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竹园

踏雪一路狂奔向桃源跑了个恣意畅快，可苦了初次骑马的胡玥。

        迎面吹来的烈风刮的睁不开眼，胡玥哭丧着脸窝在楚风萧怀里，腰背又酸又软，心里的火蹭蹭往上涨，最后又被癫的没了脾气。

        许久之后，踏雪才总算停了下来，是到地方了。

        胡玥面色恹恹，软着腿被楚风萧抱下马，半边身子重重的倚靠着他的，心里有委屈，蹭着他的衣襟，抬眸看他的眼神也是一股委屈可怜劲儿。

        楚风萧揽着怀中人，见她小身边娇软无力的倚在他胸前，心中甚是心疼，突然后悔，为何偏偏要带她骑马，惹她难受。

        实在是心疼，楚风萧看不过，忙把人搂入怀里，顺着背安抚。

        “阿念，是我想的不周到，待会儿带阿念去泡温泉，好不好？”

        温泉，她倒是心思雀跃，可是她不敢再轻易信他，小声哼唧着，“你又想骗我，泡了温泉指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呢！”

        楚风萧被怀里人的小声怨怼逗笑了，心里寻思着，他何时信用如此低了？

        寻思了会儿，笑道：“阿念信我，这回没有幺蛾子。”

        胡玥仰头打量他，似在确信他话里还有几分可信度，末了又才小声嘟嘴道：“那我再信你一次好了。”

        总归是他行事不周在先，楚风萧心里既心疼又愧疚，堆着笑把人扶着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把人安置好，他才起身去安置歇在一旁自顾自开心吃着草的踏雪。

        楚风萧拴好踏雪回身再看胡玥，见她无精打采的趴在石桌上，神情恹恹，面上也是说不出的憔悴和疲倦。

        他走了过去，半蹲着身子，仰头看她，目光中满是心疼，抬手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角。

        往日他行军打仗，刀剑里来去，哪里有心思想风花雪月之事，哪怕后来被父亲指婚娶了王妃，王妃也不过是同他举案齐眉的花架子罢了。

        也就只有眼前的人，让他两世都甘愿匍匐在下，虔诚的去爱、去宠、去护着。也就只有他的阿念，让他蛮荒的心有了那么可怜的一丁点生机，长出枝桠，开出花来。

        “向来行军都是如此赶路，我是习惯的。”楚风萧握着胡玥柔弱无骨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摩挲着，语气中是浓重的歉意，“如今有了你，让你同我一起，是我委屈你了。”

        胡玥惊诧的垂首看他，她没想到楚风萧会说这么一番话，胸口的气恼立时下了一半。

        她心疼的抚着他的脸庞，眼前的人哪里算得上养尊处优呢？胡玥心疼他，没来由的想起他的从前。

        从前他南征北战，风雨里来去，千里奔袭，刀尖上饮血，日子怎么会不苦呢？

        再开口，声音里夹了哽咽，“我不恼你，你日后要多教我骑马，我想同你一起。”

        后面的话再没说出来，胡玥忙抬手擦掉眼中掉出的泪，她心里阵阵发痛，眼眶胀疼，她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好，我教你骑马。日后，孤去哪里，王妃就去哪里。”楚风萧笑着拥住她，掩盖住自己酸涩难受的眼睛，缓缓的替她说了后面的话。

        “是阿萧去哪里，阿念就去哪里。”胡玥轻笑着把人推开，认真的盯着他泛红的眼角，认真的纠正他。

        楚风萧捏了捏拳头，点头应允。

        “能走么？”楚风萧低声问道。

        总归是刚才骑马累着了，胡玥这会儿还是由着性子撒起脾气来，她不由分说的把脸扭到一边不搭理他。

        楚风萧干笑两声，跟着凑了过去，重复道：“还能走么？”

        胡玥继续转了个身，偏过头，是打定主意不搭理他。

        楚风萧也不再问了，直接一个打横抱起，耍性子的人便已经稳稳落入他的怀里。

        “你做什么？”胡玥突然失了重心，惊慌地搂住他的脖子，嗔道。

        “当然是带你回家。”楚风萧促狭的笑着接话。

        她是孤儿，从她醒来，楼兰王府就是她的家，她也已经把楼兰王府当成了家。可是这会儿听着阿萧说回家，有种微妙的情绪在她心头蔓延。

        胡玥不由地抱紧他的脖子蹭着，回家，有他在就是回家。

        ……

        隆冬时节，灰褐色的外墙覆盖着纵横交错的爬墙虎，因落了叶子而稍显颓败，墙壁同地面间的缝隙还能看到稀疏的苔藓。

        入了内院，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天边的火烧云为院子撒下了抹红晕，抄手回廊里的灯笼已经被点燃。

        “这院子好小呀，阿萧。”胡玥感叹着。

        “嗯，我幼年同母亲住在这里时倒也不觉得小。”楚风萧笑道。

        “哎？”

        这是胡玥第一次听楚风萧说到他的母亲。

        她是被楚风萧捡回来的孤女，醒来后就忘了从前，自然是感受不了没有父母是何种心情，可是身旁的人，他却是真真切切记得从前的日子。

        胡玥心思一过，心下泛酸，搂着他的脖颈蹭着，“有你在，我也不觉得小。”

        楚风萧听出这是小姑娘在安慰他，把人搂紧了些算是回应。

        “后来重新遣人修缮看顾着，倒是有数年没来了。”楚风萧说着把胡玥放下来。

        这院子的确不大，大概也就是两进制的大小，除却刚才看见的斑驳外墙、略显坑洼的青石板路，内里的样式倒是极新、极精致。

        “当初西北动乱，这里也未曾幸免。孤从军归来，这里早已经是残垣断壁，孤后来遣人来修缮，就要他们尽力保留原来屋子样式，总想着能有个怀念。”楚风萧解释着这园子的来历。

        话中说着往事，平淡又克制，胡玥偏偏从中听出了些隐匿着的失落和遗憾。

        心里的心疼怜惜支配着她的情绪，胡玥不由地小步跑到楚风萧身前，一头扎进他怀中，“以后有我啊，我可以陪着你呀！”

        楚风萧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胸中郁结好像突然就被这一撞给撞没了，他哈哈大笑道：“嗯，以后有你。”

        “桃源的条件总归比不得京都，还是有些委屈你了。”

        “我很喜欢呀！”

        胡玥忙从他怀里仰起头，目光闪闪发亮，嘴角还挂着笑。她是真心喜欢这里的，这里对他意义重大，对她又何尝不是呢？

        楚风萧垂首凝视着她，怀里的人笑中带泪，他笑着擦去她的眼泪：“别哭了，大过年的，不许哭了。”

        上天始终是对他偏爱些的，又把他送回她身边，守着她，足矣。楚风萧心中仅余的那些对命运的不公、失望和遗憾都烟消云散，往后，他只愿同她携手直到白发苍苍、安稳一世。

        他不擦泪还好，这一擦，胡玥就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哭的更凶，她也不知道今日怎么就这么多泪，就是控制不住。

        “哭什么呢？”楚风萧被她决堤似的泪弄得手足无措，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什么安慰的话可以止住她汹涌的泪。

        犹豫了会儿，他垂首轻啄着她的唇。

        怀中人惊的睁大眼睛，楚风萧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笑了，他的吻更轻柔、细腻的辗转在她之上，她终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也不哭了。

        “王爷，卧房已经收拾停当，您和王妃先歇息会儿吧？”

        门外突然扬起的沙哑声惊醒了沉醉于浓情蜜意中的两人。

        胡玥面皮薄些，这下被人撞见，倏的脸全红透了，耳根子发烫的躲在楚风萧怀中再也不肯探出头来。

        楚风萧也被惊到，循着人声看去，原来是素日里就在园子里看护的冯叔，舒了口气，深呼吸后才沉声安抚着怀中人道：“是冯叔。”

        “王爷这话实在是折煞老奴了。”

        “冯叔，既然在竹园，就不必拘泥礼数。”

        冯叔闻言忙欠身，更是恭敬行礼。

        胡玥听两人闲聊过几句后，才觉得没那么慌张，顺了顺气才偷偷探头出来打量着一旁恭敬而立的冯叔。

        冯叔看着年龄约莫是五十岁上下，背部弓着有些驼背，面色祥和笑眯眯的，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冯叔，这是胡玥，是我的妻子。”楚风萧笑着把人从怀来拉出来，牵着带到冯叔面前。

        胡玥为他话中的称呼诧异，微微侧头同楚风萧对视着，似在询问，妻子？

        楚风萧颔首捏捏她的手心，当然是妻子。

        胡玥含羞的垂首笑了，仿佛是被人喂了口蜜，甜滋滋的在心里融开。

        “冯叔好。”胡玥乖巧的打了招呼。

        “好，夫人一定很喜欢。”冯叔说着就抬起袖口沾了沾眼睛重复着，“这么水灵的丫头，夫人一定很喜欢。”

        他的母亲自然会喜欢胡玥这样乖巧又机灵的女孩子，楚风萧想着扭头看她，见她脸上仍带着酡红，又伸手替她把散乱的发往后捋顺。

        再开口有心替她找个台阶，“阿念饿了吗？”

        胡玥是初次见长辈，难免心中局促不安，不知道如何接话，这会儿得了楚风萧问询，忙摸着肚子，应道：“的确是有些饿了。”

        这倒也不是假话，早上匆匆用过早膳就开始赶路，沿途又被景色勾去大半魂魄，更是无心吃点心，这会儿倒是真的有点饿。

        “王妃喜好的吃食已经放在屋里。若是要解乏，盥洗之物都已放在后院温泉池旁，直接去即可。”冯叔忙上前一步道。

        胡玥突然觉得不自在，小心的觑着一旁的人，原来他总是记挂着她喜好什么，不管到哪里都有她喜欢的备着呀！

        楚风萧嗯了声，转脸又吩咐，“冯叔你先去安顿后面的人，这边无吩咐不用再过来。”

        片刻，楚风萧又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京都来的胡商到了吗？”

        冯叔后退一步，回的亦是不露声色，“胡老爷一大早就到了，给王爷王妃带了些西域的礼物，老奴这就给取来？”

        “晚些吧。”

        冯叔嗯了声：“老奴这就通知胡老爷。”

        两人间的一问一答，话中玄机丝毫没有引起胡玥的反应。她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屋子中准备好的吃食，还有她早就起过几分期待的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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