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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心伤


转身的瞬间,苏奇整个愣住了,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前一刻的兴奋与欣喜尽皆归于寂静,紧接着呼吸的本能重新回到身体,他大口喘息着,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啊、啊啊……师父?”苏奇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除了一只右手外早已没了人样的唐宁,嗓子不禁发出嘶哑的喃喃。

  唐宁整个身躯都被火焰掏空了,原本强壮的身体与其说变得消瘦,不如说已经只剩下骨头支撑着,不止是皮肉,连脏腑都已经化作一堆焦炭,更别说早就被烧了青烟的一身鲜血,唯有半边头颅还依稀能看出是唐宁的轮廓。

  什么两个人分担,一切都是唐宁的谎言,唐宁为了替苏奇争取一个喘息的机会,根本不计代价地将烛龙火精往自己身上吸纳。即便他已是半步搬山,但在至纯的烛龙火精面前,依旧没能撑到最后。

  苏奇一手撑地,激动地想要将整个身子转过去,然而只听“咔嚓”一声,他的手没能落在地上,而是按碎了地上的一摊焦炭。他连忙抬起自己的手,看了过去,被他按碎的是一只勉强有着手骨模样的黑炭。

  这一刻他彻底崩溃了,他摸爬着、蠕动着朝密室的大门儿去,他想要呼喊,他想要号叫,然而出了嘶哑的呜咽声外,他却什么都发不出来。原本被烧焦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而崩裂,好不容易止血的皮肉也在与地面的摩擦下撕裂,鲜血再次涌出,在地上留下一道道凄厉的血痕。

  但是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恐惧、愤怒、悲哀种种情绪化作无尽的黑暗在他心上生根发芽,支配着他的精神也支配着他的身体。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他很快就爬到了门口,但试了几次都未能将密室的大门推开。明明进来时,这扇大门是那么的轻,如今却沉重得犹如一座大山一般。

  苏奇焦急万分,“快救救师父!快点!快点!”推不开大门,他只好将目光投向高处的机关上,他艰难地从地上撑起上半身,他在这里趴了小会儿,鲜血却已经汇成了一滩血洼,也许是被烛龙之血焚烧过,他流出的鲜血并非是鲜红,而是略带黑褐。

  他颤抖着想要扶着墙壁跪起,然而手上满是鲜血,没等用力,虚弱不堪的他便滑倒下去,脑袋直接撞在了墙上,墙上顿时多了一朵血花,他头晕眼花,险些晕死过去,但脑子里的声音却不断咆哮着,“不能倒!我还不能倒,师父!师父他还等着……”

  苏奇面目狰狞,不断发出仿佛破风箱的喘息声,他抠着坚硬的墙壁,任由指甲翻卷,皮肉绽裂,硬生生将无力的身体支撑了起来。随着一声无力的低嚎,他终于抓住了机关,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机关转动。

  “咚——”转完机关的一瞬,苏奇手上再次打滑,瞬间跌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奇顿时眼前一黑,但他听见了石门打开的声音。隐约间,他看到了两道身影冲入密室,一道朝他而来。他缓缓被扶起,清甜的汁水被喂到了他的嘴里,他尝出来了那是百灵果酿的味道,是螭龙宫专门采无数灵果灵植酿制,用来给弟子恢复体力疗养身体用的灵药。

  也不知是不是药汁起了作用,苏奇竟缓缓地发出了些许声音:“……救、师父,快、救师、父……”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凄厉的声音都响彻了整个密室。

  “爹爹——!爹爹!”

  那是唐白的声音,苏奇艰难地转过头,就见唐白正扑倒在唐宁身旁痛哭着,哭声撕心裂肺。唐宁的遗体早已被火焰烧成了焦炭,经不起动作,就连唐白想要触碰都被负碑制止了,只得哭倒在一旁。

  苏奇看着这一幕,绝望彻底将他吞噬,他张嘴呐呐,不顾长老的劝阻挣扎起来,他本能地朝着唐宁与唐白抬起右手。然后他愣住了,一只大手从他肩头落下,掉落在地上,这是唐宁的手,上面虽然有不少烧伤,但并不严重,很是完整。

  苏奇的目光落在断手之上,这只手断口平滑,不是被烧断的,而是在之前就斩断了。苏奇虽然四肢发达,但他从来不是蠢人,相反他很聪慧,看到这断口的一瞬,他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当唐宁选择帮苏奇承受烛龙火精的那一刻,他就预感到了自己的下场。但他太了解自己的弟子,所以为了让苏奇安心,于是他选择坐到了苏奇看不见的背后,只用自己的手告诉苏奇,他还在,他没有倒,这搭在苏奇肩头的手就是他留给苏奇最后的光芒。并且为了不让苏奇察觉,他在自己还能勉强坚持的时候主动砍下了自己的手,只为了不让火焰将这光芒带走。

  这下苏奇全都明白了,但真相带给他的并不是美好,反而是无尽的自责与哀痛。他抓住了那只断手,也许是密室内的热气还未散开,又或者是苏奇的错觉,他竟从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温暖,他整个人跪趴下去,将那只断手抱在怀里,宛如小时候抱住师父的大腿要糖吃一般不肯松手。

  “啊……啊……”

  苏奇充满腥甜气息的嗓子里只能发出一阵阵低嚎,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太小周围人根本无法听清。只能看着他跪在地上,曾经魁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肩头不断颤动,众人甚至看不到他的眼泪。

  一位长老见状想要劝阻,苏奇的身体状况很遭,如果不赶紧治疗,恐怕会留下隐患,但却被苏奇与唐白的师爷,唐宁的师父,同时前任宫主的负碑劝阻了。负碑同样面容悲戚,看着唐宁的残躯想起了当初苏奇提出炼化烛龙之血后他俩的酒后夜谈。

  那时的唐宁笑地很开心,也许是多喝了几杯的原因,还大言不惭地跟他说,在教徒弟这块儿上比他厉害多了。

  “师父,如果我没出来,白儿还请你多照顾了。”

  进入密室的前日,唐宁这样向负碑说道,当时负碑只是揍了唐宁一拳,骂他居然在这时候说晦气话。现在想起也许那时候他就有预感了吧,负碑一边安排着事务一边在心中想道。

  因为现任宫主陨落,螭龙宫的大权不得已又暂时回到了负碑的手里,安顿好了苏奇、唐白,还有唐宁的尸骨等乱七八糟的事务后已至深夜,但他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唐宁练功的地方,这是每一任宫主修炼的地方,他也曾每日在这里住过好长时间。

  负碑抬头看向了那高挂在墙上的烛龙宫牌匾,上面满是干涸血迹,在月光的照耀下,似乎有鲜红了两分,里面都是英魂。

  “小宁儿,你也去了吗……”话一出口,负碑才发觉自己已是老泪纵横。

  ……

  “那之后,足足过了三个月,师兄刚能下床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一见面他二话没说就直接跪在了我的面前,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想的,也许是气,也许有埋怨,我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冲上去揍他,用拳头、用脚,直到他吐血了,我才回过神来。这下我更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我又哭了,那也许是我最像女人的时候,可是从那个时候起,师兄再也没敢正眼看过我。”

  唐白缓缓说着,从苏奇提出炼化烛龙之血,到她目送这苏奇与唐宁进入密室,再到在密室中看到唐宁的残躯,最后到现在。南宫佼儿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听着,她以前并不喜欢唐白这个女人,她觉得女人要自强那就该有实力,而不是把自己当成男人一般,在关键时候又把希望擅自压在男人身上。

  而唐白另一个让她不喜的原因则是,她在唐白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但现在听完唐白的话后她才发觉,其实她与唐白并不像,真要说,与她相像的是苏奇才对。虽然境况各有不同,但她与苏奇都在阴差阳错下,成为了伤害自己至亲的帮凶。

  “……你恨他吗?”南宫佼儿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出这句话,明明答案早已能从唐白的脸上找到。

  唐白从南宫佼儿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异样,于是瞥了南宫佼儿一眼,见对方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远处即将落下帷幕的战斗,于是轻声答道:“你要我如何去恨他?师兄是父亲亲自领进门带大的,父亲既是我的父亲,其实也是师兄的父亲。父亲自己选择了为师兄而死,最难过的其实不是我,也不是师爷,该是师兄才对。”

  听到此话,南宫佼儿不禁有些晃神,但唐白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继续说道。

  “虽然没法恨他,但埋怨还是有的。”

  “……埋怨?”南宫佼儿小心地问道。

  唐白点了点头:“那过后,他抛下了一切,修炼、大弟子的身份、还有我……们与他的感情,如果不是师爷拒绝,他连螭龙宫弟子的身份都准备辞去。明明父亲将一切都托付给了他,他居然准备就那样逃了,这才让我真正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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