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玉真之行（二）

“华师叔给了我这些药。”墨羽说道，“有的外敷，有的内服，写在纸上了。

        楚铭月要接过来那一袋子药，墨羽忙说：“师尊，你才醒，这些交给弟子就行。”楚铭月有些啼笑皆非，只好由他去了。

        到了竹居，楚铭月见那几张密密麻麻的“说明书”，有些头皮发麻。“墨羽，这……都是用药说明？”

        墨羽点点头。又从怀里拿出一个水蓝色的小瓶子，“华师叔说，这个药是外敷的，每天三次，药浴完使用，使用一周后灵力可提升到您中毒之前的修为。”

        “还有药浴？”楚铭月有些惊讶。

        “嗯，每次半个时辰，药浴的在这包里。”墨羽指了指几乎要被一堆药撑爆的袋子。

        “好了，你先走吧。”楚铭月开了袋子，望着一桌的药，脑袋发疼。墨羽犹豫了会儿，小心翼翼的说：“这些药华师叔都给我交代过了，我来帮师尊分吧。华师叔还特意交代，回到竹舍，先用这个药浴。”墨羽从一堆琳娘满目的药中挑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师尊，您先看着，我去打水服侍您沐浴。”说完也不等楚铭月回应，便拿着木桶走了。

        楚铭月看了说明书，这些药每天三次、二次、一次不等。多为口服，外敷的只有一瓶用于药浴后，另一瓶则是受伤出血后待血止住，涂抹于患处。楚铭月一想到那难以忍受的中药，便几欲干呕，越发想念起原世中阿瑾的糖来。

        “师尊，水好了。”墨羽将盛满水的木桶放在屏风后，招呼到。

        楚铭月“嗯”了一声，起身走到屏风后，拿过墨羽递来的浴袍和浴巾。“你先回去吧，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墨羽将药浴所用的药放入木盆，药完全融入水中后，垂下眸说：“师尊，我去屏风那边等你，华师叔交代过的。”楚铭月内心白眼都翻到了天上，原装货三十岁左右，连自己泡个澡都跑不好吗？

        楚铭月也不想多费口舌，摆摆手示意墨羽去屏风后面等着，自己脱了衣袍开始泡澡。水中有一股浓郁的药香，香气不似百草堂中所喝之药令人厌烦，而是令人舒适安心。

        虽然楚铭月面对这具赤/裸的身子还是忍不住面红心跳，但也只能慢慢适应了。所幸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他有些昏昏欲睡，减少了这些尴尬。

        “师尊，时间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楚铭月几乎要睡过去时，墨羽的声音自屏风那边响起。

        “知道了。”楚铭月闷闷的应了一声，竟有些舍不得出来，声音也带着几分惰懒。还是片刻换好衣袍走了出来。毕竟自家徒弟还在等着自己。

        “为师泡完了。”楚铭月看向窗外，一片烟雨朦胧，他从袖中摸出一张传送符。“过来，送你会弟子房。”墨羽摇摇头，我先把水倒了，再给师尊收拾收拾，然后雨差不多也就停了。华师叔说过，您最好别用灵力。

        楚铭月扶额，心说，这小子怎么这么听华铭芳的话，明明我才是他师尊啊！还有，修真界弟子还兼着仆人的活吗？这么积极。楚铭月还在原地阴郁，墨羽就打着伞，把木桶里的水倒了，楚铭月看着半边身子淋了雨的墨羽，轻轻叹了口气，本想用灵力给他烘干，又想起华铭芳的叮嘱，找了件自己的外袍让他换上，墨羽却说不合礼制。

        “修真本就讲究顺从本心，哪来那么多礼制？衣袍湿着回去生了病怎么办？”楚铭月平生最讨厌万恶的封建社会礼制，学生外衣湿了，暂时穿穿老师的怎么了？

        “师尊教训的是，是弟子过于刻板了。”墨羽垂着眸，模样有些委屈。楚铭月觉得刚才自己的语气可能有些严厉了，自己明明是表示对徒弟的关心啊，怎么就成教训了呢。

        “行了，”楚铭月拍拍墨羽的肩膀，看着外面雨小了，便说，“今日辛苦你了，换上衣服回去吧，早早休息，七天后，我们还要去玉真宗。”墨羽自是换衣后离去。

        第二天，楚宗师对着三碗药，眉头紧蹙。

        摆在桌子上的是三个大海碗，装满了药汁——苔藓绿，血腥红，墨汁黑。

        楚铭月怎么看这药，怎么觉得像毒药。算了，电视剧看多了的后遗症，一口闷吧！

        楚铭月端起一碗，便一口灌了下去，喝完觉得自己喝了动物内脏中流出来的黏糊糊的血浆加胆汁。皱着眉又灌了一杯水，恶心感才被压下去一些。华铭芳这是都用了什么原材料啊！

        吐槽完华铭芳，药还是得接着喝，毕竟他可不想让墨羽看着自己喝药，他敢保证，那小子一定会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他。

        楚铭月如法炮制的又闷了一碗，还有那碗苔藓绿的，就是他在百草堂喝过的那个，香飘百米，闻者皆捂鼻。楚铭月不由自主的回忆了一下那个滋味——然后有点想吐。

        如果有颗糖就好了，榴莲糖也好啊！楚铭月叹气，其实也不是买不到，毕竟楚铭月身为清华宗仅次于柳铭昕的剑宗宗主，一月的月银等价成人民币，一天一个榴莲都没问题。

        但楚铭月哪放得下脸面去买，现在墨羽照看着沈知秋，他只要出了清华宗，蓝瑾就形影不离，就跟个小尾巴似的，你一说她吧，就睁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你，那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等沈知秋好了，他就有三个小尾巴了。

        该来的总要来的，楚铭月闭上眼，捧住碗，心里倒数十秒。

        十，九……三，二，笃、笃、笃。敲门声响了起来。楚铭月如释重负的放下碗，起身开了门。

        “蓝瑾，何事？”楚铭月有些惊讶，这时她不应该在沈知秋那里吗？楚铭月第一反应就是沈知秋出事了，忙问道：

        “你哥哥，还好吗？”

        “挺好的。”蓝瑾笑笑，“就是三句话离不开师尊。”

        楚铭月松了口气，看蓝瑾有些欲言又止，问道：“有什么话就说，跟为师不用客气。”

        蓝瑾摊开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手掌上有一把玻璃纸包裹的闪着彩虹色的糖果。“听墨师兄说师尊喝的药很苦。”蓝瑾垂着眸说，“弟子就买了些糖，我以前每次生病吃药，哥哥都会给我买一点糖，就不觉得苦了。”

        楚铭月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曾经，有个一模一样的女生，也这样站在自己面前，手掌摊开，掌上躺着一把五颜六色的糖。

        那时，生病很难受，临近高考很紧张，他早忘了糖是什么滋味。

        “含一块，就不苦了。”那个女孩说。

        当时自己可能是高考前几天，又生了病，精神有些脆弱，直接抱住阿瑾趴在她肩上就哭成了泪人。

        “我莱哥一定行的。”阿瑾由着原世的她抱着哭着。等她哭完告诉她这句话。

        那时，她相信，靠着这一点甜，她能咽下所有的苦。

        “师尊？”蓝瑾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可能是觉得自己给天下第一宗师送糖果实着幼稚了些，但她又想着，怎么会有人喜欢苦，拒绝甜呢？

        楚铭月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眼睛不知何时已有些湿润，低声说了句：“谢谢。”便接过了糖果，转身放在桌上。花了几秒平复情绪，温声说：“你回去看着知秋吧。让墨羽歇会儿。”

        蓝瑾看到楚铭月收了自己的糖，语气都欢快起来：“是，那师尊早早休息。”楚铭月看到她走出院子，竟忍不住兴奋，原地蹦了几下，哑然失笑。

        长这么高了，有时还跟个孩子似的。

        三天后，柳铭昕灵蝶传讯告诉楚铭月，沈知秋醒了，还在泡澡的楚宗师用了半分钟的时间换上衣服搭这墨羽的剑飞去了弟子房。

        “感觉如何？”楚铭月坐在榻边看着刚刚醒来的少年，温声问道。沈知秋笑笑，握紧了楚铭月的手。

        “他灵脉都恢复了，灵力比以往还要充沛些，四天后定能启程。”华铭芳答道。

        沈知秋拉拉楚铭月的手，楚铭月会意，俯下身去把耳朵贴近他口边。

        “师尊，是我……又让你受伤了。”少年的声音很低，有些虚弱。楚铭月抬起身笑笑：“胡说什么，为师好着呢，你赶紧好好养伤，去了玉真宗，让他们看看我派后辈的风采。”沈知秋点点头，楚铭月才注意到，他的眼底闪烁着泪光，觉得这孩子养值了。

        “现在想哭就哭出来，到了玉真宗，可一滴泪也不许掉。”楚铭月在沈知秋耳边轻声说道。沈知秋反而有些腼腆的笑笑。

        “华师弟，你可要多给他补补。”楚铭月转向华铭芳，“知道了，亏不了你徒弟。”华铭芳扬了下眉，“怎么说也是代表我们清华宗的。”楚铭月有很多话想跟沈知秋说，他总有种感觉，觉得这一趟，凶多吉少。华铭芳看到自家师兄两眼都放光了，忙说：“楚师兄，沈知秋现在还得好好休息，需要安静的环境，你们想说什么，等伤好了再说。”楚铭月也知道沈知秋需要休息，原打算看一眼就走的，还是没控制住啊。

        “你放心，为师明日再来看你，有什么事，记得……”还没等楚铭月说完，华铭芳就接过话：“记得叫我，你师尊就是剑术好，又不会看病。”楚铭月心知华铭芳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不想自己承担太多了。心下感激，冲他点了下头，便要离去。

        楚铭月起身，发现沈知秋还拉着他的手。

        “你师父都说了，明日来看你，现在听话，好好养身体。”华铭芳上去就要掰开沈知秋的手，顺便给了楚铭月一个眼色——你该吃药了。

        楚铭月当然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吃药，但他更明白沈知秋从来都是个极听话的孩子，这时还拉着他的手不放……

        “等会儿。”楚铭月把华铭芳轻轻拨到一旁，俯下身柔声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为师说？”

        “师尊做的粥，很好喝。”说完又觉得不够似的，加上一句，“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粥。”说罢松开了手。

        楚铭月愣了一秒，心里一暖，他自己做的粥什么水平他当然知道，尽管给沈知秋的那碗是自己做的第二十次。但顶多也就说“尚可”，离美味还差的远。

        楚铭月淡淡的笑笑，回了竹居。

        未来很可能会荆棘密布，险象环生，但有他们在，一切，也没那么糟。

        楚铭月想着，看着天边壮美的晚霞。至少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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