，思绪飘回从前。

        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里？现在自己应该在干什么？早上六点钟被哥哥催着跑步？跟十七、凝远去撸串？哄着因为没买到漂亮洋娃娃哭哭啼啼的妹妹？他高考后还招呼阿瑾到他的家乡来玩的，以后……没机会了。

        楚铭月叹了一口气，以前能回去时，没想起过这些熟悉的人，这些循规蹈矩的甚至有些枯燥乏味的事。现在回不去了，却越发想念起这些再平常不过的点滴。

        如果有一个人，能跟他说说话，聊聊这一切就好了，哪怕跟晓宁吵一架呢。

        也许人就是这样，有些东西，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不知原主去哪儿了。也许穿越到了另一个地方，也许消失了。如果是他，进入第四界时他和知秋都不会受伤，他会第一个封住登天塔，知秋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也许……凭原主的智商，事情不至于如此扑簌迷离。

        总之，如果原主还在，情况绝对比现在要好。楚铭月觉得，自己的一身灵力，都是继承的原主的，自己真的当得起天下第一宗师的名号吗？

        自己有那个能力，或者说……自己有那个担当吗？自己真的能像原主一样，为了苍生，为了大义，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吗？

        楚铭月不觉间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眉头却依然是皱着的。

        他梦到了好大的雪，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目之所及都是纯白色，他在寒冷的雪中跑着，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家。

        他顺着脚下的路跑，跑到了尽头，前面没路了，再前面，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看起来有些熟悉。

        “请问……”

        人影转过头来，楚铭月的心跳忽的加快。

        他一下从榻上起身，额上已有些许汗珠，下意识的喘着气，许久才冷静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预知梦？回忆？原书没说楚铭月还有这个功能啊？

        去他的原书吧！现在都跑偏一万八千里了，在原书中现在自己早挂了，知秋也和蓝瑾互诉衷肠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么一惊，楚铭月没了困意，便穿好衣服使了个法术将蓝瑾移到榻上，又替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自己便直接出门飞身上了屋顶，却与早就坐在屋顶上的沈知秋来了个对视。

        ……这孩子大半夜上屋顶干嘛？难道他和墨羽还需要避嫌不成？灵力恢复没多久，正是需要好好修养的时候，若非他极力请求，楚铭月根本就不想让带他来。

        沈知秋也半脸迷惑半脸难以置信——谁能告诉他师尊为何半夜不睡觉到屋顶上来？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给小瑾创造的和师尊独处的机会呢！

        自从师尊闭关，小瑾便有些变化，刚开始她只是和自己一样思念师尊，他也没多想，可当他有一天偶然看到小瑾拿着一沓师尊的画像，唉声叹气却又满脸笑容的看着，然后还……流了鼻血，自己就知道不对劲了。

        当时他没敢揭穿，后来多次旁敲侧击，再后来小瑾就直接告诉他——我就是喜欢师尊。

        沈知秋在原地愣成了石雕。

        接着自家妹妹开始列举师尊的种种优点，到后来他居然觉得……自家妹妹有眼光。

        他知道作为徒弟喜欢上自己师尊是万万不应该的，何况是楚铭月这样清清冷冷的仙人。当他更知道自家妹妹的性子，也只好妥协，并答应帮着妹妹。

        “师尊？”他有些心虚，连忙起身行礼，楚铭月摆摆手自己也坐下，没等他问沈知秋便解释道：“屋里蚊子多，睡不着，弟子便出来待会儿。”

        蚊子多吗？自己怎么没感觉到呢？楚铭月有些疑惑，但也不过多纠结，所幸他和沈知秋总不用避嫌，正好趁此时机试探一下沈知秋对蓝瑾的情感。

        沈知秋看着冰冷月光下显得越发清冷的师尊，想替妹妹试探师尊的想法有些动摇。

        “知秋，你觉得蓝瑾怎么样？”楚铭月忽然问道。

        沈知秋眼中放光，意识过来后又立刻敛去了眼底的光，规规矩矩的答道：“勤奋上进，稳重努力，活泼开朗，热心善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沈知秋一连串说得气喘吁吁，心里想着这么说不会被雷劈吧？回过神才发现师尊以一种极为微妙的眼神打量着他。

        自己是不是说得太明显了？

        “师尊，我……”沈知秋刚想解释，楚铭月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为师知道了，为师想起还有些事，便先回去了，夜深露重，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别着了凉。

        这桶狗粮谁爱吃谁吃，反正他是不想吃了！

        沈知秋一头雾水的坐在屋顶上——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了，但是小瑾嘱咐过要自己帮帮忙，提升一下她在师尊心里的形象。

        沈知秋悠悠吐出口气，看着漫天星幕。

        小瑾，为兄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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