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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俞琇莹、陈绮妯娌两为着满月宴少不得要大操大办,宋呈章为表尊重,亲自下帖宴请凉王殿下。

        席面当日,宋府上下忙个不停。

        而这事的正主宋念,和她刚满月的小侄女一样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宋念吞气吐气都觉着累,眼泪水还能哗哗地流,她本想着不哭了,可鼻子一酸又哭出来了。

        王娉儿一张奤子正对她问道:“你和孔雯雯到底怎么了?她父亲遭贬是不是也因着你?”。

        哭着的人缓缓开口:“不想说。”

        “她不想说,你就别问了。”钟心爱自是帮着宋念说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娉儿也没敢再追问。

        “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快起来,我和心爱陪你说话。”

        宋念没心思玩,钻回被窝里,死活不肯出来。

        王娉儿恨铁不成钢骂道:“你个没出息的。”

        正骂着,外头又说:“千红姑娘来了。”

        随即由折春领着,进来了一个圆脸圆眼装扮干净的姑娘。

        这姑娘是陈煦的侍女,今儿是跟着连夫人来的。一是代陈煦给小外甥女送礼,二是替陈煦传话给宋念。

        她本想着要给宋念道喜,可话到嘴边。折春却在院子里和她通了气,道喜的话一律不能提,这才作罢。

        一旁的却冬让了杌子按千红坐下。

        钟心爱关切问道:“你家六爷可好些了?”

        “原是吃不下,昨儿从陈少爷和王少爷那儿听了姑娘的喜事,病似好了一般,忙遣了奴来传话,说:‘念姐儿,你可听好了,过个两三年,等你得了娃娃,不论男娃娃女娃娃,我必得是孩子的干爹。”

        “呸呸呸,干爹,他自己怎么不生,回去告诉他,干爹别想,要当就当干阿你。”宋念气得坐起,抄起手边的枕头往地上乱扔。

        没成想,千红继续道:“我们爷,早料到姑娘要说这般话,便说就是当干奶婆也是成的。”

        此言一出,惹得一屋子人哗笑。

        王娉儿攥着帕子笑出了眼泪,一向知礼的钟心爱也跟着笑。

        唯有宋念更气了。

        千红再道:“我们爷还说了,‘论家世相貌人品你是不差的,我想着这桩好事本该如此,可又瞧着有些不搭。’六爷叫我求姑娘赏,把太后娘娘的诏令带回去,让爷亲眼见见他才相信。”

        陈煦说得不无道理,王娉儿指着宋念直言:“要说你这丫头真是奇,父家母家无不显赫,相貌虽不胜魏家大姑娘和白家大姑娘,却也是差不离了。可叹京里头钟意凉王的姑娘们喽,只怕抠破脑袋都没想到会是你。”

        “也不知道你这猪脑子里装了什么,这样好的姻缘还哭。”

        王娉儿一阵感喟,丝毫不顾及宋念,宋念也不听她白话,仍自己哭。

        “你命怎的这般好。原先我们猜过孙家,徐家,许家,崔家,贺兰家,就没一个猜你的。”说完又拧了一下宋念。

        “莫说旁人,便是我也没想到。”

        虽说凉王殿下身份尊贵,可在钟心爱眼中,宋念也是不输旁人的:“一个孤傲不群,一个我行我素,也是匹配。”

        “还哭,白占了这么个大便宜,你还哭。要是我,巴不得夜里就过门。”

        “那你替我去。”宋念说着手指向外头,当下就想让她去。

        “说玩笑话,你可别当真了,况本姑娘可比不上你这个金贵的小县主,只能等下辈子投个好胎,再和我们凉王殿下续姻缘。”王娉儿嘴上说着凉王殿下,倒没几分真心,不过说出来气气宋念罢了。

        宋念也是不饶她:“就你,下辈子也不成,下下辈子也不成。”

        把王娉儿气得挠她痒痒。

        挽夏,却冬看里头吵得厉害,拉着千红去院子里吃席面。

        宋念扯来被子又躲进去,心爱看不下去,在她耳边轻喃:“前几日,我求了爹爹,原先太后娘娘指的是明年三月,爹爹给想法子拖到了九月。”

        “真的?”

        “我可曾骗过你。”心爱给宋念擦泪。

        “没有。”宋念知她从不说谎。

        宋念哭得更伤心:“干爹和你最是守礼,这会不会拖累干爹,我真不懂事。”

        “能知道自己个不懂事的,你已是大有长进。”王娉儿边吃边损她。

        心爱看她只觉得好笑,人也不小了,天天只想着玩乐,又不忍责备,只能安慰着:“还能在家一年多,不哭了。”

        “娉儿,你不是有事要和她说。”

        “哎,我想起来,昨日听人说有仙鹤在隐湖盘旋,我想着叫你一块去看。”

        “要是从前必是你和陈煦吵着要去看,如今倒反过来。是我们两个不爱这些的叫你们。”

        宋念一听眼泪又下来了:“你们别管我了,我这不是为着自己哭,是为了病榻上的阿煦哭的。”

        王娉儿黑了脸,直接赏了她一个脑瓜崩。

        在外头忙活的俞琇莹抽身来看,悄悄叫了心爱出去并嘱咐她看着宋念,外头人多要她别出去,心爱一听自是连连应下。

        三人用饭,门房处递了送鱼笺进来,王娉儿接了问宋念:“这是个什么?”。

        “我也不清楚。”

        “那我拆开瞧瞧。”征得宋念的同意,王娉儿动手。

        鱼笺拆开,“正和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快瞧,这是谁。”

        宋念偏头抹泪,只见上头写到:“有心汗青者,仲春花朝日,可于隐湖亭中相议。”

        说到汗青书肆,宋念才想到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有署名?”

        王娉儿来回翻看:“没有。”

        “那也是巧了,十五那日咱们先去隐湖,再去踩绿挂红。”

        钟宋二人没有异议,出游一事就由王娉儿定了。

        二人至晚才归,宋念也没出去送。

        千红走时,折春把懿旨拿黄绸子包好给她带回去,倚着门的宋念直说不要了,挽夏却道:“别听她的,听了这主子话,杀头的又是我们。”

        千红笑道:“看完了,就给送回来。”

        深夜,宋呈章夫妇院里。

        “人可见到了?”宋呈章头也不抬地问道。

        “夫君问谁?”俞琇莹故意反问。

        宋呈章放下手中经书,抬头瞧向俞琇莹。

        “我瞧着凉王爷不错,恭谨有礼。”原先以为他会不来,自己会白操持一场。

        “怎么说?”

        俞琇莹又不答。

        “你揽过去,不问透了?”

        “你还不知道你那大妹妹,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和弟媳是半句都插不上,只能在边上干看着。”

        “她一惯如此,到底是最疼老小的。”

        俞琇莹绣了几针才道:“王爷说‘我是拙口钝腮素来不会说话,那选妻钗子既是自己亲手簪的,便刻刻不谖。又思往日孤清,不像长久之人,往后必是处处迁就,才得解了令妹委屈。”

        “他真这么说?”宋呈章听着不像。

        “是啊,我记得没错。”

        “末了还说,他略长念姐儿几岁,若有什么错,一概他来担。太后娘娘主意已定,念姐间或有什么不好了,他但凡活着,必然不会误了佳期。”

        “要这么一说,这小子是看上念姐了?”宋呈章彻底不看经书了,只在屋内来回踱步。

        “我瞧着也像,那凉王爷说话声儿都是清清泠泠的,至于咱们家这个……”俞琇莹不再说话只绣着手中的活。

        “我家这个说话是詹詹炎炎。”宋呈章接过话来。

        俞琇莹不禁笑出声来。

        “帮我把针线穿上。”

        宋呈章接过:“你也少绣些,伤眼费神。”

        “一筐子漂亮话,瞧着是个心思深的,可别被唬住了。”他也不知这凉王殿下心里头打得什么主意。

        “看着比你两个妹子都好说话。”

        “你让我少绣些,这些可都是给你妹子绣的。”

        宋呈章穿完针,又递还给妻子:“何必累你,你让她自己绣。”

        “她哪里会啊,自来家是针都不拿一根。”

        “一要她绣东西,不是叫头疼,就是说气不顺,总能寻个由头。先不说那皇后母家,就说我俞家哪个姑娘和她一般。”俞琇莹忍不住比较一番。

        “你这话,明儿我就告诉她去。”宋呈章一本正经不留情面。

        俞琇莹气得要拿针戳他:“你敢。”要那丫头知道,还不得吵闹一番。

        终是没下的了手。

        “旁的不求,但叫她四体具全,能认全拾佰仟就成。”宋念小时候不跟在他身边,如今多少带着愧疚。

        “宫里可不是舒坦地方,她这虎样子,难不成你还能一辈子挡在她前头,只怕以后受罪。”

        宋呈章不再言语,心里却也是长吁加短叹。

        此刻,相隔不远的宋念拿着铜剪子剪烛火玩,瞧着火光一闪一灭,只觉得有趣。

        折春几人做活,她在捣乱,被挽夏一通说。也不敢再乱玩,只得临帖去,这几日事多,心里又不平,实在写不进字。

        百般无聊下,拿了那封鱼笺来玩,上头的字,笔锋轻而入纸,有气有力。但细看,下笔时,必有犹豫,非为一笔而成。

        对着烛光瞧,这纸上有着淡淡的印子,宋念找了画眉墨慢慢地描,竟让她描出来了,宋念猜是用阳文刻的章子连着印上了这张纸,嘴里念出来:“玄…都…郎”

        弄不明白,又觉得没个意思,将鱼笺塞好扔到一边去。走到榻边,想起她自来没有过昏厥的事,六七岁时头被打破了也没昏过去,怎的自己越大还不如小了,又想起孔闻闻,气得是捶床踢脚。

        对着空气怒道:“我必不让你好过。”

        藏秋不知她在说什么,轻声唤她:“姑娘,今儿的牛乳多给添了些蜂蜜,快来。”

        “来了。”

        宋念抱着吸杯喝着热牛乳,看着挽夏藏秋铺床。

        二月十五,昒昕将曙。因着花朝节的缘故,昨日夜里,宋念吩咐屋里人早早叫她起来,守夜的却冬藏秋醒来便从床上将宋念托起。

        宋念一睁眼连忙起身下床,笈着鞋,左举白玉瓶,右拿小木匙,过到院子里收取鲜花花瓣上的凝露。

        半个时辰,收了大半瓶,忙进屋讲其供奉与神柩之下。

        沐浴梳洗过后,又折回来磕头敬香。

        用过早膳,自己挑了一身品月色的衣裳,见屋里人都簪了花,千挑万选地也簪了一枝凌波仙子。

        带着笑颜到了隐湖船坞处,和钟心爱早早等着王娉儿。

        姗姗来迟的王娉儿,被好不容易逮到把柄的宋念一顿数落。众人来得太早,只有一个老伯坐在船尾,三人相约自个先去看仙鹤,说着便上了船。

        艄公悠悠然撑起棹,一叶小舲缓缓地离岸而去。

        三人六只眼睛四处找仙鹤,可连一只飞禽也没瞧见。

        宋念没了兴致,拿扇子潲水玩,兼听小姊妹说笑,远远看又有小舟慢慢驶来,湖面上漂来零星花瓣。

        转头又去和艄公搭话。

        “伯伯,仙鹤怎么还不来”

        艄公伯伯颤巍巍地划桨道:“莫着急,莫着急。”

        湖上升了雾,一时又不得散。船行至半,宋念心里只书肆之事,独个出来立于桥头,隐隐现现惟见亭中一人,萧萧肃肃,亭亭秀秀,清冷随雾去,矜贵降尘寰,介乎于少年弱冠之间。宋念不知心眼耳意去了何方,恍惚间失了神智,一时间难得回转。

        船首碰上亭子的碰撞声响起,才将失神的宋念拉了回来。没等小船停稳当,人便是一跃跳进亭子。

        亭中二人相距不过几尺,没了雾气遮拦,这公子一身赤色云锦袍,耀眼夺目,束发后落,双眼如月影蓄入幽潭,眉宇有峰,合一起便是星朗皓月。

        即便是脸上生出花来,宋念只想着书局子,行了时辑礼带笑问道:“小女姓宋,斗胆试问公子名讳?”

        “愚,姓李名珩。”仅五个字却是稍显局促地带着颤声。

        “是哪个珩?”宋念又问,先找话头恭维几句再慢慢地转向书肆,才不生硬。

        李珩没有明言,只望向宋念腰间的白珩,佩白珩的当即领会顺带笑着恭维起来:“君子如珩,自当如是。”

        李珩以回礼故作镇定,强压心头悲喜。

        “宋念念。”王娉儿手持团扇半遮着面轻声唤了宋念。

        宋念应声回头,走近小舟。

        娉儿数落她:“你这臭丫头,约了凉王殿下怎的不早早知会我们一声,这般岂非叫我二人失了礼数。”

        宋念做事素来不如常人,心爱和娉儿与之相交数年,对其性情自是熟捻,再看他二人于亭中说笑着一问一答,便琢磨是早约着共等仙鹤。

        “瞎诌什么,我可没……”宋念下意识出言为自己辩解。

        可脑中突现灵光,姓李名珩,她隐约记着进宫那日太后娘娘叫的就是叫的珩儿,这声音也是跟那屏风后头之人像极了。

        心爱点了头赞同娉儿所说,更加证实了一桩事。

        亭中之人即为凉王。

        她不再辩白,肚里的冤屈和苦闷几句话说不清楚,只能对着娉儿和心爱苦笑。

        五内便如天旋地转,眼下只有一计。宋念徐徐回身收起笑容,恭敬行礼道:“殿下万福。”

        不待丁点停歇又道:“伯伯开船。”

        话还未尽,一辔头亭中再不见其人。

        又独留下李珩一人怅然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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