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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洆洆?洆洆?”
一片混沌里有人在喊她,声音轻柔,咦……有点熟悉……洆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了……
舅舅?!
“舅舅……?!”
“你这孩子怎么大惊小怪的?”
年届而立的舅舅高憧俊朗斯文,生的一副相貌,有得一颗好头脑,现任Z大历史系教授,名声在外。
再加上小有资产,有车有房这条……不可不谓是优质男人。
但是俗话说的好,帅哥都有男朋友了。
洆队的思绪东飘西荡,看着自家舅舅的眼神已经散到了太平洋。
她不是……
洆队抬起手,仔仔细细地端详起了自个白皙纤细的手腕,好好的,没啥事。
……我在做梦吗?明明割腕自杀了呀
那种痛和失血的寒冷还清清楚楚地残留在她的神经末梢,然而一睁眼就到了十年前高考完后填志愿的那天晚上。
“……”
“阿又?洆洆?柚子?”
舅舅絮絮叨叨的召唤终于把她召回了人间,她苍白着一张小脸施舍了一个她知道了别吵的眼神给他。
……
“怎么了”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有久未开口说话的生涩,舅舅指了指她面前的电脑“……要报考哪里?”
说完眼里带着几分期冀望着她。
洆队恍惚着把视线挪到屏幕上,突然记起了这一幕。
她和舅舅彻底断去联系的开始。
“……让我想一想”
洆队对着暗下去的屏幕,垂了眼睫,舅舅这个词梗在她喉咙里出不来。高憧支吾了几声后默默出去了。
上辈子父母未去世之前舅舅与她的关系好到让父母吃醋,只是后来……谁都没想到舅舅就这么公然出了柜,与家里的关系瞬间闹僵,外祖父气的心脏病发作,父母忙于照顾又要调节舅舅和家里的关系,那段时间累到精神恍惚,终于在某次赶往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双双去世。
那时才几岁呢……
在父母的葬礼上哭完又在外祖父的葬礼上默默流泪,好长一段时间梦里的场景都是与三块墓碑静默对峙。
从此与舅舅的关系急转直下,或者说近乎恩断义绝更合适。
他不敢在她面前出现,唯一的存在感就是卡上不断增加的数额和时不时的询问短信。直到她考完填志愿的这一天。
洆队揉了揉太阳穴,她还没从生死的转换里回过神就又得开始思考。
高憧在客厅里坐立不安,他一会来回踱步一会坐着发呆,心底思绪翻腾。他从不后悔当年的选择,只是恼怒于当年的自己钻了牛角尖梗着脖子不肯再多关注家里一分一毫。
要是……要是……当年能够放下自尊去死缠烂打,哪怕老爷子不愿意看到他也去多守一守,也许就不会让姐姐姐夫如此奔波导致最后……
高憧捂着脸,皱紧了眉头,他的眼眶又开始发酸。
这时楼上传来了开门的动静,他怔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正在下楼的洆队。
像是在等待某种裁决。
洆队看着他紧张到手脚无措的模样,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上辈子是全然的恨,这辈子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
生与死走过一遭之后很多东西都能被看淡,唯独已经存在的悲伤事实不能,死亡再怎么原谅也只能成为心上的一道疤,不能碰也不能提。
洆队把手里的电脑递过去,抿了抿嘴,随后转身上楼。
高憧急急忙忙按亮了屏幕来看,看着看着眼睛模糊起来。
Z大历史系。
“小柚子~以后跟舅舅学历史好不好~??”
“不好!我要跟爸爸妈妈学医!”
“小柚子~~小柚子~~~”
“不要!”
“小柚子!你不答应舅舅就……就……亲你一脸口水!!”
“……离我三米远我就答应你”
“成交!”
洆队走进关了灯的房间,借着皎洁的月光拿起倒在飘窗上的相框。全家福里的笑容陌生又遥远,她轻柔的抚着将相纸隔离开的玻璃,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高憧自填志愿的那天后往洆队这里跑的勤了些,虽然每次都像背后灵一样跟着洆队不放……不过好像待遇也没有能稍微升一点级。
洆队冷了几天脸就放弃了,她熟知自家舅舅的脾性,绝对是给根杆子就能一直往上爬那种,她后悔起那天改志愿的举动了。
“现在,马上,立刻,从这里圆润地滚出去自己找事干”
终于某天她靠在飘窗上一边小口抿酒一边看书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把正在唠唠叨叨的高憧恶狠狠地轰了出来。
“今天晚上你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明天就换锁”
被关在门外还不死心不想消停的高憧听到门里面传来的带着冰渣的话语时立马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下楼去了。洆队合上书,抬起头仰望窗外的一轮明月,扯了扯嘴角。
就这样吧。
已经恨过一辈子,爱还隔着亲人的死亡不能触碰,不远不近,也刚刚好。
日子在这样的吵闹和威胁中过的飞快,一眨眼已经到了开学报道的日子。
洆队本来十分之愉悦,毕竟是全新生活的开始,但是……
她咬着牙看了一眼上蹿下跳的高憧,觉得脑袋里那根理智的弦随时可能断掉。
“……去车上等着”
她把净捣乱的高憧踢出了家门,自己开始收拾那些散出来的行李,所幸东西不多,一会就归回了原位。
行李箱扣上的时候有轻微的响声,在此刻安静的家中便有些惹眼,洆队沉默地环顾了一圈,扶起行李箱就拖着往门口走去。
上辈子这里是伤心地,出去之后就不愿意回来,这辈子想通了太多事,反而开始不舍,毕竟除了她自己,这里是唯一存留过曾经的地方。
那曾经日久天长地被心痛磨砺又随着她重生,已经成了捧在手心的温暖。
“爸爸,妈妈”
“去……上学了哟”
Z大是座在全国也排的上名的老字号全能大学,许多专业都闻名在外,实力雄厚,然而奇葩的是其中最出众的两个专业简直天南地北,毫无关系。
正是历史与医学。
所以每当开学的时候……两个没什么关系的专业也会……奇葩地靠在一起然后打擂台。
洆队虽然上辈子见识过一次但当她再次面对这种情形时也不禁扶额,她是真的不明白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学院能找出什么共同点来打擂台,拼人数吗?
……但这有什么好拼的?
高憧看着一脸呵呵表情的洆队内心虽然在窃笑,但面上无风无波,毕竟在学校,他的得意弟子们还在那边一眨不眨地关注着情况。
……形象偶尔还是得注意一下
洆队扶额完还是认命的拖着行李和正维持形象的舅舅过去了,呵呵归呵呵,贼船在挥手也还是要上的。
周围其实在她出现时已经炸开了锅,女生三五成群地小声叫着好帅,男生窃窃私语着是个美人,更别提身边还跟着个全校第一草的高憧高教授。
“高教授!!”
刚走到报道的地儿就听见有人激动地打着招呼,高憧一一应了,但是好半天也没人注意到要报道的洆队,他都能感觉到身边嗖嗖地冒着冷气。高憧只好咳了几声,指了指旁边“这个……咳”
“报道”
洆队非常简洁而有力的说了两个字然后自顾自在那张放着各种注册表格的桌子上翻找,找完了也不管目瞪口呆的师兄师姐们就摸了一只笔闷头开始填,高憧看到她行云流水般的一系列动作也有点小惊讶。
实在是注册表非常之……繁琐和令人头疼,不然每年开学也不需要派出这么多人手来指导新一届的小菜鸟们填表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繁琐和学校死活不肯简化……谁知道呢……
老字号的学校总有点怪规矩什么的……吧
“洆洆?!”
众人因了洆队的一个举动开始神游的时候主角却干脆利落的把表一交离场了,负责发放宿舍钥匙的师姐愣愣的告知她宿舍安排又愣愣的给了钥匙最后愣愣的目送她转身准备离开。
听到行李箱的响动高憧才回过神,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师兄师姐们还……木在原地。
洆队晃晃悠悠地拖着行李箱穿过人群,所到之处虽然一片热闹但暂时没什么人敢搭讪,大概是由于她那还没换下去的一脸呵呵的表情。
直到两家学院报道地的交界处,因为实在太挤……总免不了有点意外情况。
面前有人倒过来的时候洆队下意识放开行李箱把人接住了,那人扑进了她的怀里,脸颊贴着她的颈侧。
洆队怔了一下,第一想法是还好是个女生。
第二想法……身上味道还不错
“没事……吧?咦?”
反应过来之后她赶紧把人扶正,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惊出了声。
并不是来人太丑,相反面若桃李,是个十成的美人。
这是上辈子的老熟人啊。
洆队木着一张脸,她上辈子是不是把自己宅太久了?
她和苏唯安是……校友?!

洆队前世在Z大的医学院呆到毕业也没听说过苏唯安这号人,然而直到毕业后几年一起共事时她也不知道原来这个看起来相当矛盾的人竟然是她这辈子的校友,上辈子同院的同学。不过转念想想也是正常,平时没日没夜的泡在实验楼,累了就回寝室蒙头大睡……好像也没什么途径去了解这位校友。
心思绕了几回,但面上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以期看起来不那么出戏……毕竟对一个应该是第一次见的人摆出那种表情,是个人都要被吓到“没伤着吧?”
苏唯安因为刚才那一扑原本散着的头发此刻凌乱了些,她微微仰头,狭长的眼睛里波光涟涟。
美地目眩神迷。
洆队确定自己听到了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她打量了洆队半晌,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洆队前世与她处久了,便知道她这副清冷的模样尚算亲近,她又反反复复确认了一会,这才把苏唯安倒下的行李箱扶起来送到她手里“小心些,现在人多”
“恩”
轻不可闻的回答,洆队听清了,嘴角弯起一个发自内心愉悦的笑容。她拉起行李箱的拉杆,与苏唯安擦肩而过,高憧追着她的背影也匆匆离开这里。
报道的地方还是吵吵嚷嚷,苏唯安寂静地格格不入,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洆队离去的方向。
说来奇怪,刚才被挤倒的坏心情在看到那个女生嘴角的笑容时神奇地被抚慰了。
大概是因为那个笑容太真心,而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难得情绪。
苏唯安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很久,随后又走入人潮去完成报道的流程。
Z大有很多特色,除了一开学的注册表,长达一个月的封闭式高强度军训也是其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一绝。
洆队在哀鸿遍野里显得镇定无比,上辈子都不觉得有什么困难,这辈子不过是重来一遍而已,她和舅舅都是从小跟随外祖父习武,身体底子都相当好,不然从大学到工作那种天昏地暗的折腾劲她也熬不过来。
“阿又为何你这么镇定啊啊啊!!”
正收拾东西时被人从背后揽住了,洆队眼角一跳,不动声色的挪开一点,还是被抓住了衣袖。揽她的人是室友之一,名叫唐朝,也是Z市本地人。
洆队把东西整理好后看了看自己被揉皱的衣袖,不由得有些头疼。她实在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自家舅舅一般的人物,自来熟而勇气十足,在其他两个室友还在远远观望她时就黏了上来。
她其实没众人眼里想的那么高冷,从前也只是……需要独处不愿意同人接触,最后导致不太会同人来往,碰上如唐朝高憧此类,除非触到了耐心的底线,否则良好的家教只让她无可奈何……
“赶紧去收拾,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去基地”
洆队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衣袖拯救出来“我出去走走”
入秋的天气不凉不热,夜色便显得舒适无比,若是不理一路上没停过的窃窃私语,这步散地确实十分舒心。
洆队已经好久没有过这么闲适的时光,所以就算不时被围观她也没有提前结束的打算。
“恩?”
她是漫无目的地散着步,不知不觉人就渐渐少了,周围安静下来。
面前是一片小湖,周遭是高低起伏的树林,但本该十分寂静的景致里却传来被刻意压低的喘息声。洆队哼了哼,干站了好一会,还是决定上前去看看。
她不知道的是,新的命运从这一刻开始,才正式转动了开始的齿轮。
托了月光的福,小树林里不至于漆黑一片,她悄悄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出不远,就清楚地看到了那里的情景。
洆队万万想不到会看见苏唯安,她被身前的男人压在树干上,表情麻木,目光空洞,脸色惨白地像一张纸。
……
洆队瞄了一眼男人光裸的下半身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上辈子确实听闻一向冰冷的苏唯安曾有个爱到卑微的人,可也是导致她一生悲剧的人。
她烦恼于该转身离开还是上前制止,苏唯安的模样不像是情愿配合。
但要是出了乌龙洆队也丢不起这个脸。
只是最后所有想法都在苏唯安的目光投过来时烟消云散,洆队泄了气,快步上前一记手刀劈在男人颈间,男人的动作定格了几秒随后整个倒在地上,她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男人就十分嫌弃地补了一脚把人踢开了。
洆队看着还在硬撑的苏唯安默默扶了额。
……老同事给了她一个神展开,她要怎么接?

“……”洆队沉默了半天去想怎么开口,但想好了之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情况不论说什么都有点ky。
她望着低着头还兀自在颤抖的苏唯安,叹了口气,然后从外套里摸出一包纸径自走了过去。
“……出血了,要去医院吗”
洆队蹲下身毫不避忌的看了一小会,苏唯安察觉到她的靠近时浑身都绷紧了,无奈身上没有力气腿还发软,只能任由洆队的视线在她的私处扫来扫去。
她听见洆队的问题时咬紧了下唇“不用,有药”
有药?经常发生?
洆队给了苏唯安一个古怪的眼神之后抽出几张纸准备帮她清理狼藉不堪的下半身,苏唯安下意识躲了一下,被洆队捞了回来。
说实话洆队这时候还没意识到眼前这个苏唯安不是十年后见识过大风大浪永远面不改色的主刀医生,她亦不是那个一换上白袍就面瘫的徐主任,所以她感觉不到眼下的情况多么尴尬……
对脑内开启了医生模式的洆队来说,苏唯安目前只是个病患罢了。
苏唯安不知道这些,所以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她现在也是脸上烧红一片。
洆队把那包纸堪堪用完才将苏唯安清理好,她还很贴心的为她把内裤给拉了上去……这份贴心大概只是自认为……起码苏唯安内心是羞愤欲死。
“…………得及时涂药,你这样子回寝室可以吗?”
贴心小天使又抛出了个重磅问题,洆队鄙视地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男人,眼里的嫌弃意味十分明显“还是说你们原来就打算……咳,回寝室的?”
苏唯安把视线挪到男人身上之后就一直没有挪开,若不是这时候还没有恢复过来她应该已经走过去了,洆队看了一眼她脸上那大写的担忧两字就开始在心底抽了自己自己几巴掌。
看样子是多管闲事了
她耸了耸肩“一会就醒了,不用担心”
所幸刚才手底下留了几分力,不然让他睡到天亮苏唯安会要直播吧……
想想洆队就打了个寒颤,先不说上辈子苏医生就有一手耍刀的好技术,现在她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不会再执起手术刀……日久天长下来此消彼长,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刚才是抽哪门子风
洆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准备走人了,转过身去之后还是不放心的回头叮嘱了一句“……记得涂药”
然后就傻在了原地。
因为苏唯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靠着树干坐倒在地上,洆队赶紧去找她的手腕摸脉,又检查了几次体征情况,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受了刺激晕过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考虑了下目前的情况还是俯身把她的衣服整理了一下,随即抱起她往外走去。
至于那个昏迷中的男人,她才懒得管,随他吧。
高憧在附近有一套闲置的公寓,还没开学之后就把钥匙给了洆队,她决定把苏唯安带到那里安置。
万幸夜深了,路上都没什么人,不然大概明天论坛上就要炸裂,毕竟她和苏唯安目前都是话题人物,一点小事都能扯出斗大的风波,她没兴趣也没精力去处理,当然是能避就避。
公寓离学校不远,在某个小区里,所以也没用多久就到了。
洆队用肩膀撞下开关那一刻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这公寓看起来设备齐全,不用她再操心缺了什么。
她把苏唯安放到主卧的大床上后大口喘息起来,人不重但一路抱过来也是呛地慌,她这锻炼过的身板也觉得有点超支。
光顾着喘气的洆队没注意到躺在床上的苏唯安已经睁开了眼睛,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复杂。
她等呼吸平稳下来之后就拿出手机,看样子是准备打个电话。
“……恩,今晚不回去了,有事”
“……不不,不是大事,明早集合的时候把我的行李带上就好”
“恩,谢谢”
房间里太安静了,洆队把声音压低了似乎也没什么用,苏唯安甚至能听清楚那一头活泼清丽的女声,说话的时候显得十分激动。这份激动衬的洆队的声音更加平静清冽,她的语气不疏远也不亲近,卡在某一点上,刚刚好。
整个通话还不到一分钟,洆队背对着她靠在门口,把手机收好之后微微仰了脑袋,似乎在想什么。
也可能什么都没想,因为下一秒她就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苏唯安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然后换鞋的声音,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太累了。

洆队迷迷糊糊梦到了苏唯安,前世的苏唯安,她感觉似乎梦见了很多事,最终惊醒的时候只记得她割腕自杀时的场景。
她是那么美啊,哪怕脸色苍白,那精致小巧的嘴唇也失了血色,美的让人做噩梦。
洆队重生回来之后常常在想,不知是不是受苏唯安的影响,她最后竟也选了那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但眼下她顶着满头的冷汗,在晨曦里平复剧烈起伏的呼吸,主卧室虚掩的门里透出微弱的光,想必苏唯安已经醒了。
洆队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以提醒自己现在是十年前,所有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她平定下来之后就从沙发上起身,活动了一会酸痛的腰背之后去洗漱了。
凌晨五点的时候苏唯安把一切都整理干净之后走出了主卧室,她听着卫生间的响动,抿抿唇坐在沙发上。
“醒了?睡的怎么样”脖子上还挂着毛巾的洆队一出来就看到了苏唯安发呆的场景,她擦着下巴上残留的水珠,就靠在墙边。
苏唯安被召回了神,她有些局促“恩,还好……谢谢你”
“唔,收拾好了回学校吧,集合时间要到了”
洆队指了指昨晚上倒腾好的新行李箱“你回去再收拾也来不及了,昨晚上时间仓促,在超市晃了一圈,这些你凑合着用吧”
说完洆队就返过身走回卫生间去处理毛巾,她有些意兴阑珊。
昨晚上的梦让她意识到面前还风华正茂,没有被完全冰封的人已经不是她熟悉的同事,她们目前只是陌生人。
苏唯安很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本来想说的话全部吞了回去,她垂了眼睫,安安静静的不再准备说话,两个人一直沉默到把苏唯安送上集合地的大巴,也没有再交谈。
洆队匆匆忙忙的一路狂奔,总算上了自己班的大巴,唐朝一眼就看到了她,在座位上激动地挥着手。
洆队坐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也不管在耳边吵闹的唐朝,迎着晨光陷入了深眠。
这一年军训时的天气十分给面子,不冷不热,倒也没让初入大学学园的小菜鸟们额外受苦,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解散之后吃完饭倒头就睡,本来难熬的日子竟也是一眨眼的事。
洆队从头到尾过的像个没事人一样,晚上还有精力在宿舍的公共阳台上靠着吹吹风,看看月亮。
好看的人哪怕只是站着也自成风景。
苏唯安看过一回,远远的,也不得不在心里赞叹。
洆队女生男相,散发时有一份女儿的阴柔,把头发利落扎起时又显得十分英气,她通身都是光风霁月的气质,就算穿着宽大的军训服,随随便便往那一靠,也能让人陡然生出一种飘渺感。
像是随时会乘风远去。
苏唯安被自己的想法弄地一怔,正好洆队的目光扫了过来,她歪着头朝她微微一笑,随后伸了个懒腰回了寝室,引得围观的女生一阵哀嚎。
她和她的会面也就止于那一回。

转眼就到深秋,Z大校园里颜色开始泾渭分明,青色黄色和间或夹着的红色染透了一片。
洆队换上了厚一点的外套,依旧是每天该上课的时候上课,没课的时候就带着书随便找一间空教室,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被她召来的狂蜂浪蝶往往随后汹涌而至,偶有几个进教室的,但大部分都还是只在门外徘徊一会,偷拍几张就无声撤退,没人敢扰了她看书的雅兴。
高憧和唐朝两个奇葩除外。
洆队对这两个人简直无法可施,高憧她能说重话但架不住人不要脸,唐朝则是每次刚好能踏在她临界的点上,兼之不怕她的冷脸,躲也躲不开。她现在是一派明月照大江的气场,随这两个人去了。
这天下起小雨,难得两朵奇葩都没有来干扰她看书,洆队就着雨声和风声舒舒服服地在某间空教室呆了许久。
然而好景不长,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碎了她那一方天地的宁静,洆队拧了拧眉,抬头看向推门进来的人……
有一大波。
看来是出了问题临时调动了教室,洆队这么想着,轻轻合上书,又仔细收好,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拎起包准备换地方。
苏唯安隔着人群一眼就看见了没什么表情的洆队,她正准备离开,视线扫过来之后脚步顿了一下又大步流星地迈开了,比刚才的起身更像落荒而逃。她勾了勾唇角,握紧了身边男生的手。
“怎么了?”被突然加重的力道惊了一下,男生转过头来问她,苏唯安抚了一下他的脸,摇头示意没事。
“去找位置吧凌晨,要上课了”
名叫凌晨的男神含含糊糊应了下来,他旁边的男生指了指刚刚走出门的洆队,笑的十分猥琐“历史系男生的女神,女生的男神,亲眼看看果然更有味道”
凌晨听完给了他一巴掌,拉着苏唯安找座位去了。
“算了算了,哪比得上你家苏唯安”
背后传来被打的男生带着酸意的声音,随后就淹没在上课铃的铃声里。
一班学生等了许久,始终不见老师,交谈讨论的声音就大了起来,嘈杂非常。
在教室外的洆队一脸日了狗的表情,她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目光凌厉的扫过眼前拦着路的高憧和另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相貌只是一般清秀,只是笑起来十分好看,有股阳光的味道。
洆队前世在学院里往来甚少,但老师却认的齐全,她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最后是高憧咳了一声,开了口“……洆洆,要不要进去听听课?”
“你一声不吭地拦着我就为了这件事?”洆队仰了仰下巴,脸色阴沉。
高憧被她的脸色吓地诺诺,尴尬地不知道怎么接话,洆队看着那男人下意识把他护在身后,眼底神色复杂了起来。
“许睿,医学院新聘的教授,你好”
洆队暼了一眼男人伸过来的手,挑眉不语,心底想这人的说话语气跟本人真是错位严重,许睿也没有被她这种态度打击到的意思,固执地伸着手不肯收回去。
高憧望着她,眼神里带着祈求,洆队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她知道这两个人想要什么,但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是否愿意给。
洆队不愿再伤人心,也不想伤疤被人揭起,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做出了一点妥协。
她退开几步,示意许睿先进教室“上课了,先进去”
许睿和高憧对视一眼,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当下也不再纠缠,许睿接过高憧手里的书和教案大步走进了教室。洆队瞪了一眼讪笑着的高憧,无奈地跟了进去……
老师从后门进来还真是稀罕事,更别说后面还有一个历史系的女神,洆队听着嗡嗡的说话声咬了咬后槽牙,硬生生忍住了拔腿就走的想法。
她胡乱找了个角落里的座位坐下来,没注意到周围坐了些什么人,等到一一看过去的时候,浑身都颤了一下。
真是祸不单行,左边隔着几个位置坐着的,正是她不太想碰见的苏唯安。

苏唯安从洆队再次踏进这个教室的时候就分了一点神在她身上,她看起来像是尴尬过了头,急急忙忙慌不择路,就这么坐在了她左边隔了几个座位的位置上。
过了一小会苏唯安等来洆队惊讶混着不乐意的情绪的视线时,也如意看到了她脸上僵住的表情。
她弯了弯唇角,手里的笔记起笔记的速度越发流畅愉悦。
跟此刻洆队的心情刚好相反。
她从坐下起就发现了苏唯安身边坐着的男生赤裸裸的打量视线,这让她不由得又想起那个晚上的事情,皱起的眉心里带了几分厌恶。
果然当时就不该留手,让他裸着下半身躺个十几分钟算他占了便宜。
洆队一边把包放好一边在心里开起了全武行,很快她又发现了一件能犯尴尬症的事。
——她没有书,这种环境下也看不进自己带来的书。
所以,大概,也许……她只能空着桌子听许睿讲课了。
好在Z大医学院的课程安排都很超前,大一除了公共基础课还有专业课的基础理论课,许睿今天主讲的就是解剖理论。她上辈子用了十多年学医从医,这点东西还是能倒背如流,暂时没有书也不打紧。
然而这件事旁的人并不知道,在他们看来,洆队支着脑袋盯着黑板的模样……明显就是在走神。
同时她涣散的目光很好地做了佐证。
但事实是因为许睿讲的内容太熟悉,她哪怕分出了九分心思神游,剩下的一分也能轻松跟上他要讲的内容。
“唔,恩?”身边细微的响动声把洆队的思绪惊回了教室,她轻声哼了几下,讶异地看向已经坐到身边的苏唯安,她把书摊给了她一半。
苏唯安学她支了脑袋,斜斜一眼过来,远山眉梢挑了起来,洆队从中看出了几分戏谑,她张了张嘴,要说的话却一股脑堵在了喉间。
说我上辈子学医的,不需要书?
还是我看到你后知后觉犯了尴尬症,希望你离我远一点?
苏唯安看她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扭过头去,只轻声说了句“谢谢”就又开始了“神游”,她掩唇悄无声息地笑了一下。
每一次接触都能颠覆之前的印象,真是个有趣的人。
洆队自然察觉到了这个笑………她表示还是不太习惯,于是不自在地又把身体稍微往外挪了一点。
这节满是“惊喜”的课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苏唯安的男朋友很识趣地没有靠过来。
或许还能加上一条,苏唯安身上淡淡的馨香让她觉得心中安慰了一点。
下课的时候洆队没有急着离开,许睿这次没有过来纠结些什么,收拾好书和教案就匆匆走了,大约是还有课,骚动的学生们也没有朝她和苏唯安围过来,但洆队听到了不少快门声,想来今晚的论坛又能炸上天。
凌晨被苏唯安打发出去在外面等着她,她则安静地坐在洆队身侧,盯着她。
洆队撇撇嘴角,伸手帮她合上书“不去赶课么,课间休息时间向来不太够”
“想说件事情,但一时想不起来”
“……关于?”
洆队眼角抽了几下,心里升腾起不详的预感,苏唯安眯起眼睛,突然倾身俯在她耳边。洆队被湿热的呼吸刺激地抖了一下,一时之间也忘了躲开。
所以苏唯安的一字一顿她听的很是清楚“上次的事,我会好好谢谢你的”
谢谢?谢谢?谢谢!
……洆队呆滞了,愣愣地目送苏唯安抱着书走出教室,步伐轻盈,身形优美。
这还是冰山么?这不是吧!这并不是吧!
她前所未有地后悔起没有好好了解下老同事的过去,现在的苏唯安神秘又陌生……让她突然有点害怕。
洆队以为前世从小闷骚的自己被压抑到面瘫的地步已经算登峰造极,现在看了苏唯安才觉得一山更有一山高。
怎么就有种从此没有安生日子过的感觉呢
她拎起包沉默走出教室,外面小雨下的淅沥,风里的温度越来越凉,洆队拉上了外套的拉链,双手插进口袋里,转身朝楼梯口去了。
眼下还有个麻烦要解决。

缘分这个东西啊,有时候就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良缘也好孽缘也好,躲不掉。
不过这点似乎正撑着伞在路边等人的洆队还未能深刻的体会到。
她当时只要随便抬一抬头,就能对上三楼某间教室窗边带着探寻意味的视线,那来自苏唯安。
但现实是洆队没有左顾右盼的习惯,她盯着雨幕里的某处出身,深黑的眸子仿佛沾了湿气,晕成一幅朦胧的山水画。她周身都是冷漠的气势,整个人像是要与这个世界一刀两断。
高憧冒着雨赶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个地方狠狠疼了起来,雨水打湿了他的眼镜,他却觉得眼眶也一起被打湿了。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洆洆……?”
洆队倏然把目光转向他,那目光冰冰凉凉的,没什么感情,直让高憧在心里打了个颤,他很久没见过这种眼神了。
但其实说很久也只是从填志愿那天开始到现在。
“你来了”洆队过了好久才动了动嘴唇,那薄唇吐出的声音在雨里染了几分飘渺感,听起来有几分不真实“我有话要说”
高憧感觉喉咙一紧,胸口漫上了窒息一般的梗塞感,他一个字都回不出,只能艰难地点头,示意自己听着。
“不要再得寸进尺”洆队白皙匀称的手指握紧了伞柄,指节发白“你和许睿,爸爸妈妈当年没有反对,所以我也不会反对”
“但不要再试图让我接纳他,流过的血,没那么轻易能让你冲刷干净”
洆队从许睿的课堂上出来的时候心上就像压了一块石头,她不知道怎么去描述这种感受,难过的,歇斯底里的,无措的,或者纯粹只是愤怒。
医学对她来说意味着那么三分喜爱六分习惯,剩下一分是源于对父母的怀念,洆队知道高憧想抓住的是这分怀念,也知道他也想让自己能有种怀念父母的方法。
只是这分怀念下面藏着的就是她的疤,陈年却依旧没有完全愈合。
洆队以为时日漫长,只要不碰,总有一天会慢慢长好,兴许那时她就能给高憧他想要的,并开口再叫他一声舅舅。
但不是现在,她还没从死去的阴影里完全脱离,思考和安抚的时间都太短。
“……现在回去吧”
洆队看见了不远处同样淋着雨的许睿,神色镇定冷酷,双眼通红。她别开头,用力闭了下眼睛,忍下了心头的酸涩。
谁愿意伤害谁呢?
许睿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就站在高憧身边看他目送洆队离去的背影,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手抬了又落下,最终只是拍了拍高憧的背。
高憧抬眼望向他,胸膛剧烈起伏,侧脸下颚的线条绷地死紧,牙齿都在格格作响。
“是我太急了”对视良久,许睿才叹了一口气温声说道。
高憧想着那一年在葬礼上也是这么看着洆队小小的背影离开,那背影也像现在这样充斥着悲伤无助和难过,只是更加明显。她回头看过自己一眼,流着泪的眼眸红地让人揪心。
她说“走开”
就像现在她说“不要再得寸进尺”
他只能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让眼泪落地太肆意,洆队有这个资格,高憧没有。
许睿拉着沉寂下去的高憧往教师公寓走去,他喉咙里梗了太多情绪,而且担心着高憧着凉生病。两个人都需要休息一会冲个澡平复心绪。
他们没看见洆队走了没多远就停了步子,转过头来目送他们相互扶持着走远。
她紧咬着下唇,本就浅淡的唇色惨白一片。
上辈子借着距离可以麻痹自己不去顾虑高憧的感受,这辈子却近在咫尺,无可奈何。
高憧把她一手带大,他在洆队心里的地位又岂止一个舅舅可以言明?
而就是这么一个撑起了她大半个世界的人把她的整个世界都弄塌了,那种失重感,那种像是被背叛一样的感觉……
在日后的岁月里把她逼成了另一个人,所以当最爱的人出轨时,她放下和狠绝下杀手都轻而易举。
伤了自己的东西,丟了不可惜。
“……让我静一静”
洆队深深吸了几口气,再度迈开了步子继续向前走。
这一切都被托着腮的苏唯安看的清清楚楚,纵使她看不完全洆队的表情,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这不妨碍她从洆队身上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气息。
陷在黑暗里的无助和悲鸣。
真是太熟悉了呢
她轻轻笑了笑,然后伸手握住了凌晨搁在桌面上的手,凌晨似乎对她这种举动习以为常,自顾自地跟身边的女生说着话。
所以也就错过了苏唯安眼底一闪即逝的,暗沉的光芒。

那天一场小雨之后天就越来越凉,渐渐有了冬天的气息。
高憧淋了雨之后虽然被许睿押着洗了澡又喝了姜茶,但终归是生了场大病,仿佛这些年的情绪一夕就爆发了出来。
洆队在宿舍收拾书时唐朝就在她耳边讲着高憧上课昏倒时的场景,明明周围都是冷的,她心里有股火却越烧越旺。
中国通史塞到书架上。
叫你不撑伞!
中国近代史塞到书架上。
叫你淋那么久的雨!
旧唐书塞到书架上。
叫你得寸进尺!
书架上的书放的越来越杂乱无章,洆队拿起最后一本线装的阅微草堂笔记,重重地搁在桌子上。书挺轻薄,但架不住洆队手上用了劲,唐朝被那一声响吓的忘了说话,嘴巴微微张着,配合表情怎么看怎么滑稽。
“我出去一趟”洆队拿了椅子上搭着的风衣,一边穿一边开门。
报道那天虽然有高憧领着,但并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也就导致现在唐朝一脸错愕地看着洆队冲了出去,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于此同时,Z市市三医院。
许睿站在高憧的病房之外,一边往里看一边听着医生的嘱咐,那是院里有名的中医,六七十的老头,头发都花白了却精神矍烁,面色红润,说话时中气十足。
高憧从上课昏倒被紧急送到医院之后就发起了高烧,一连几天都是神智不清,呓语连连,各种检查也做了,药也喂了,水也挂了,最后却仍旧没有起色,许睿看着高憧日渐憔悴消瘦下去,自己却束手无策,一米八几的人急到几次偷偷躲到角落里流泪。
后来院方换了个老中医来看诊,老头探了脉看了脸色之后絮絮叨叨问了很多,最后开了个方子就叹着气走到病房外,许睿心都揪了起来,他追了过去询问病情。
老头说“忧思过重,借着这次风邪入体一起发作,这病,得慢慢养着”
他说到这里时停了一下,一副又是不忍又是有几分生气的模样“年纪轻轻的,就莫要想太多了,这人生刚过了多少?”
许睿怔怔的,没有接话,他等老头走了之后无力地靠在了一边墙上,仰起头,用手背覆在眼睛上。
哪怕只有一分一毫也好,他也想为高憧分担那么一些痛苦。
这样起码,此时不会在这里被无力感残忍地折磨。
过了良久,许睿用手撑着墙站直,他用力吞咽了几下,腮边的线条紧了又松。此刻再怎么无力他也得振作精神,高憧这一病不止他自己落了许多事,许睿这里也有东西要处理。
他指定的课代表这时应该到了医院门口。
洆队从出租车上下来之后在原地站了十几分钟,她出来的匆忙,没有带包,就穿着黑色的风衣在寒风里一杵居然生出了莫名的凄凉感。
她盯着脚上的靴子,眉间攒了一重叠一重的情绪,深的像刀刻一样,无从疏解。
许睿一到门口视线里除了盈盈立在一边,面带微笑的苏唯安,就是现在门口不肯动显得十分扎眼的洆队,而顺着他的视线,苏唯安也看到了洆队,这一眼过去她脸上的笑容就带了点特别的味道。
许睿长腿迈了几步就走到了她身前,苏唯安把手里的教案递给他“您的教案”
“谢谢,这些日子还要麻烦你多跑几趟了,高教授那里的事情太多”许睿接过教案,说到高憧的时候颇为不好意思,毕竟苏唯安是他的课代表,高憧的事不仅隔了年级还隔了学院。
苏唯安嘴角仍是标准的礼貌微笑“没有关系,高教授的身体要紧”
许睿摸了摸下巴没来得及刮的胡茬,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再接茬,他暗暗看了洆队很久,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您认识洆队?”
两个人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才被苏唯安一句状似不经心的话给打破,许睿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英气的眉却拧在了一起。
苏唯安看他这副警惕的姿态唇边弯起的弧度又大了一些,她此刻光明正大地盯上了一脸沉郁的洆队“只是随口一问,您可以不必介意”
这两个人轮番而来的视线实在惹人注意,本就对此敏感的洆队终于舍得抬头去找找谁总是盯着她。
……
呵呵。
洆队从宿舍里积下来的情绪在心底写成了两个字。

在医院门口看见许睿还在洆队的意料之中,附带的苏唯安却是个大大的意外,她此刻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看见这个满面微笑的人更是觉得头痛。
洆队揉了揉眉心,又磨蹭了一会才犹豫着小步走到有些不知所措的许睿身前。
下巴上满是胡茬,眼睛里的血丝密密麻麻,明明距上一次见面也没过多久,许睿的双颊却浅浅地凹了下去。
许睿对着走过来的洆队,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气势,手指摩挲着教案的封面,讷讷不语。
“……他怎么样?”
“高烧,还昏迷着,医生说得慢慢养”
洆队注意到许睿回答的时候把教案捏出了褶皱。她垂了目光,不敢再看此时许睿的表情“进去吧”
“你……”许睿沙哑的声音里有点惊喜“要去看看么?……”
“恩”
在一边看戏的苏唯安不甚在意自己在两人对话开始时就被忽略的事,她从头到尾视线就没从洆队身上挪开过,嘴边上虽说还挂着笑容,但眼底的神色分明是严肃又认真的。
好像在研究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一直安安静静的她在“不得了的东西”准备和许睿一起去病房时出其不意地伸手拉住了她。
洆队看着自己小臂处那只纤纤素手,转过来的脸上如果能实体化表情……应该能看见一串省略号。
…………
黑色风衣衬着苏唯安的手越发白皙,看着甚至有种苍白意味,这也就显得手背上的青筋越发明显。
真是脆弱又美丽。
洆队打量着抓住自己小臂的手,一时也忘了自己刚才带着点怒气,想叫她放开的念头。
“好看吗?”苏唯安倾身靠近了一点,嫣红的唇就快贴到洆队耳际,洆队却出奇地没有像前几次那样下意识躲开,她抿着唇,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
她很不高兴。
“好看,好看地很”洆队一字一句的回答,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加重了音,有种将怒的雷霆气势。
苏唯安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更没想到她刚说完就用另一只手覆在她抓着她的那只手上,轻轻巧巧的握住,然后扯了下来,力道大地让她随之踉跄了一下,被拉着跌进了洆队的怀里。
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只不过差了洆队环抱她的那双手。
两个人的身体亲密无间的贴合,苏唯安的侧脸挨着洆队的脖颈。洆队微微低了头,唇落在她的耳边,她沉默着,呼吸间的热气轻柔地打在小巧的耳垂上。
苏唯安从脸颊贴上那种熟悉的温度之后就真的怔住了,洆队的怀抱不厚实也不宽大,窄窄的,像是仅能容纳一人的狭小世界,却自有安心的感觉。她们贴地太近,又太久,久到苏唯安几乎能嗅到上次不曾嗅到过的气息,浅淡又难以捉摸,令人沉醉。
是什么呢
耳畔的湿热呼吸让她的思维迷糊起来。
以至于到现在都没发现洆队的双手都静静地垂在身侧,没有完成这个拥抱的意思。
“苏唯安”洆队终于走出了沉默“忘掉所有的事情,别再试图靠近我”
她的眼底酝酿着暴风雨“我没什么值得你探究的东西”
这场暴风雨瞬间淋醒了苏唯安,洆队能感觉到怀里瘦弱的躯体僵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苏唯安的脸埋在她的颈间,她看不见她的表情。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呢
苏唯安无声的勾起嘴角,她用力挣开了洆队握住她的手,随后两只手一前一后迅速又近乎温柔地抱住了洆队修长的脖子。
洆队只来得及感受到苏唯安轻轻蹭了蹭她的脖子,然后就被按着肩膀推开了。
“天气太冷了”苏唯安嘟囔着解下自己颈间的围巾,给木然的洆队轻柔地围上“下次多穿一些”
下次?
围巾带着苏唯安的体温和香气,洆队无意识的用下巴蹭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被自己的动作雷地外焦里嫩。
谁哔——要下次多穿点?
洆队觉得自己已经丢进了闷骚界的老脸,头脑发热之后围巾也没扔回去就愤愤地迈了步子,只求离这里越远越好。
……但俗话说的好,祸不单行。
洆队撞上目瞪口呆的许睿时,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再试着张嘴……还是没说出话。
许睿的表情相当扭曲纠结,翻译出来大概是我爱人的外甥女也是弯的然后被我撞见了和我新选的课代表有一腿怎么破?!急,在线等……
洆队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笑容无邪的美人,又望着欲言又止的许睿,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她已经忘记自己是用怎么样的气场一路从寝室冲到这里来的了。
“走吧”
洆队无力地扯了扯围巾,耷拉着脑袋率先往住院部走去,许睿眨了眨眼睛,冲着还没走的苏唯安尴尬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洆队可不知道高憧的病房在哪……
苏唯安等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淡了下去,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凌晨的名字在来电界面闪烁着。
苏唯安滑过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怎么了?”
“为什么还不回来?”手机里传来的男声有点失真,但不难听出其中的阴阳怪气,苏唯安却不生气,软和了声音“医院有点远,我马上回去”
“十分钟,只给你十分钟”
“好”
苏唯安挂断电话,握紧了手机。
这样就好。
十一
唐朝自那天洆队摔完书冲出寝室之后再见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或者早出晚归,或者夜不归宿,总之唐朝一早睁眼的时候很少能看见平常这时候应该靠在椅子上看书的洆队,时间久了其他两个室友连澄和江泊都开玩笑说好不习惯。
可不是么
唐朝有些蔫,在寝室里看不到,偶尔在某间上课的教室逮着了,也是只能远观不能亵玩,那是学姐学长们的课,贸贸然冲进去大概就是被拎着丢出来的下场。
历史学的学生们最有名的特点就是不能干扰他们上课和学术研究,否则上一秒还文质彬彬礼貌无比的他们可能下一秒就会一拥而上把你撕地越远越好。
唐朝没有挑战这种特点的勇气,她每次一在教室里逮着洆队支着脑袋不停写着什么的身影也只能暗搓搓地盯上好久然后黯然神伤地离去。她的脑回路一直停在找到洆队却不能调戏好伤心嘤嘤嘤这个层次上,完全忽略了为什么还是大一的洆队会和学姐学长们坐在一个教室里………
洆队现在的日子平静又难熬,高憧和唐朝两朵奇葩终于暂时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但……她现在没什么能悠闲看书的时间。
那天去了医院被领到高憧的病房外之后,洆队最终还是只隔着门上的窗口看了很久,没有进去,许睿苦笑,也不勉强她,只说请她陪着坐坐。
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洆队头一次知道一个人居然能絮絮叨叨自顾自地念这么久。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吭声,只是时不时点头示意自己在听着,免得破坏了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许睿追忆往昔的心情。
凌晨的医院从走廊灰色的地面和白色的墙上都散发着寒气,洆队有些冷,困倦渐渐席卷了她的意识,她的思维开始涣散起来。
事情就算经历时再觉得漫长,真正宣之于口时可能也只需要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
就像她的上辈子,就像许睿和高憧的以前。
真是某种奇怪的落差。
许睿的声音讲到结尾都已经嘶哑地听不清了,洆队觉得周围越来越安静,直到被巡夜护士的脚步声惊回了走远的思绪。
“麻烦拿一张毯子给我”
那个护士原本还在打着呵欠,骤然听到这句话时表情称的上难看,然而这种表情只持续到她看见洆队的脸之前“好……好的”
洆队看了看歪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许睿叹了口气,心底莫名有些怅然,她从急急忙忙又折回来的护士手里接过厚厚的毯子,轻柔地盖在许睿身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睡吧,明天就没事了”
然后第二天精神了许多的许睿就笑眯眯地把高憧因病落下的那一摊子事一股脑塞给了洆队,理由冠冕堂皇“苏唯安是我的课代表又不是高憧的,总不能太麻烦她”
“……我记得他有个助教”
许睿挠了挠下巴,讪讪“他讲课的思路和方式都挺奇怪的,人小姑娘跟不上……”
“那你原来找苏唯安能帮什么?”
“递资料……好歹让小姑娘死的充实一些”
洆队忍住上涌的气血“那我能干什么”
“备课拟考查题目然后检查”
兴许这一嘴说的太自然,许睿脱口而出后静默了几秒钟。
“不是高憧的意思……我昨天看到你的时候就这么想了,他总说你肯定能懂他的思路”
“他这个人,要是等复课之后发现一班学生跟不上了……一定会把整栋教学楼掀掉的”
……
我要是没来你打算怎么办?凑钱给学校翻新教学楼吗?
吐槽归吐槽,洆队看着在病床上近乎形销骨立的高憧还是接下了这个苦差事。
从此她的日常就从上课看书变成了上课找资料备课……给助教翻译高憧的思考方式。
高憧闲置的公寓里有不少书和资料,还有一些在教师公寓,也被抽空回来收拾东西的许睿打包送了过来,由此她不上课的很大一部分时间是窝在那间公寓的书堆里挣扎,顺便接待一下高憧的助教。
助教姑娘叫云江,人美声甜,思路正常,反应速度算上乘,但洆队每每给她讲东西讲到口干舌燥心火上涌的时候都在想当初是高憧摘了眼镜还是姑娘被什么蒙了心,竟然让一个正常人成了一个怪人的助教。
好在即使从小被高憧一手带大,又有外祖父从旁调教,沾了一堆他们的臭脾性,洆队也还是有个唯一没被他们带歪的地方。
她在教习这种事上格外有耐心。
一段日子下来,两个人处的还尚算和谐。
如果在这个出了太阳的星期五下午下课后没见着苏唯安和……唐朝同屏的画面的话,世界对洆队来说可能更美好。
“阿又阿又!”
前有扑过来的唐朝,后有跟过来似乎有事要说的云江,一边又带着让她心惊胆战的微笑的苏唯安。
昨晚上通宵写“翻译教案”的洆队觉得眼前有点发黑。
十二
“……你们怎么来了?”
洆队从早上开始就头疼欲裂,一不小心就喝多的烈酒和整宿缺失的睡眠让她这个身体底子不错的人也有些消受不起,她把上课时才戴上的眼镜往下扒拉了一点,用大拇指和食指不住揉着眉心。
在场唯一明白这情况的云江迅速把扑过来的唐朝拉开,死死地拽住。
唐朝本能反应似的挣扎了几下,一看见云江气鼓鼓的表情时人就软了,乖乖举了白旗。
她颜控病入膏肓,只要长的好看连洆队苏唯安之流都敢以炸碉堡的气势冲上去,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更别说长的美看上去还很好捏的云江
“洆队今天不舒服,你别闹她”唐朝一下子乖地让用尽了全力抓着她的云江颇觉不好意思,就小声解释了一句,唐朝听了后再看看洆队的脸色,恍然大悟,也就真的放弃了再扑过去的心思。
她们俩的互动心烦意乱的洆队没有注意到,她把眼镜扶正,伸手撑着门框,漆黑的眸子像起了雾一样,朦朦胧胧。
“来这干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语气里的不耐呼之欲出,唐朝被这样的洆队吓了一跳,嗫嚅着不敢回答,她把殷切的目光投向苏唯安。
又是她
洆队看唐朝这副模样就知道这货绝对是尾随而来,并没有什么正事,见到她也是附加的福利而已。
她强忍下胸口的不适感“什么事?”
“你还是穿的很少”
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直接崩断的洆队脑袋里摇摇欲断的一根弦,她冷冷笑了起来,操着踉跄的步子就往楼梯口走去。
云江看着她走不太稳的背影慌乱地追了过去“慢一点,小心楼梯!”
星期五下午的教学楼很是安静,安静到连洆队下楼的脚步声都听的一清二楚,她踏的力道很重,以至于云江的脚步声都被盖了过去听不真切。
苏唯安微微仰起头,数着洆队的步子,整个人都笼罩在初冬的阳光里,剪影美的目眩。
唐朝看呆了,本来也想追过去的脚步就定定顿在原地。
她看着眼前逆着光看不清表情的苏唯安静默了好一会,最后轻轻的,轻轻的,把脸埋入了柔软的围巾里。
高憧是在这个星期五的上午醒来的,他睁眼的时候阳光正好,许睿在他床边低头翻着书,神色专注。
“许睿……”
高憧觉得自己喉咙里像有几把小刀在刮蹭,一发声就疼痛不已,许睿被他这破碎的话语惊了一下,怔怔抬头,正对上高憧有些无力的笑容。
许睿反应过来之后手里的书都已经被揉皱了,他抑制住想要大吼大叫的冲动,颤抖着手按铃叫完后医生找来棉棒,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润湿高憧干燥苍白的嘴唇。
“很难受吧?”他红着双眼,嘴角却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一会就好了”
高憧觉得稍微舒服了一点,但嗓子还是不怎么能发得出声音,只好抿嘴笑着点头,让许睿安心。
医生比预期中晚了一点到,来的不是值班的医生,而是给高憧主治的老中医。他检查完之后笑眯眯地点点头,似乎也挺高兴,不过还是不忘又提起那些嘱咐过的注意事项,说完没有多久,就背着手悠哉悠哉地离开了。
“你把我吓死了”
沉默了好半天,许睿伸出双手温柔地合握住高憧的右手,轻声说。
高憧还用不上什么力,浅浅回握住许睿“放……心……”
声音又嘶哑又干涩,听地许睿心一阵接一阵的疼,他赶紧捂住高憧的嘴,示意他安静“先休息,恢复好了再说话”
高憧本来就觉得难受,刚才那几下全凭着一点心思强撑,现在整个人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听到许睿的话就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睡吧,一觉醒来就好了”许睿低头吻了一下高憧苍白的手背,仔细地摩挲着。
他放在风衣内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许睿轻轻把高憧的手放好,有些疑惑地抄起风衣往外走去,他怕吵醒高憧。
他的手机在裤袋里,正在震动的是很久没用的高憧的手机,因为这段时间许睿也给它充过几次电,现在还在正常开机运行。
他一边走向医院的小花园一边穿好了风衣把手机拿在手里。
“谁啊这……”带着点小抱怨的嘟囔在许睿看见来电显示时戛然而止,他变了脸色,脚下的速度加快了一些。
他无暇多顾,也就没看见不远处的角落里静静站着的苏唯安。
十三
苏唯安挂断家里来的电话之后就看见许睿铁青着脸匆匆往住院部后面那个僻静的小花园走去,她按灭了手机屏幕,纤细的手指蹭着手机的磨砂后盖,悄无声息的慢慢跟了过去。
她和许睿的距离保持地相当好,站的位置又是视线盲区,以至于许睿接起电话前扫视了一圈也没有发现。
花园的位置颇为偏僻,纵使今天天气好也显得有些阴冷,所以很少有人会来这里。苏唯安就算离地远也能听清许睿讲话的声音。
况且他的情绪有些失控,音量也就不可控制地大了一点。
“这跟你没有关系”
“高憧和我没想着逼她”
“车祸车祸又是车祸,高憧固然有错但你难道还不知道这其中的事吗?!”
“洆队没有要跟高憧断绝关系,听好了,不要插手我们的事”
苏唯安从没见过这样的许睿,他哪怕在医院几天没有收拾过自己,满脸憔悴的时候也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干净温和,从容不迫的气质。
但现在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几乎是吼着回电话的人,像只无力的困兽。
“……我知道,我知道了”
许睿说到最后一句时气势已经颓到谷底,他拿着手机的手脱力一般垂了下去,手机都差点摔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额角青筋毕露。
“苏家,苏家……”
他竭力平复着失控的情绪,然而反复念着的两个字里还是沾上了寒意。
苏家……车祸……
苏唯安抓着这两个字来来回回地揣摩,潋滟的眸子里飘起了雾气,有什么东西明明灭灭地看不清楚。
她等许睿走之后拨通了刚才接过的电话。
“爷爷?我晚上再回去吃饭”
“恩,托张嫂多烧几道凌晨喜欢的菜”
高憧这一睡睡了很久,许睿接完电话回来就一直坐在走廊上,头靠在墙上,嘴里叼着一只没点燃的烟,目光在雪白的天花板上游弋,没有焦点。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许睿呆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才被一前一后两个急切的电话召回神。
第一个来自高憧的助教。
“许老师,洆队不见了!”
第二个来自上午打电话来的那位。
“……她生病了,一个人去了墓园”
手机终于脱手重重地砸在地上。
那个电话还没挂断“……你不用过去,好好守着高憧,她那里有人照看”
许睿双手抱住脑袋,整个人蜷缩起来,外面最后一丝阳光此刻沉入黑暗。
他无声地大哭起来,眼泪滴落在膝盖上,深色的西装裤上晕开了一块块污渍。
有些过去会叫人在未来不断重复买单,以眼泪,以痛苦,以无可奈何,以无能为力。
恰好,他和高憧共有这样一个过去。
洆队从教学楼出来之后七拐八拐甩开了小尾巴一样的云江,直奔药店买了一堆止痛药。
走到车站等车的时候她已经就着刚买的水吞了好几片,公车来的时候药效已经发挥了作用,头疼减轻了少许,但眼皮也越来越重。她找着最后面的空位坐下后就靠着窗疲倦似的闭上了眼睛,意识模糊之前洆队觉得自己似乎看到苏唯安也上了车。
怎么……可能
她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也就错过了苏唯安俯身给她戴上围巾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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