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阿耐

这与先前光为他们煮那些没有米粒的水粥简直天差地别，流民们踊跃参与，劳动热情空前高涨。
  告示上还公开了目前库房中的存粮数量，让百姓监督，太守能够做手脚的空间被极大压缩。
  看着城外人们齐心协力地劳作，兰清雅才稍稍放心，前往下一座城。
  她懒得与当地官员废话，如法炮制，安置流民，后面的事情变得顺利许多。
  终于六日后，她抵达了与宋言澈约定相见的迈城。
  迈城是一座边关城池，里面有大量驻守的兵士，城内的百姓还算安稳。
  守关将领秦良前来迎接时，看到她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禁有些动容。
  先前来过的宋家人都是将东西放下就走，她却在城中将许多事情都细致地与秦良讲清楚。
  迈城与其它城池不同，这里是边关要塞，太守的话语权不如将军。
  这里流民很少，但当地的百姓和军士们也都面临着食物短缺的困境。
  兰清雅到达时，这里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她来的时机简直是雪中送炭。
  是以秦良招待她也多了几分耐心，陪着她在军营中视察。
  兰清雅看到简陋的帐中那些断臂断腿的士兵，不禁心中发紧。
  战争，在消耗每一个普通人的生命。
  秦良语气沉重：“对面的谓国也知道我们的情况不容乐观，才选择这个时机攻城。这场恶战，我们损失了很多兄弟。”
  兰清雅抿唇没有说话，她只希望凡界的上位者能少些贪婪拓张，希望世界和平。
  “秦将军！”一个军士跑过来施礼。
  他随身挎着一个药箱，身上都是血污，凌乱的头发带着湿腻垂在脸上，眼中布满血丝，神色却坚韧异常。
  秦良嗯了一声：“我不过陪着仙子来看看，你去忙吧。”
  身后另一个士兵探出头来：“阿土，阿耐快不行了。”
  阿土连忙转身掀开帘子钻进帐子。
  兰清雅与秦良跟在他身后。
  转头的瞬间，她捕捉到秦良脸上的紧张。
  这里的士兵身上都是很重的伤，他们躺在木头搭的板子上，有些紧咬牙关忍着，也有些因为太过痛苦而低声呻吟。
  阿土一路走到帐子的最里面，那里有一个面目全非的人，饶是兰清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他惨烈的模样触动了内心。
  据说火球砸过来时，正中他的身体。
  他整个人都是重度烧伤的状态，用麻布缠起来的全身像是木乃伊，偶尔从缝隙中露出来的皮肤也是黑中带红。
  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剧痛的他浑身都在颤抖，只有一双眼睛用力大睁着，里面流露出因痛苦而变得狂暴躁动的情绪无处发泄，只能化作喉咙间机械地低吼。
  兰清雅第一次对于自己的法术不能用在凡人身上而感到难受。
  他的痛苦，让她忍不住湿了眼眶。
  她记得赈灾的物资中有麻沸散，她拿出一包递给那个军医：“少量，冲水。”
  军医忙接过，很快弄好回来。
  兰清雅从他手中拿过碗，坐到床边：“我来吧。”
  她不做些什么，内心难安。
  床上的人自眼睛扫到这个美得不似人间物的女子，喉咙中的低吼就不自觉变得浅淡。
  他不该发出那样难听的声音污了她的耳朵。
  如今看到她坐在床头，将碗中的药水一点点喂给自己，他彻底安静下来。
  兰清雅眼中还带着晶莹的水光，里面溢出的难过不似作伪。
  她为他落泪了，依旧很美。
  这么美的人，不该哭的。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嘴唇也开始配合地吞咽。
  “他叫什么？”
  军医答话：“阿耐。”
  许多兵士入伍前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能有个称呼就不错了。
  阿耐受伤前也是个漂亮的青年，脑子还很好用，迈城偷袭打过的几次胜仗多亏了他机智的计谋。
  阿耐脑子好用，身体却差了些，他是个先天体弱的，跑几步都会喘得透不过气的那种。
  秦良与他感情甚好，彼时谓国大军来攻城，他推开了秦良，被火球砸中。
  他是为了救自己的好友变成这个样子的，所以他们不放弃地救治，想要抓住那万分之一的希望。
  兰清雅垂眸搅动碗里的药水，听完秦良的讲述，她扯起一个浅淡的笑：“阿耐，你人如其名，这种痛苦不是谁都能忍耐的，你很勇敢。喝了这个药水，你会觉得舒服些。”
  床上面目全非的人死死盯着兰清雅，异常乖巧地将她手中的药水全都喝了进去。
  不多时，他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呼吸也变得从容了许多。
  只是那一双眼睛带着执拗和某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始终盯着兰清雅。
  他这样严重的烧伤，要痊愈基本没有可能，不过是在痛苦中消耗生命，缓慢地走向死亡罢了。
  兰清雅痛惜地叹了口气，她有些无法直面这样残酷的人间疾苦，转身欲走。
  阿耐却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握住了她的腕子，喉咙中再次溢出难听的低吼。
  军医脸色一变，看向旁边的秦良。
  秦良倒是没说什么，他有几分看戏的心态。
  毕竟高高在上的修士们从来都不会屈尊做这样的事，这位仙子若是一时兴起想要拿他们立个悲悯苍生的名声，那她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
  掌心是阿耐为数不多没有被烧焦的皮肤，兰清雅垂头看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无法诉说的强烈情感。
  “你想要我留下？”
  阿耐喉咙间的低吼猛然增大。
  兰清雅重新坐下：“你别激动。”
  他果然再次安静下来。
  她不敢摸他身上的任何地方，只能任他钳子一样的手拉着她的腕子。
  “左右我都是要在这里等同伴的，今日我就留在帐中吧。”
  秦良这次真的诧异了。
  他没想到兰清雅会做到这种地步，若人一味做戏，不是出自真心，那她绝不会答应这么过分的要求。
  一个修真界的仙子，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秦良体会出兰清雅发自内心的举动，便对她更加客气礼待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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