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风自南境起

　　郢都城外，十里送客亭。

　　“郡主为什么不告诉八殿下郡主不日也要回大魏了，反正您也顺路，若是让八殿下等一等，你们就可以一起回去了。”元夕身边的侍女雪雁好奇的问道。

　　“什么叫一起回去。”元夕站起身睁大了眼睛远远地望着萧宸离楚返乡的车队，嘟囔着：“我是大魏郡主，那个傻子是东齐的八皇子，怎么就一起回去了。”

　　“郡主，您这时候到顾忌起敌我之分了，早干嘛去了。”雪雁在一旁笑着打趣道。

　　“雪雁。”元夕气的直跺脚。随即又想起什么，转而一脸坏笑，道：“看来你是想让我把你留在郢都，好让楚国的太子娶了你吧！”元夕跳到一旁指着雪雁笑话着。

　　“郡主！”这回轮到雪雁羞的脸红了，捂着脸跑出了亭子。

　　“哈哈哈！大姑娘害羞啦！”元夕跟着雪雁追了出去，追的时候还不忘取笑一下雪雁。

　　四下无人，倒也没人听到她们主仆二人的狂悖言语。不让她们二人在这楚国可真是要倒霉了，在这南楚，除了地位最尊贵的皇上和皇后，就是太子陈乾了。

　　至于太子陈乾暗恋雪雁，也是元夕无意之中发现的，就连雪雁当初也不知道。

　　但是关于太子陈乾为何会喜欢上一个异国侍女，元夕和雪雁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雪雁知道太子陈乾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娶自己，自己也不可能嫁给太子陈乾的；所以雪雁倒也没有当回事儿。

　　······

　　东齐国，简郡。

　　萧宸的车队顺着官道不紧不慢的走着，这里乃是齐国北境，并不是国都邺城所在。

　　三日前萧宸一行风尘仆仆的赶到邺城脚下时，被一个宣旨的老太监带着一队羽林军拦住了进城的路——“为我太祖开国，崇树亲藩，分王诸子，匪直荣茅，土于一方，实欲寄屏翰于万世。仰遵成宪，式用祗循。咨尔第五子宸睿质夙成，英姿特立。今特封尔为蒙城王。诏令如右，主者施行！”

　　还未踏进邺城，萧宸便被那道圣旨赶着前往简郡蒙城县就任蒙城王，勒令无诏不得入京。

　　呕！

　　队伍中一人从马车着急忙慌的跳了下来，慌张中没有站稳脚跟，摔倒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爬起，就撑着地稀里哗啦的吐了起来。

　　哈哈哈······

　　队伍停了下来，除了那趴在地上吐得，和马车上的那名车夫，其他人都是骑在马上，共有九人，人不多，笑的却是十分响亮。

　　领头的是萧宸，胯下一匹照夜白，那马通体雪白，俊逸非常，却也难夺御者的神采风光。此刻的他也正扭过身子看着吐得那人，嘴角也是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趴在地上的那人叫叶衡，乃是前两年齐国科举的二甲进士，因为中榜后与同窗吃酒，喝醉了说了些得罪当朝权相刘洋的话，被人揭发，为保性命，逃到了郢都投奔到萧宸的麾下。

　　“我说叶大公子啊，你这之前说你晕马，我们殿下就给你找了辆马车，可你这怎么连马车都还晕啊！”萧宸身边的侍卫卫泽趴在马上笑哈哈的说着。

　　卫泽此话一出，众人笑的更厉害了，可是叶衡哪有功夫去跟卫泽辩驳一下，还在那里忙不迭的吐着呢，连摆个手的功夫都没有。

　　吐了好一会儿，叶衡才缓过来，可是身上的气力早在吐的时候被抽了个干净，如今一向注重仪态的叶衡此时也不管不顾的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幽幽的哀叹着。

　　“还在这儿看着干什么，还不去把叶衡公子给扶到马车上去。”萧宸瞪了眼身边卫泽。

　　“是。”卫泽收起了笑脸，乖乖的跐溜下马跑过去扶起叶衡颤颤巍巍的上了马车。

　　“殿下，已经将叶公子弄好了，给吃了几片橘子皮，稍微好些了，可以赶路了。”

　　“嗯。”萧宸点点头，又冲着身后叶衡所在的马车朗声道：“叶衡公子再受累会儿，在赶一截路前面就有晚上住宿的地方了。”

　　“好。”马车里弱弱的来了个有气无力的字。

　　“走！”萧宸一挥手，队伍又开始出发。

　　“哎呦呦，哎呦呦~~~~~~”摇晃的马车内不时地传来叶衡断断续续的哀叹。倒也给枯燥的路途平添了几分趣意，只不过是苦了叶衡一人。

　　来通客栈二楼一间客房内，萧宸一手扶着窗台，夜晚的凉风顺着窗户钻进了屋内，同时也带起萧宸鬓边的几缕散发，此时的他正凝目望着窗外，那一片寂静的漆黑中仿佛有着什么能够将人撕碎的暗夜凶兽。

　　“殿下。”侍卫卫泽来到了萧宸的身边，抱拳道：“都已准备妥当了。”

　　“嗯。”萧宸关上窗户，转过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夜风却不敢就此沉寂，在萧宸关上窗的那一刻最后挤了进来。

　　“嘶。”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冷风，卫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你老了。”萧宸瞥了眼卫泽淡淡的说了句。

　　“啊？”卫泽不明所以。

　　不过还没等卫泽将萧宸的话想明白，萧宸抿了口茶后就补了一句：“也虚了。”

　　卫泽登时愣住，接着凑到萧宸身边准备捍卫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尊严。

　　卫泽努力地保持着脸上的平静，一字一句道：“没错，当初我被少将军选中跟殿下到了郢都，那时候已经是二十出头了，如今过了八年，也有三十了，殿下可以说我成熟了，当然，您也可以说我老了，这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卫泽挺直了身子，板正的说道：“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严以律己的严，从未做出过什么有违君子之道的事！从来没有！”

　　“是吗？”萧宸直直的盯着卫泽。

　　不知为何，竟将卫泽看的有些发虚，但是卫泽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有干过什么亏心事，头挺直了腰板，很硬气的说道：“嗯！”

　　“那你之前在郢都的时候半夜偷偷摸摸的摸进燕欢楼干什么？”萧宸挑挑眉，嘴角噙出一抹笑意，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桌面。

　　卫泽的脸立时涨得通红，他没想到萧宸怎么连这事都知道，可那只是当时和几个兄弟开玩笑打的一个赌而已啊。

　　对！一定是那几个偷偷告诉殿下！卫泽满脸愤懑，指着门外道：“殿下！是不是楼下那帮小兔崽子告的密！”

　　“自己走了亏心事，怪不到别人头上去。”萧宸是铁了心不听卫泽的了。

　　“不是，殿下。”卫泽急得抓耳捞腮，解释道：“那几个臭小子没跟您说吗，当时就是我们几个喝了酒，有点上头，就打了个赌，让我去那妓院逛一逛，什么也没有干。真的！”

　　“什么也没干，就逛了一炷香的时间，不可能吧。”萧宸说着，望向了卫泽，并向下挪了挪，摇着头皱着眉嫌弃的说道：“才用了一炷香，我都替你羞愧。”

　　“不是，殿下，我······我······”事情越描越黑，卫泽却又不能解释，只能硬着脖子，声音如蚊子嗡嗡一般的说道：“当时就是好奇，想着没吃过猪肉就见见猪跑，就趴在屋顶偷偷地瞧了一会儿。”

　　听到卫泽的最终答案，萧宸握着茶盏的手不禁抖了抖，面部微微抽搐，他本以为卫泽只是头一次去青楼，见了新奇，多看了会儿美人舞蹈，可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去干了这么看了长针眼的事儿！

　　而卫泽此时也是羞愧的无地自容，一张脸似发烧了的般滚烫，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走错一步悔恨终身。

　　忽的，窗外一阵轻微的动静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又有一阵脚步踏起，来到房间外停了下来，卫泽紧盯着门外，右手慢慢的放到剑柄上。

　　“殿下，他们开始动了。”门外响起的是另一个侍卫葛鸿毅的声音。

　　萧宸和卫泽这才放下心。

　　“进来吧。”萧宸瞥了眼卫泽暗笑着，看见卫泽忿忿不平的等着门，看样子是想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想必现在卫泽已经是疑邻窃铁了，看谁都觉得是哪个想自己告密的待到葛鸿毅进来时他定会好好诘问一番。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可却是一只短箭迎面扑来，直射萧宸。紧随其后的也并不是葛鸿毅，而是一身夜行衣的刺客，握着匕首直冲萧宸！

　　“殿下小心！”卫泽拔剑挥向刺客，但是却为时已晚，匕首已经直直的刺进了萧宸的胸膛。

　　“殿下！”卫泽大怒，趁着刺客刺中萧宸的功夫，剑势一变，直接在那刺客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线。

　　“殿下？”刺客已然死亡倒地，可是卫泽却疑惑地望向还立在原地的萧宸。

　　只见萧宸笑了笑，解开外衣，露出了里面的金丝软甲，抖了抖，显然刚才刺客的那一击没有对萧宸造成任何伤害。

　　“云安郡主可是真厉害，连这样的宝贝都给殿下弄到了。”卫泽说时，脸上掩不住的羡慕嫉妒。

　　“那是自然。”萧宸一脸傲娇的穿好外衣，只是低头看见外衣上的那道口子，皱起了眉头，这可也是明月送给自己的。

　　楼下骤然响起的打斗声再次将萧宸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走！”萧宸脸色一变，带着卫泽冲下了楼。

　　楼下的局势十分严峻，萧宸的这五个侍卫都是这些年跟着萧宸在郢都漩涡暗流中拼杀出来的，身手自然是没话说的，可是却被人打的节节退后。

　　敌人不过十五人，身手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却三人一组，结成一阵，令萧宸的几个侍卫败退。

　　“殿下，这应该是军中的战阵。”卫泽护在萧宸身前皱眉说道，卫泽被选中保护萧宸之前一直待在军中，虽然现在的这伙人所用的战阵自己并不认识，但是卫泽却能感受到久违的战场凌冽的杀伐之气。

　　单打独斗，萧宸这些从江湖上招揽来的护卫当然是不遑多让，可是在一群人所结的战阵的攻击之下，却是无能为力。

　　“殿下快走，我等殿后。”卫泽想将萧宸推上楼，让他找机会跳窗逃走，但是萧宸却不是个抛下同伴的性子，抽出带下楼的佩剑就往上冲，卫泽没有拦住，只能跟着冲下去护在萧宸身边，有了萧宸和卫泽的加入，萧宸一方的士气增长不少，可却依旧对那战阵无能为力，苦苦支撑之下被击杀已经是时间的问题。

　　“冲！”就在萧宸等人危急万分即将溃败时，一个壮汉带着十来个汉子冲进了客栈，配合着萧宸，在人数的优势下将那伙人击杀殆尽，只留下了为首的两个人。

　　“押下去给我给我好好看着。”壮汉将那二人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不会出现犯人自杀的情况之后，让人将他们带到了货房关押起来。

　　“殿下。”处理好事情之后，壮汉转过身，对萧宸行了一个北魏特有的抚胸礼。

　　“程吉，你不是在明月身边保护她的吗，怎么来了？”“是不是明月也来了。”“她在哪儿？”萧宸将心中的疑惑与欣喜一股脑的抛了出来。

　　“嗯咳！”卫泽实在对自家殿下这副大姑娘盼情人的模样看不下去了，从背后扯了扯萧宸的外衣。

　　萧宸这才回过神，重新端起了架子。

　　对于萧宸和卫泽两人好笑的举动，程吉始终都是一丝不苟的杵在原地，面部表情模样丝毫的变化，仿佛这时间的一切都影响不了他。

　　“回殿下，我家郡主只是担心殿下，让我来保护殿下，并没有跟来。”程吉绷着脸冷冷的回道。他对这个郡主喜欢的齐国皇子，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在他看来，云安郡主是天上的明月，自然是要嫁给他们大魏最勇武的那位龙骧将军，可是无奈自家郡主看上了萧宸这么个货色，就连辜王对他也是赞赏有加，可他却是在看不出这个萧宸有哪里好。

　　“这样啊。”萧宸自是免不了有些失意，冲程吉回了半礼，道：“如此，有劳了。”

　　“奉令行事。”程吉又是冷冷的回道。

　　“殿下。”萧宸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卫泽又敲开了他的房门。

　　“怎么了？”

　　“有古怪。”卫泽说着，将手中的几只短箭递到了萧宸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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