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月与少年

我名为月落，本是天上无欲无求，亿万年来终日瞭望虚空的月。

        然而，我由于一个小小的意外，陨落在了一片叫神州的大地上。

        七百年前，月落之日。

        那天，我与一个红色的坏蛋大干了一场，但是我很遗憾的落败了，并且失去了意识，失去意识的我狠狠的摔在了一片湖面上。而这片湖正是寒荒湖。

        神州极东之地——雾隐仙泽。

        雾隐仙泽有一山，其名为雾灵山，有一湖，名为寒荒湖，山湖相接。仙泽为灵气聚集之地，故而仙泽草木繁盛，万物有灵。

        仙泽长年被云雾环绕，云雾蕴含了浓厚仙气，保护着仙泽不被发现，来到此处的心有邪念之人皆迷失于浓雾之中，甚至追赶月而来的噬星也未能发现落在仙泽的月。

        没有恶人侵扰，故而仙泽的花草树木，鱼虫鸟兽皆一片生机盎然。月也因此在湖面沉睡了百年而无人侵扰。

        雾灵山乃仙气聚集之地，寒荒湖则为冥界之门，魂魄归还之处。月在这仙气与魂灵的交界处熏陶了无数个日月。

        百年仙气的熏陶，让这个月亮的心被灵山的仙气浸透，渐渐的，它醒了过来，或许可以说是它重新出生了。

        它睁开了眼睛，如同新生婴儿般环顾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里的世界与它曾经的世界不同，不是那比冷清更冷清，比死寂更死寂的凹凸不平宛如一个个弹坑的月球表面，而是充满了无数未知的新鲜世界，此刻的它满心欢喜。

        刚刚睡醒的它，记忆还有些朦胧，只模糊的记得自己似乎守着一片死寂的月土度过了亿万年的岁月。

        对于这个新鲜的世界，它就像一个百岁老人却如同出生儿童般呱呱坠地，对世界充满了好奇。

        它看了看眼前的山，盎然秀丽，云雾缭绕，望了望脚下的湖，平静的湖面下是无尽的深渊，吸引着凝视它的灵魂。

        声音！它还听见了声音，山与湖，鱼与鸟以及灵魂的声音。它好像能听见它们在说话。它很好奇，它为什么可以听懂这里的声音，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的名字。

        似乎，它还可以说话。于是，它尝试说出了第一句话：“母亲！”。它很诧异，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说出母亲这个词，明明它是一颗没有父母这种概念的月亮，为什么会……

        沉睡的寒荒湖被这声叫喊惊醒了。

        “是你在说话吗，小石头”

        “是我。可你是谁？”

        “我呀，就是这片湖，孕育了这湖中的万物。这里的每一个生灵都叫我母亲，可唯有你，不是我所孕育出来。不过你若是真想叫我母亲，我也不会介意，毕竟你已经在我的怀里沉睡了上百年。”

        “母亲……或许不错？”这颗已经孤独了亿万岁的小月亮暗自嘀咕了一下。又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现在记忆有点混乱。”

        “对不起孩子，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只知道在百年前你从天上掉下来，落在了我的湖面上，可你似乎与一般的石头不同，仿佛没有重量一般，缓缓落在湖面后却不下沉，好像宛如镶嵌般的在这湖面上沉睡了百年。自你落下以后，天上的月啊，就少了一块，从此再没有见过月圆。或许，你就是那月亮身上的一部分吧”

        “它那周身散发出的不可估量的月之灵气，说它是月神都不为过”一个浑厚的声音插了进来。

        “吾乃雾灵山神，与湖仙守护此片大地已数万年。孩子，你在此沉睡的百年里，为仙气所熏陶，想必是吸收了此地的灵气，因此获得了此间万物的知识与力量。所以你能理解所见所闻也不为惊奇。”

        仿佛被看穿了心事般，山神说出了它的疑惑……

        “孩子，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湖神轻轻的向月发问。

        月仔细想了想说：“虽然记不太清，但我好像没有名字这种东西。”

        “你是从那月亮上落下的，那不如，从今天起，就叫你月落吧。在这里，没有名字可是件非常困扰的事情。”

        “月落……就是我的名字吗。”不知道为什么，月的心里有着一股莫名的感情。它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拥有了一个姓名，会让它的心产生如此的波动……

        山神的声音打断了月落的思绪。

        “自月落之日后，你在此沉睡了整整百年。而月落之日后，那天上的月就好似被啃食过一般，缺了一个口子，神州也再没见过满月之时。”

        “你刚落下之时，身上散发出了浓浓的月之灵气，好似天上的月真的落下了一般，不过既然天上依旧能看见残月，那就说明月应该还在天上，而你应该只是天上月的一部分。”

        “在你沉睡的百年里，你不断的吸收着仙泽的灵气，因而你现如今的身上不仅存在着月之灵气，同时也存在着地之灵气。”

        “而你本是一颗月之石，本应没有生灵的‘心’，但你的体质却十分特殊，在吸收灵气的同时也吸收了灵气中的知识与感情，因而也渐渐的生出了属于你自己的一颗‘心’……”

        刚醒来的月落再次被山神漫长的唠叨击败，又深深的睡去。

        作为守护仙泽的山神，拥有众多不可思议的能力与深厚的力量。其中，能够看见生灵的心的轮廓这种极为稀有的能力也是其众多不可思议之一。

        可是，有一点，山神还没有告诉月落，月落的“心”现在还不够完整……

        耗尽力量的月，在这湖面足足睡了百年之久。刚醒来之时，月的记忆还很模糊，力量也还没完全恢复。

        但在沉睡的百年里吸收了长久的灵气，这灵气中不仅蕴含着灵力，更蕴含着感情与记忆，并且由于月的体质与神州的万物不同，能够吸收灵气中的一切，因此月获得了这里的知识与力量。

        而对于月最为重要的是，它获得了一颗绝不属于石头核心的星球的生灵之“心”。

        一颗会哭会笑，懂得何为爱、何为恨的生灵之心。

        终于，那在天上亿万年来都在瞭望虚空宇宙的月，借由这灵气而诞生出了属于自己的残缺心灵。

        虽然月没有血肉之躯，更没有会跳动的心脏。但它已经拥有了足够的感情，以及对心的理解与渴望，所以，即便是一颗石之心，它也是真真正正的拥有了心。

        心，从不因为其形状与组成而被称之为心。心灵的形状从不为实体所束缚。

        苏醒后的月落，又在仙泽度过了风平浪静的六百年……

        六百年里，月落仍不断的吸收灵气，虽然早已恢复了它的全部力量。

        但月落知道它早晚还要和噬星有个了断，所以在不断得吸收灵气来强化自己的灵核。

        不光月落的力量早已恢复如初，月落的记忆也随着时间推移，全部回想了起来。以及在山神的口中得知了在它失去意识后血雾与神秘的光芒大战的事。

        月落没想到自己失去意识后的陨落竟引来了噬星者，对神州造成了如此巨大的伤害，以至于月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而噬星者的残片在那次大战之后四散在了神州各地，如今依旧留存在神州危害四方，月落也因此更加坚定了消灭噬血的决心。

        但因为远离月壳，月落的力量在白天也会大大消弱，只有在月光下，月落才能获得全部的月之力。

        因此，月落还向山神与湖神学习了仙术，足足六百年的修炼，让月学会了两位神的全部仙术。再加上百年不断的吸收灵气，月落单就仙术的力量就已经在神州无人能敌，弹指间便可倾山覆海。

        但是，月落所面对的敌人，皆是远超神州万物的存在。

        几百年的修行，让月已经有了与噬星者完全体抗衡的实力。然而，不在自己的星球上，月落只能像一颗普通石头一样不能移动，没有一个供自己自由行动的身体……

        当然，月落在仙泽的六百年不单单只干了吸收灵气和修炼仙术两件事。寒荒湖底乃是冥府之门，因此世间一切亡灵都将最终归于此处。

        湖神承担着净化无数带有怨念而无法离去的亡魂的责任，而月落自身的灵气洁净无比，说是此世间最为纯净之物也不为过。因此，自月落苏醒以后，月落就承担了大半净化灵魂的工作。

        在仙泽，不工作的石头没有灵气吃！

        六百年里，月落一边引渡着亡魂，一边倾听着亡魂诉说着生前之事。有一生行善之人的亡魂，亦有恶贯满盈之人之亡魂。

        俗话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更何况是亡魂。因此，多数的亡魂都报以温和的态度接受净化。

        当然也有死后仍固执不化的亡魂，不愿接受净化，其结果不是在被怨念的吞噬中魂飞魄散，就是被怨念影响化作恶鬼。

        几百年来，月落倾听了一个又一个亡魂生前的故事。

        即便是再完美的人生，也难免有遗憾。因而，亡魂们的故事无不充斥着悲伤亦或遗憾。从这些故事中，让月落第一次清晰的理解了“悲伤”这种感情……

        无数伤心的故事，让月落的内心变得越来越柔软……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月落之日的七百年后……

        一个与平日无异的宁静下午，一声叫喊打破了月落七百年的宁静。

        “湖神大人！湖神大人！请您救救这个少年！！！”一只猪拖着一个白衣少年出现在了月落的面前。

        “荒妈妈！有人受伤了！”几百年对月落温柔的照顾与爱护，月落在内心里早已将湖神死死的认定为了自己的母亲。

        湖神被月落叫醒，用湖水化作人形，出现在了湖面上。湖神见少年伤势极重，不等猪猪开口，便急忙走向湖边，来到了少年身边的湖岸上，只见湖神将食指指尖放在少年嘴上，一颗散发着寒气的水珠滴进了少年的口中。

        “莫要担心，我已喂这位少年服下了冥生玄露。这冥生玄露乃是生于冥界与人界之间的千年玄冰，取得后交由山神置于雾灵山顶吸收百年日光化冻而成。即便经过了百年的日晒已经化冻成水，也依旧带着不散的刺骨寒气。只需一滴，便可治愈世间一切伤病。只是……”

        转眼间，少年身上的伤口竟神奇的愈合了，甚至看不见丝毫有过受伤的痕迹。

        与先前猪猪给凌风吃的松露不同，灵山松露只是能缓缓的治愈些小伤小病，而冥生玄露则是真真正正的能治愈一切伤痛，并且只在瞬息之中不留任何痕迹。

        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

        “猪大哥！！！”少年伴随着一声叫喊着醒来。

        “你先放松，少年。我是这仙泽中的湖仙，刚才你满身伤痕的被一只小猪拖来，我便给你喝下了玄露为你治疗伤势。小猪见你已无大碍便又扭头离开了。”

        “什么？？？猪小弟回去了！！！不好，他一只猪就算回去了也只能是白白送死。尽管十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但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猪大哥为了救我留下来断后，我不能再让别人为我而死了！”说罢凌风便要起身。可没走不到半步，凌风就倒在了地上。

        “看来果真如此……”湖仙小声哀叹了一句。

        “荒妈妈，果真什么？为什么他又摔倒了，不是已经喝下了您的玄水吗？为何身体还是如此虚弱。”

        “虽然我不能像山神一样看清人的灵魂，但也能迷迷糊糊的看见个大概。这位少年刚才被送来时，身上的灵魂已经十分虚弱，好像灵魂在一点一点被抽离一般。”

        “没错，这位少年的灵魂已经破损不堪了。他的灵魂现在已经是完全破损的状态，并且在不断的一片一片消失。不知这位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会让其的灵魂受到如此程度的破坏。即便是我也少有见到这种情况。这位少年恐怕已经是回天乏术了。”刚醒来的山神插话了进来。

        “那怎么办，荒妈妈。”

        “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生灵若想存活与世上，必须有完整的肉身与灵魂，二者缺一不可。而我的玄露只能修复肉身，倘若灵魂已经离开肉身，那还要将其灵魂唤回才能让人复生。可这位少年不同，他的灵魂不是离开了肉身，而是已经彻底的破碎并且消失了……”

        “也就是说，他再无活下去的可能了吗……”眼看着一位鲜活的少年即将在自己眼前渐渐的失去生命，月落的内心宛如一把锋利的刺刀扎在上面一般，没有实体的自己，甚至连将倒在地上的少年扶起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湖神与山神二位神明此刻也与月落的内心产生了相同的感情。

        少年挣扎着翻了个身，慢慢的拖动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岸边的树上。

        “湖神大人，您将玄露用于我这种人实在是过于浪费了。即便如此，凌风也不能报答您的恩情。虽然这样说有点过于得寸进尺了，但凌风最后还有一事相求。”

        “当然，孩子。”

        “我本为西国第一王子，不料国内叛乱。我被国师用‘魔法’传送到了这里，而我的弟弟却在那场叛乱为了救我……”

        “可是我相信，我的弟弟一定还活着。来到此地后，猪大哥和猪小弟救下来昏迷的我，并告诉我仙泽有冥王之剑。因此，我前来向您借取冥王之剑想要回去救回弟弟，可是就在入口处不幸遭遇到了猎人，而猪大哥为了救我们……”

        “如果……如果我不是这么弱小……”

        “就不会让一个个爱我的人因我而死……”

        一滴澄澈的泪水滚落在少年冰冷的面庞。

        “湖神大人，求求您救救猪猪吧。”贵为一国王子的凌风低下了他的头，跪在了湖神面前。

        “快起来，孩子。两只猪猪本就为仙泽的生灵，保护他们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可是，我不能离开湖水，而山神亦不可离开山石，即便是我们，出了这仙泽也无能为力……”

        “也许，还有办法！”

        “您是？！”凌风看向了那颗湖面上发出洁白光芒的石头，仿佛心灵被净化般，此刻凌风的内心感到了无比的宁静。

        “我叫月落，是这片湖的孩子。少年，与我签订契约吧，我将实现你的所有愿望，当然契约需要一些代价。”

        “我当然愿意，无论是任何代价！”

        “代价就是你的身体，少年。等你死后，你身体的一切就是我的了噢，你想好了吗？”

        “当然！无论代价是什么！”

        “月之契约，发动！”

        月身上瞬间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契约成立，少年！”

        “感谢您。您看起来似乎就宛如月神大人……”

        话音刚落，少年便闭上了双眼……少年的灵魂已经彻底的消失殆尽。

        “月神吗……不！我既是月，月既是我。少年，你的愿望我已经听见了，你的愿望将由我来实现。”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契约，刚才的白光只是月落身上普普通通的光芒罢了。

        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希望少年能够安心。

        但少年的愿望，月落则一定会为其实现——拯救弟弟、猪猪以及王国。

        跪在湖边的失去了灵魂的少年身体，慢慢的向前倾倒，掉在了寒荒湖里。

        “拜托你了，荒妈妈。”

        只见掉落湖里的身体被湖水托举了起来，就宛如少年的身体躺在了一张温暖的手心一般。湖还洗去了少年身上的血液与污渍，散开的黑发在空中飘零。

        月落的石头此刻化作了一道光团缓缓移动到了少年是身体上方，然后又缓缓的渗透进少年的身体中。

        片刻过后，少年再次苏醒过来。

        而这次苏醒的不再是王子凌风，而是月落。

        留存于少年身体中的记忆瞬间传达给了月落。而这些记忆的碎片，充斥了满满的悲伤的味道，尽管有想要复仇的感情，但悲伤的感情却如汹涌洪水般将复仇的心愿盖过。

        失去所爱之人的悲伤、想念弟弟的悲伤无数悲伤的感情奔涌而来……

        再次，一滴澄澈的泪水滚落在少年冰冷的面庞。

        无尽的悲伤搅乱着月落的内心。

        “一定要实现他的愿望。”

        月落下定了决心，为此而踏上了遥远的旅途。

        月光少年这个名字终将会传遍神州大陆，并为其带来最皎洁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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