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司机似乎是察觉到林云梦的动作，闲聊道：“后座那个帅哥确实很帅哈，该不会是明星吧？”

        林云梦不吱声。

        傅温茂：“什么明星啊，你看他这摆着臭脸的样子能当明星？”

        司机又笑道：“那有没有打算进演艺圈啊？要不待会儿给我签个名吧，等你红了，我也可以炒作一下自己的车。”

        傅温茂不爽：“大叔，虽然我比不上他帅，但我有人格魅力啊，我要是进了演艺圈，肯定咖位比他高，我给你签吧。”

        司机：“那什么，你们是从安城来的吗？”

        傅温茂：“？”

        傅温茂：“你这话题也转得太生硬了吧。不想要我签名吗这是？看不起我？”

        司机：“……不是……我……”

        两人莫名其妙聊了起来。

        姜野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缄默地望着窗外。

        其实姜野长得很好看。

        不对，应该说，虽然别人在林云梦耳边叫嚷着姜野好帅好帅时，她从没搭过腔，但平心而论，她也是认为姜野生了一副好皮相。

        人高，腿长，五官俊美，放肆笑起来的时候像阳光般耀眼。

        不笑的时候，则矜贵高冷，前窄后宽的凤眸只要懒懒抬一下，那股漫不经心的凌厉就立刻显现。

        只不过，由于第一次接触，实在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负面印象，导致她那时候直接将他定义为——徒有外表的浪荡子。

        重点落在浪荡子上，那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而那样的看法与态度，一旦落地生根，就很难尽数拔除。

        即使后来，她对姜野逐渐改观。

        第一次改观发生在高一上学期过半的时候。

        那天是个周五中午，头顶的风扇呼哧作响，最后一堂课上完，大家陆陆续续出教室，准备回家过周末。

        林云梦却坐在位置上没动。

        原因很简单，她生理期突然来了。

        出乎意料的几股热流打断了她原本的计划。

        她那时候没有朋友，便打算等到大家都走了，再离开。

        或者更晚一点，整个校园都没什么人的时候。

        她埋头写作业，坐在靠墙壁里面位置的姜野醒了。

        他揉着眼睛站起身，林云梦只好抬着椅子往前挪了一小步。

        但姜野似乎过不去，低沉的声线里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让一让。”

        林云梦又抬着椅子往前挪了小步。

        姜野：“？”

        姜野皱了眉，懒懒道：“起身让一让。”

        林云梦抿唇，回得很果断：“不行。”

        随后又低声补充：“……我不方便。”

        姜野：“？”

        姜野往她身下扫一眼：“你腿折了？”

        林云梦：“……”

        林云梦长呼一口气，声音再低几分：“我突然生理期到了。”

        姜野：“？”

        姜野：“所以？这个时候腿不能用？”

        “……不是。”

        林云梦只觉和这人说话真是个耐心活，索性把话讲得更为直白，“我没垫卫生巾，所以现在血流到凳子上了。裤子上也是。”

        姜野：“……”

        林云梦面色有些不自然，语气也比平常要和缓许多，回到正常音量：“可以再等等吗，等大家都走了，我就让你。”

        这时候傅温茂拖着两个行李箱进教室后门，叫嚷：“姜野你磨蹭什么呢，赶紧走啊，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知道了。”

        姜野散漫地回一句，又瞥林云梦一眼。

        随后将书包从桌里抽出来，撑着后面的桌子，一跃到了外面。

        要走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停在林云梦身后：“你这是要等到全校都走了？”

        “？”

        林云梦没想到他还会朝自己说话，顿了顿，扭头看去，神色淡淡，“差不多吧。”

        姜野“哦”一声，似乎没放在心上，转身离去。

        林云梦觉得有点莫名，但也没细想，转过头继续写作业。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个面生的女生进了教室。

        那是林云梦第一次见刘雨涵。

        那时候刘雨涵还是妹妹头短发，有点羞怯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林云梦。

        “你是林云梦吧？这是姜野让我带给你的东西。”

        林云梦一脸懵，低头接过，发现竟然是一件蓝白色的校服外套，正散着淡淡皂香，而里面裹着的，是一袋卫生巾。

        刘雨涵见到里面的东西瞬间反应过来：“你来大姨妈了？”

        林云梦倒是有点发愣：“嗯。”

        刘雨涵又再看两眼：“喔——你漏出来了？那你赶紧把外套裹在腰上，先去垫上吧。”

        林云梦拿着衣服没动：“这外套，是姜野的？”

        刘雨涵点头：“应该是吧，我看他递给我的。”

        林云梦难以相信：“……为什么？”

        刘雨涵：“啊？”

        林云梦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要帮我？”

        还帮到这种程度？

        刘雨涵歪头：“可能是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

        随后又笑道：“对了，我是隔壁十五班的，我叫刘雨涵，其实我早就想来和你打招呼了。”

        林云梦：“？”

        刘雨涵摸了摸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想画一张你的素描，可以吗？”

        后来，经由这件事，林云梦和刘雨涵才慢慢熟络起来。

        而姜野宽大的校服外套，尽管并没有被沾上血迹，但林云梦也拿回家认认真真洗了好久。

        ——不仅比平常倒了更多的洗衣液，冲洗之后，还又拿香皂全部手搓了一遍。

        等到周日下午再见面时，林云梦把外套交还给姜野：“谢谢。”

        姜野随意地“嗯”了一声，将外套塞进桌里。

        林云梦实在没忍住，说了句：“以后我也会帮你的。”

        姜野毫不在意：“不用。”

        “……”林云梦再耐着性子认真说，“你这样，我会很过意不去。”

        姜野瞥她，也就是这个时候林云梦发现，姜野的眉眼生的极为好看，浅褐色瞳孔清澈明亮，没有半分浑浊。

        片刻，他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从书包里抽出作业本：“那就帮我补作业吧。”

        “？”林云梦像是没听清，“帮你什么？”

        姜野懒懒的，一字一句：“补，作，业。”

        林云梦：“……”

        补个作业至于叫别人帮忙补？

        姜野挑眉：“反悔了？”

        林云梦：“……没有。不过，你不是从来不交作业的么？”

        姜野随意地将作业本推到她桌上：“刚才突然想交了。”

        林云梦：“……”

        姜野：“不行？”

        “……行。”

        林云梦只觉这人真是捉摸不透，她有点无语，但不好表露出来，毕竟才说了要帮人做事。

        林云梦打开作业本，忽然灵光一闪：“你该不会是因为，不想让我过意不去，所以随便找了个事给我做吧？”

        姜野长睫颤动，缓缓掀了掀眼皮，气定神闲：“你觉得我是这么替人着想的人？”

        林云梦实话实说：“不是。”

        姜野冷呵一声，忽然就伸长胳膊，修长的食指闲闲地点在作业本上，傲慢道：“麻烦你补作业的时候认真点，毕竟，咱们俩的字差距挺大的。”

        林云梦：“……”

        虽然不想承认，但姜野的字的确很好看，偏行楷，一笔一划都蕴藏了点锋芒。

        她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有被惊艳到，怎么都无法把这么好看的字和姜野对上号。

        明明一副坏学生的样子，却写着一手好字。

        真是令人诧异。

        林云梦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话又带刺了，忍了忍，淡淡道：“行。”

        “……”姜野扫她一眼，收回手，不再开口。

        从那之后，林云梦对姜野的印象就稍微好了些，但依旧被归类于“搞不懂在想什么”的人群里。

        包括几年后的现在，姜野也没从那个分类中出来。

        ……

        夜色加深，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

        不一会儿，车子到达酒店，几人赶紧进去。

        林云梦想着臭味的事，网上结账的时候，多给司机打了五十。

        傅温茂不经意看到她的屏幕，不满：“他配？我看多打五元就差不多了。”

        林云梦知道傅温茂还在气那个司机死活不要他签名的事，也不搭腔，正要摁暗屏幕的时候，突然弹出微信语音通话。

        她顿了顿，接起来：“郑导？”

        郑相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清晰可闻：“云梦，你们到酒店了吗？”

        姜野整整一路上都神情寡淡，视若无睹，这会儿突然长睫颤动，看了过来。

        林云梦：“嗯，刚到。”

        郑相：“你们明天还在青城吗？”

        林云梦：“在的。”

        郑相：“明天我们……你……来吗？”

        林云梦瞟了眼网络，似乎是自动连上wifi，她切成流量：“郑导，刚才我这里网不好，你说什么？”

        郑相那边似乎也出了点情况，传来几道尖叫，他声音顿时变得有些焦急：“不好意思云梦，那几个醉鬼又不老实了，待会儿我们微信上聊。”

        林云梦：“好。”

        挂断语音，酒店的电梯正好来了。

        刘雨涵刚下车的时候就已经不闹了，只是安安静静地拽着傅温茂的手，身体靠着他。

        这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哭了起来：“呜呜呜，郑相真是太惨了……”

        几人走进电梯，林云梦按下二十六层。

        她闻言翻出纸巾，替刘雨涵擦泪：“嗯。”

        刘雨涵眼泪越来越多：“喜欢一个人真苦啊，可怜郑相这么好的人也会失恋……”

        “啥玩意儿？”

        旁边傅温茂像是听见了什么奇闻，瞪大眼睛，“你们说的那个郑相，是送玫瑰花还留下小卡片的郑相？”

        “？”林云梦诧异，“你怎么知道玫瑰花的事？”

        傅温茂不答反问：“你不是在和他谈恋爱吗？他怎么会失恋呢？刚在酒吧，坐你身边那男的不是他吗？”

        林云梦还没回答，刘雨涵先一巴掌拍在傅温茂的胸上：“呜呜呜瞎几把乱说什么呢，我家梦梦子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傅温茂被打得怪叫一声，瞄一眼姜野，又接着问，“没谈恋爱他干嘛给你送花又叫你宝贝啊？”

        林云梦觉得莫名：“他送错人了。”

        傅温茂锲而不舍：“那酒吧那男的呢？不是郑相？是那什么郑导？”

        刘雨涵迷迷糊糊地掐他：“你听不懂人话吗，郑相就是郑导！别人给他灌酒，他受不了才来和我们一起同坐的！”

        傅温茂恍然大悟地“喔”一声。

        林云梦不解：“你问这些做什么？”

        傅温茂视线转到姜野身上，又移回来，耸肩：“没什么，我不是替别人打听，我纯属自己好奇。真的，我没有替别人问的意思。”

        “？”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傅温茂和刘雨涵率先出去。

        林云梦跟在他们身后，正从包里翻房卡，忽然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那张自拍。”

        她本能地抬头看去，姜野插兜，鸦羽似的长睫根根分明，似乎又恢复到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等了两秒，她没听到下文，忍不住问：“你是说在医院的那张？”

        “嗯。”

        “怎么了？”

        “有问题。”

        “？”

        “你自己放大看。”

        林云梦只得拿出手机，将那张自拍放大。

        可看了片刻，没看出异样：“什么……”

        话还没完。

        一片阴影猝不及防地垂下，姜野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围。

        她呼吸停住，目光定在他极近的侧脸上。

        时间像是变得很慢。

        男人凤眼低垂，看着她手机屏幕，挺立的鼻子极为惹眼，流畅硬朗的下颌线条带出凌厉感。

        但近距离才能看清的细小绒毛将这氛围打破，莫名晕出暖茸茸的朦胧。

        倏忽间。

        他眸光流转，对上她的视线。

        薄唇微勾，慢悠悠地开口。

        “喔——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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