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焚灵之殇（四）

“稀客啊，你终于来了，不是我说你……”华铭芳见到一脸阴郁的师兄，连珠炮似的说着，被楚铭月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劳烦华师弟帮我看看，我昨日嗅觉、味觉都失灵了，今日触觉也出了些问题。”楚铭月语气平淡的说。

        天知道他心里有多慌，虽说挂了也不过是下线，但他真的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起码……要把三个徒儿养大。但平时自己就拽出一副云淡风轻，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风范，撇开原著设定不说，自己起的范自己还是要挺住的。

        华铭芳听了面色一凝，语气一下严肃起来，立刻探上了楚铭月的灵脉，沉默半晌，放下手，表情复杂的看着眼前人。

        楚铭月被他看的有点发毛了，又想到沈知秋刚醒，语气略微急切：“华师弟，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我能接受。”

        不能接受也得接受，楚铭月心道。谁叫自己是天下第一宗师呢！

        “你强行出关，灵脉受了点损伤，不过并不严重，严重的是……”华铭芳顿了一下，看着楚铭月脸色如常，接着说道，“你被人下了毒，而且这毒我从未见过，一时半会儿也配不出解药。”

        楚铭月垂着眸，神色有些暗淡，心中却早翻起惊涛骇浪——原书中貌似没有楚宗师被下毒的情节吧？况且楚宗师虽为剑修，但在对草药的了解方面仅次于华铭芳，不可能被人下毒啊！

        华铭芳看楚铭月神色复杂，连忙补充道：“不过这毒虽难解，毒性却不算烈，我三个时辰之内便能配出暂时压制此毒的药物，其余的，我们从长计议。”华铭芳边说着，边去看楚铭月的脸色。

        楚铭月轻叹口气，缓缓问道：“你可否能看出我是何时中了这毒？”他目光如炬，并无一丝颓唐之态！

        华铭芳心下松了口气，也是，楚师兄怎会因为暂时无解毒之法而烦闷？这人的忍耐力和理智向来惊人，他清了清嗓子道：“依我之见，这毒在你闭关前就已经有了，具体时间……应就是闭关前不久。”

        楚铭月脸色刷的一白，一下站了起来：“师弟跟我去趟竹居可否？知秋也可能中了毒！”

        华铭芳看得出楚铭月眉头眼尾的焦灼，也二话不说连忙跟上楚铭月，修仙之人中了此毒有灵力相抵，还能熬一段时间，但现在的沈知秋无灵力傍身，若是中了此毒，几乎必死无疑。

        二人直接御剑到了竹居冲了进去，华铭芳也不管一脸懵的沈知秋，二话不说边探上了他的灵脉，沉吟片刻，放下手，给楚铭月使了个眼色

        ——没事

        难道是他的灵核破碎，自身灵力散入四肢百骸，顺便解了毒？楚铭月心想，如此看来，倒也省了事。

        沈知秋一脸懵，看着突然救火似的闯进来的师尊和师叔，礼貌的问了声好，便不知说什么了。

        一旁的蓝瑾也有些惊讶，只有墨羽神色如常，看样子是猜到了怎么回事。

        “师尊……是有急事吗？”蓝瑾问道。

        华铭芳正欲将楚铭月中毒的事告诉他们，楚铭月就抢先开口道：“无事，你们华师叔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担心知秋，来看看他。”师尊的话都说出口了，做徒弟的万没有不信的道理，便也不再问。

        华铭芳无奈，也明白楚铭月不会让他把中毒的事告诉徒弟们，只是又嘱咐了沈知秋几句，便告辞了。

        楚铭月看着沈知秋面色恢复的不错，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眉头却依然不自觉的皱着。

        “师尊，我这次落下了不少功课，但是我肯定抓紧时间补，绝不会被……”楚铭月听着沈知秋信誓旦旦的话，心中苦涩难忍，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会……

        “师尊？”沈知秋试探着叫了一声，以前他们与师尊说话时师尊从不曾走神，今日这是怎么了？

        “嗯。”楚铭月努力压抑住语气中的颤抖，应了声。

        “师尊，你有心事。”沈知秋定定的看着楚铭月，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楚铭月愣了下，语气平静的说道：“没什么，只是修炼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待到身体彻底恢复也不迟。”

        沈知秋乖乖的应了声，道：“近日门派中事务定然繁多，只可惜我不能与师尊分担排解，还反过来要师尊来照顾我。”

        楚铭月看着乖巧懂事的大徒弟，想起瞒着他的事，心里越发愧疚，竟不敢直视少年纯真清澈的眼眸了。

        “为师有点事，先出去一下，蓝瑾，陪着你哥哥。”楚铭月说完，便逃似的离去了。

        他在竹林里缓缓踱步，雨后的空气混着竹子花草的清香和泥土的浑厚气息，置身其中，竟是微微有些醉意。

        一如那年中秋。

        要不要亲口告诉知秋，还是等他自己发现？都很残忍。

        算了，船到桥头再说吧，楚铭月不自觉的走到了百味堂。

        朦胧的雾气中，一个长的及其俊俏的，眉眼凌厉，面容却及其温柔的年轻男子神色平和的看着眼前的一锅白粥。

        他轻叹了口气，盛了碗粥，下意识的盛了一勺，打算自己尝尝，勺子放到唇边，才想起自己已经尝不出滋味来了。

        楚铭月盛了一食盒的粥，回了竹居。

        早晚要面对的，一味逃避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原世阿瑾一本正经的给他灌输这些心灵鸡汤时他还不屑一顾，如今想来，确有些道理。

        他站在竹门前，犹豫了几秒，还是推开了门。里面只有沈知秋一人。

        “师尊。”沈知秋想起身行礼，被赶上前去的楚铭月扶着靠在床边。

        “蓝瑾呢？”楚铭月心中有些不安。

        “我让她去藏书阁帮我找本书。”沈知秋的语气一如往常。

        楚铭月暗中松了口气，转过身将食盒放在木桌上，却听到少年的微微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师尊，现在旁边没人了，你能告诉我，我的灵脉什么时候能恢复吗？”

        楚铭月僵住了，他背对着沈知秋，二人都看不到彼此的神情，他张了张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或者说，我的灵核，到底怎么了？”沈知秋语气坚定，楚铭月明白，这次再含糊其词就行不通了。

        这层窗户纸，终还是被沈知秋捅破了。

        他不敢转身，不敢回头，轻声道：“你受了伤，只有……促使灵核自爆……方可保住性命。”声音飘在沉默的空气中。

        短短的十八个字，楚铭月仿佛用了一生的力气。

        一片死寂的沉默……

        楚铭月最终还是转过身来，看着坐在塌上，垂着头的少年。默默的走到他身边，想摸摸他的头，手最终还是落到了少年的肩膀上，听着少年的抽泣声，心中酸涩，一把将少年揽进怀里，一如当年。

        已经有了成人模样的沈知秋在楚铭月怀里哭成了孩子，楚铭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轻轻揽着悲痛的徒弟，默不作声，任由泪水湿了衣衫。

        又过了许久，久到楚铭月眼前有些发昏。沈知秋开口了：“师尊，所以，我现在是废了吗？”

        楚铭月不喜欢“废了”这类字眼，尤其是出自沈知秋口中。他摇摇头，却又反驳不了。

        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没了灵核，就是废了。很残酷，但很真实。

        “没有，为师会想办法，你相信为师……”楚铭月声音仍有些发颤，可连他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又怎么要被人相信他？

        沈知秋抬了头，睫毛闪烁着水光。

        “师尊，能别不要我吗？”少年的语气悲痛中混着几分小心翼翼。听得楚铭月心中抽痛。

        他叹了口气，安抚性的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后背，这孩子三年间长了很多，坐在榻上，正好靠在楚铭月的肩膀上。

        “别胡思乱想了，为师怎么会不要你呢？”沈知秋轻轻啜泣着，什么话也没说，楚铭月有些手忙脚乱的哄着：“信我，一定有办法的。”

        “知秋，难受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楚铭月像哄孩子一样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后来沈知秋可能哭累了，窝在师尊怀里一动不动。最后说了句：

        “我想自己待会儿。”

        楚铭月轻轻放开他，动作无比轻柔地将他扶回榻上，生怕他脱力摔到。

        沈知秋低着头，楚铭月看不到他的神情，犹豫了几秒，悄声推门走了出去。在门口停了一下。

        “有什么事，记得随时叫为师。”

        他转身关上门，再也走不出一步。就站在门前，留意着竹居内的每一点声音。这孩子不会想不开吧？若是自己……他心里更没底了。

        好歹是男主，又是如此天生奇才，应该比自己要强许多吧？

        楚铭月站了许久，直到晚霞都染红了天边，感到有些头昏眼花，才想起，自己的毒还没解。

        眼前的晕眩感越来越强，楚铭月扶住墙，强撑着自己。

        不能倒下，沈知秋这个状态，门派中又出了那么多事，登天塔背后之人，试图破坏第四界的人，还有给自己下毒的人，都隐藏在幕后。

        当最后一抹霞光消逝，楚铭月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滑了下来，被一双手扶住。

        “你有病吧！知道自己中毒了还不好好给我呆着，在门外站着干嘛？！有这么个师兄算我倒霉！”

        他恍惚听到了华铭芳的声音。混合着蓝瑾的惊呼声，还有开门的声音。他已看不太清，也听不太真切，没剩几丝血丝的唇开开合合，最终吐出一句话。

        “沈知秋那里，师弟帮我照看着些。”

        楚铭月又想再说几句，一口鲜血却自唇角流出，为青白的唇添上几许艳色，却更让人心疼。

        “闭嘴！不是……张嘴吃药！”华铭芳几乎要被气糊涂了，将一枚碧绿色的药丸塞在楚铭月嘴里，又灌了些清水。

        “华师叔，师尊会不会被噎住啊。”蓝瑾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

        华铭芳黑着脸扶着楚铭月原地坐下，给他输灵力，边输边说：“噎死他得了！你先去看看你哥哥吧！”

        蓝瑾正要进屋，沈知秋却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楚铭月面色苍白，唇角还稍带一丝鲜血，愣在了原地。

        “师尊怎么了？”沈知秋面色苍白的问。

        华铭芳哼了一声，瞥了沈知秋一眼，说道：“你小子行啊，还敢罚站你师尊了。”

        沈知秋“？”

        “就算碎了你的灵核是你师尊的决定，但也是无奈之举，要不是他，你现在坟头都长除草来了！”

        “我没……师尊这是怎么了？”沈知秋又是惊讶又是着急。

        “他中毒了。”虽然知道楚铭月或许会怪他，华铭芳还是说了个干净，从中毒始末，到最后五感尽失的结果。

        听完这一切，沈知秋已是面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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