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幸福里医院

趴在天花板上的小女孩身子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扭曲，无论怎么移动，脸照旧牢牢望向阙翎的方向。

        “小孩子别太调皮，会摔下来。”阙翎拎了拎手上的渔网，怎么这些小孩子都这么调皮，难怪儿科护士难当。

        小女孩无动于衷，这些人类的东西根本就碰不到她。

        在幸福里医院的日子里，她见了太多类似的人类了，都是小心翼翼地来，惊声尖叫着跑，没意思。

        女孩的记忆有些模糊，她属于低级的游魂，没法修炼成厉鬼，只有通过惊吓进入游戏的人，获得一些奖励，勉强活下去。

        渔网在空中转了个圈，最后一把勾住了女孩的头，阙翎略微用力，小孩子便被带了下来，整个身子稳稳当当落入阙翎怀中。

        “你瞧我说什么来着？趴在天花板上就是很危险的，还好这次有我接着你。”

        小女孩：？？？

        没有你，我能掉下来吗？

        阙翎拉起小女孩的手，看了看她的腕带，小月，病毒性感冒转化成的肺炎。

        护士站里的东西从药物到针一应俱全。

        阙翎弯腰将拿出了药箱。

        “生病了就是要吃药。乖，要听姐姐的话。”

        尖锐的针头闪着银光，阙翎推了推针筒，将里面的空气排出，透明的药水挂在针头上，缓缓滑落。

        小月忽地感觉到了一种刻入骨髓的恐惧。

        她拼命挣扎起来。

        “呜呜呜，不，不要。”

        阙翎牢牢搂住小月，凑近她的耳边，声音轻柔，“嘘，别乱动，不然针头掉进身体里，会顺着血管一直流动哦~”

        小月的身体瞬间僵住，惨白的脸死死盯住闪着银光的针头，想动，但不敢。

        她的头一百八十度旋转了回来，变成了正常小孩的样子，大眼睛水汪汪的，楚楚可怜，“姐姐，我病好了，不打针。”

        “哦？那你怎么不乖乖回到床上呢？”

        小月从阙翎的臂弯中缩下，“我现在立马上床休息！”

        她一溜烟地跑了，脚尖不沾地，飘飘忽忽进了病房。

        阙翎举着针头，望向其他围观的小孩，“还有哪个不听话的小孩在外面？姐姐要来打针了。”

        ……

        儿科里一片混乱，挂在天花板上的，贴在墙面上的，正在玩自己脑袋的，全都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门啪地一声关上。

        阙翎望着空荡的走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她转头，兔子下意识后退，抵住了墙面，又看了看阙翎手上的针头，想起自己不是病人，这才放下心来。

        阙翎闲聊似开口，一手撑住了护士台，身子斜倾，“这些小孩子真活泼，不是吗？看见他们，就想起了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调皮。”

        兔子：……

        你小时候也是把自己的头当足球在踢吗？

        它第一次觉得自己言语陷入了匮乏，这什么人呀？感情你是来吓唬鬼的吧？

        弹幕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片刻之后才炸开。

        “首先，我有个问题，为什么她的商场里能买渔网？而且还能碰到鬼？”

        “已举报，多半系统出bug了！”

        “胆子小的还在举报，胆子大的已经开始一把梭哈了！1:5啊！朋友们！玩把大的，赌她成功完成任务活着出去！”

        “呵，你说得挺好，怎么不见你去投她？”

        一片热闹中，葛秋死死揪住自己寥寥无几的头发，双目通红，就在刚才，他又忍不住追加了500点的赌注。

        赔率开始出现了波动，从1:5变成1:45。

        有其他鬼开始在阙翎身上下赌注。

        阙翎拎起药箱，声音温柔，“让姐姐看看还有哪些小可爱没有休息。”

        她沿着走廊缓缓走着，步子轻柔，然而走廊太寂静，这点轻微的声音都激起了回音，从头传到尾。

        宁宁紧紧拽着自己的被子，将头埋在了黑暗中。

        呜呜呜，怕怕。

        他当鬼这些年，已经忘了情绪是什么东西，每日只是照着游戏的命令浑浑噩噩吓人，换取一点生存时间罢了。

        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

        但是阙翎却成功唤起了宁宁的恐惧，打针简直是每个小孩的噩梦，尤其他们本身都有病，生前在医院的日子只怕比在外面玩的时间还多。

        “嘎吱~”

        门开了。

        宁宁身子抖得更厉害，他感觉脚步声不断地在逼近。

        忽然一双手按上了被子，力度不重，宁宁却吓得嗷一声叫了起来。

        那双手却只是曳住了被角，然后将被子往旁边一拉，盖住了宁宁漏在外面的脚踝。

        “被子盖好，会着凉的。”

        宁宁小心翼翼扯开被子，露了头出来，正好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弯弯的。

        好熟悉的眼神，像妈妈。

        宁宁感觉自己记忆的一角似乎被什么给掀起，再仔细想，却是一片茫然。

        阙翎每个病房都走了一遍，小孩子全都乖乖躺在床上，然而游戏却依旧没有提示任务完成。

        她皱起了眉。

        躺在床上，假装睡觉的小月见到这一幕，小声开口，“姐姐，沈丘还没有回来。”

        然而儿科病房里已经没有空的床位了，阙翎疑惑，“沈丘他平时会在哪里呢？”

        小月摇头，“不知道，他可孤僻了，平时都不和我们玩，也不回来睡觉，听兔子阿姨说，沈丘喜欢一个人呆着，让我们别去打扰他。”

        双胞胎小女孩捏着自己的娃娃，也小声开口，“我知道，沈丘一般都缩在角落里。”

        然而医院的角落那么多，沈丘究竟会在哪里，所有小孩却都一齐开始摇头。

        阙翎决定去护士站找兔子问一问。

        她贴心地为孩子们合上了门，朝着另一边走去。

        头顶的灯光一闪一闪，阙翎的影子忽长忽短，随着走动的弧度而不断摇晃。

        有水从头顶滴落，落到了阙翎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

        漏水了吗？

        阙翎抬头，却看见天花板上有一块小小的红色水渍，花般的大小，团在一起，终究不堪负重，慢慢聚成一滴，落了下来。

        阙翎摸了一把额头，手指也跟着变红。

        走廊似乎变得很长很长，阙翎感觉自己似乎走了很久，明明从儿科并不算大，她却一直走不出这个廊道。

        前后都是浓稠的黑暗，只有正中一点被暗淡光芒所照耀，阙翎挽起袖子，搬来一个空椅子，踩在上面，摸上了屋顶，果然是松动的，上面一层预制板似乎被频繁地取下来过，只需要轻轻一揭，就打开了。

        阙翎钻了进去。

        走廊走不出去，不是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吗？

        谁说只能前后走了？上下也是条路。

        预制板之上连光都没有，阙翎摸出手电筒，光柱瞬间出现，将前方照亮。

        一个小男孩正缩在角落里缝自己的身体。

        他的脸是乖巧白净的，神情有几分呆滞，胸前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了深深白骨，小男孩右手拿着针，一下一下抬起，慢慢缝合自己胸前的伤口。

        听见声音，男孩放下手中的针，四肢伏地，朝着阙翎爬来，“你是来找我的心脏的吗？我的心脏不见了。”

        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四面碰撞，不断形成回音，落到阙翎耳朵里就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说话似的。

        “天黑了，该回去睡觉了。”阙翎按住男孩的肩，“你叫沈丘对吗？”

        沈丘昂起头，眼睛里忽地流出了血水，顺着鼻梁不断往下淌，“我的心脏呢？谁拿走了我的心脏？是你吗？”

        “我没……”

        阙翎还没有说完，沈丘却已经张开了嘴，露出了一嘴的尖牙。

        阙翎眼疾手快，往沈丘嘴里塞了个东西，就伸手将上下嘴唇一合，将沈丘的嘴狠狠按住了。

        甜甜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沈丘瞪大了眼睛。

        是糖！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接触过这种味道了，甜甜的，还带着一丝余香，含在嘴里，仿佛全身上下都裹在了花朵里。

        阙翎抱住了沈丘，小小的男孩，瘦骨嶙峋，身子轻得像块布，“大家都在等你休息呢！跟我回去吧。”

        沈丘感觉自己被温暖所罩住了。

        鬼是没有知觉的，但是面前这人却让他感觉到了味道和温度。

        沈丘象征性挣扎了下，老老实实被阙翎抱了下去。

        护士站出现在面前，原来只是鬼打墙，阙翎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是迷路了呢。

        沈丘又开始挣扎起来，他对医院似乎有很大的恐惧。

        阙翎松开捏住沈丘嘴的手。

        “我不回去。”沈丘态度激烈。

        “为什么？”

        “我还要去找我的心脏。”

        糖吃完了，沈丘又固执起来，不听不听就不听，王八念经！哼，我就要走！

        “我会帮你找到心脏的。”阙翎好心哄着，抱住沈丘的地方摸到的都只是一把骨头，她刚刚看了沈丘的年龄，十岁，但是外表看起来却像五六岁似的，头大身子小，走起路来都踉跄。

        沈丘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飘飘忽忽，“你真的愿意帮我找到我的心脏吗？”

        阙翎，“嗯。我从不骗小孩。”

        沈丘开口道，“那我们拉钩，如果你没有帮我找到心脏，就把你的心脏给我。”

        阙翎伸出了手，“来吧。”

        沈丘却犹豫了，瞪大了眼睛，“你真的愿意帮我找心脏？”

        他将手举起又放下，两只眼睛都认真看向阙翎，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犹豫和恐惧。

        阙翎一把捏住了他的手，“来拉钩，相信我，我会帮你的。”

        “完蛋了！家人们！和鬼做约定，她是嫌活得太长吗？”

        “没救了，等死吧，我之前看过这副本，沈丘就是儿科的boss啊！他的心脏早就丢了，根本找不回来。”

        “哦豁，鬼契已经形成，即使主播成功通关，没有找到沈丘的心脏，也会死。”

        “谢谢大家，我已经站到天台上了，风很凉，我很平静。”

        “你这是投了多少？”

        “500积分，我的全部身家。”

        ……

        投了2500积分的葛秋默默关了直播。

        天台见，朋友们！

        啊，什么？我已经死了，没关系，现在我的心又死了一次。

        拉钩完成的一瞬间，鬼契形成，沈丘感觉自己和阙翎之间似乎被什么勾连在了一起。

        他不自在地缩起手，“傻子，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沈丘扭头看向地面，瞧见地上只有阙翎一个人的影子。

        自己就像空气一样，早就消失在了别人的视线中。

        这个世上怎么还有这么傻的人？

        沈丘又生气起来。

        阙翎却满不在乎，抱着他走到护士站，问向兔子“科室里没有空床位了，他今天睡哪里？”

        兔子默默从护士站里抽出了一张折叠床。

        “可……以……睡……这……”

        阙翎将沈丘放到床上。

        游戏提示响起。

        “恭喜完成支线任务，所有的小孩都已经成功回到了床上休息，奖励60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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