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墨轻情篇】（下）

再之后……对了，是二王兄的叛变，他勾连外族，兵临城下，在王城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看着父王一夜泛白的头发，满是倦色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眸，我上前握住他略显苍老的手，安慰他，“父王莫忧，二王兄急功好利，却胸无丘壑，纵然他手中有三万兵马又如何？父王手中还有王城军，黎阳候凤大将军，凤千阑。”

        父王还是满脸忧色，他摇头，“情儿啊，王城军只有三千，凤将军再如何能耐，可这……”

        我一撩裙摆跪下，“父王，你还有我，情儿要上战场，保护父王，守卫王城！”

        落日金辉，血色黄昏，我披上战甲走上城楼，站在凤千阑面前，他看到我时，如同那一日的初见般，目中闪过一丝惊异，然后却笑了。

        我终于站在了他的身边，

        我们并肩作战，共御强敌，保卫王城，以三千兵马对阵三万，这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有些遗憾，我与他的第一战，却也是最后一战。

        然后令我没想到的是，奇迹发生了。

        二王兄驻扎城外的两万多人马，忽然一夜之间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流成何，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可他们确实都死了。

        但这并不令人激动，而是不寒而栗。太可怕了！

        一直守护在前线的我更没想到，在我身后的王城之内，早已一场腥风血雨谢幕——我的大王兄，也就是苍国的世子，王位的继承人突然暴毙，死因不明，父王也突染恶疾，一病不起，王族中除我及几位王姐之外，仅剩一位四王兄，墨浔亦。

        我的这位四王兄一贯贪图享乐，素日沉迷于声色犬马，但其实是个极惜命，软弱且自私，心胸狭窄之人，他的疑心病极重，性情也有些暴燥，总之我从他的身上几乎看不到任何优点，可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成了唯一的王位继承人。

        果不其然，狡兔死，走狗烹，他登上王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凤家父子，而且我发现朝中一些官员的言行举止颇为怪异，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决心走上夺位之路，那是个雨夜。

        大雨瓢泼，我经过他的院前，发现院中开满了红色的花，我从书上见过，这叫凤凰花。

        我看着那满天满地的花，突然有些恍惚，怎么会这么多？他是何时种下的？我以为这园中只有如雪的梨花。

        我淋了雨，有些狼狈的站在凤千阑的面前，告诉他：昨天晚上，历经三朝的老丞相携尚书，中书省等一众官员，在我祭拜完父王从皇陵回程的途中，拦了我的驾。这些老家伙素日里一贯明哲保身，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大半夜的，自然不是找我叙旧。你猜这些老家伙同我说了什么？他们竟叫我去夺四王兄的王位。

        他一把捂住我嘴将我拉进房里，斥道：“公主休要胡言。”

        我兴奋的拉住他，“不是胡言，本公主若谋反却与那二王兄不同，虽也是篡权夺位，却也是众望所归啊。”

        “公主！”他一怒，看了我良久，蹙眉，“为什么？做公主不好吗？王上再如何，对你这王妹总是好的。”

        对我虽好，可他却容不下你啊，我的少将军！

        我笑着说：“那帮老家伙说，扶苍国社稷于危难，救黎民百姓于水火，是我公主应尽之责，我觉得他们讲的甚是有理。”

        我没告诉他，我知道闲云野鹤非你愿，富贵荣华非你志，所以我只能护你一世安好，予你盖世功勋，青史扬名。

        “凤千阑，你可愿助我？”我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他也望着我，目光里并没有多少温度，却非常深刻，如聚散流转的云，沉静之中蕴着汹涌，他问，“阿情，你真的想要那王权吗？你真的想清楚了要走那条路？”

        我点头，心中却想：那王权我自然是不稀罕的，可我只有这么做，才能护你安好。

        我说“千阑，只要有你陪着，刀山火海我也能踏过去。”

        那一晚，我没有来得及问他满院子的凤凰花是哪里来的，若我问了……我不知道，或许什么都不同了，也或许什么都不会变。

        黎阳侯交出了兵权，王兄果然令我收编凤家军。

        白云苍狗，转眼便是三年。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外，站着数不清的将士，他们手持兵刃，铠甲染血，双目刺红，神情凛冽，如同修罗般站立，在他们脚下的玉阶上，横七坚八躺着数不清的尸体。

        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肃杀，这是一场胜利之战。

        凤千阑站在我身旁，我对他说，“我做到了。”心里很沉静，并没有过多的喜悦。

        “我知道。”他亦是这波澜不惊的三个字。

        “这条鲜血淋漓的路，我是为你而走的。”在迈上的玉阶的时候，我说，看到他身形明显一僵，然后若无其事的迈上一阶，“我知道。”三个字，很轻，轻得我几乎听不见。

        此时的我们，已经不复从前了。

        原因？自是因那满院子的凤凰花，因那个他许过一生的女人，可我已不能放开他，我只能将他囚在我的身边，不然我所做的这一切，就太可笑了。

        我停步，侧首一笑，“我会予你盖世功勋，青史扬名。”

        半晌，他道：“你呢？”

        我笑容渐深，“我想要的，始终不过一个你而已。”重新迈步，我淡笑道，“从前我总想，若有一日能嫁你，那我墨轻情便此生无憾了。”

        “我不能娶你。”他还是这句话，我心头苦涩，仰头望着天空，“真是奇怪，千阑，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失去你的，我竟从来也不知道，明明是我先遇到了你……”

        “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我。”他对我说，眸中有一丝闪动，只是很轻微。

        但那就够了。

        我看着他，笑了，轻声问：“一世相伴，终身不娶，你可愿意？”

        他如水平淡吐出一个字，“好。”

        灿金王座前，殿外将士齐声跪倒，匍匐在我脚下，“王上！王上！”呼喊声响彻云霄。

        抬手间喊声消弥，我转向面前的男子，“我的将军，准备好了吗？让我墨轻情成为苍国的王，成为你的王。”

        他缓缓屈膝，跪在我脚下。

        我想——

        有他在侧，便不是孤独终老；

        有他在侧，这一切便都值得；

        有他在侧，我便能撑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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