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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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太阳历某年,天气晴朗,轩辕丘鸮族木城门外,乐商率一众祭司与鸮族族长、祭司辞别后,启程前去戮虞山。
“这和我上次来的时候不大一样了。”
进山之后,奉绡看着周围说。
“上次一点半魂莲的力量都没有,现在不一样了。”
半魂莲的力量又重新出现了。
乐商一行人顺着树林之间弯曲山道上山。山道非常狭窄,只能容两人并排上下,好在不滑。奉绡紧跟她后,之后是朝离,其余人拉成一队跟在后面,鸤鸠飞到了最前面探路。
“我也感觉到了,这太奇怪了。”另一个祭司说,“奉绡你不是说半魂莲连点渣都没留下吗?”
乐商:“………”
越往山上走,周围逐渐出现一些雾,气氛开始变得紧张。
“每次出来,一有雾准没好事。”后面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
“等等,有人来了。”
乐商忽然停下,抬手拦住后面,站在原地盯着伸入雾中山道尽头。
一个战士打扮的男人走出来,后面跟着许多侍从,一个个都低着头。
只有他在直视乐商他们。
他像是打量一样从前到后看了他们一圈,乐商等人站在原地,也在暗中观察这个戮虞山族的战士。
他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为首的乐商身上。
“尊贵的西陵祭司大人。”他躬身,“犹并大人命我等前来迎接。大人驾临,乃是我族的荣耀。”
“犹并?”乐商搜索一遍自己的记忆,竟然不记得戮虞山族领导层里曾经有这号人物。
“犹并大人是我族新任大祭司。”看出她的疑惑,战士解释道,“大人请随我来吧。”
乐商跟上他,“这位新大祭司,你能再给我说说吗?”
————
西陵城外。
裹挟灵力的骨片围绕巫炤高速旋转,他嘴唇紧抿成一条线,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前方空间被扭曲蜿蜒,不断朝四周荡出足以摧毁山石的力道,地面寸草不生,遍布刮痕,像是被无形中巨大力量胡乱刮擦出来的伤痕。
巫炤十指相交,然后用力向两边分开,像在虚空中扒住一道门缝,企图把它扩大。
巨大的阻力迅速反馈回来,巫炤的手微微颤抖,向两边拉开手臂的动作被阻住。
他看起来很吃力,在用尽全力对抗空间之力。
司危在屏障后面眼一眨不眨盯着巫炤,手紧抓着衣摆。
忽然裂隙处剧烈震荡,巫炤一声闷哼,力量像短线的风筝。
力量作用的空间处震荡出巨大反力,像铺天盖地的刀锋四面八方压劈过去。
地上崩出深深的刀切纹。
司危面前的屏障发出岌岌可危的咔擦声,她失声尖叫:“巫炤——!”
怀曦倒吸一口冷气。
巫炤已经连提手防御都做不到了,硬生生抗下空间反噬的力量,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去,猩红的液体喷在地上。
余劲一过,怀曦和司危瞬间冲到他身边。
司危扒着他的胳膊仰头看着巫炤苍白的脸色,几乎要哭出来。
“大人!”
“等一下。”巫炤压着怀曦的手,跪了一会儿才借力站起来。
他的声音不强不弱,听不出来什么,怀曦却心如刀割。
——他刚才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大人……”怀曦眼眶发红,手都微微发颤。
巫炤侧头看向他,片刻,扯出一个安慰的笑,“……我没事。”
两个男人眉来眼去的时候,丝毫没注意到司危在旁边已经阴沉下来。她低着头,刘海遮住眼前的光线,仿佛正酝酿着一个风暴。
终于,她爆发了——
“缙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巫炤你这样?!说不定他都已经——”
巫炤:“司危。”
司危一腔怒火只能不情愿憋回去。她眼眶通红,又生气又委屈,用力看了一眼巫炤,然后头也不回跑走了。
巫炤的目光追着她一段距离。
小姑娘的背影里全是不高兴,边跑边抬手在脸上抹什么。
“怀曦,你跟上去。”巫炤转头吩咐。
“大人,你一个人……”
“我没事,你去追她,带她回城吧。”
看着小姑娘朝城里快跑过去,后来干脆用了法术,怀曦在后面追上她,弯腰对她说什么。
巫炤站在原地,慢慢抹掉手臂崩裂伤口流到指尖的血,长长叹息。
直到一高一矮的身影消失在城门里,巫炤转身看向刚才企图打开空间裂缝的地方。
那里恢复了一片宁静空间,能清晰看见远处的山和河流。
他一直看着那里,仿佛想透过那里,看见对面的某个人。
——————
戮虞山族,西陵祭司临时住处。
奉绡扶着门框跑进来:“大人,我回来了!”
乐商急忙站起来:“如何?”
“城里大体没什么问题,跟我之前来一样,就是有几个地方,明显有焚烧过什么的痕迹,祭坛也不见了。那些戮虞山人看我们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奉绡越说越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我觉得戮虞山族整个都透着一股不对劲。”
“你这是废话!”鸤鸠在一边扯着脖子吐槽。
乐商白他:“在这闲了半天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鸤鸠乖乖闭嘴后,乐商又问奉绡:“关于大祭司犹并,族人怎么说?”
“他在族里很受敬奉,说是年轻有为,法力高强,自从他继位,族里几乎没什么病灾。只是刚才我经过他的住处,他的侍从不许我靠近,神色紧张,似乎哪里有什么一样。或许”
她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侍从说犹并什么时候回城?”
“后天。”
乐商和他对视一眼,敲击的手指悬停,最后重落下,“今晚就去这看看。你回去准备。”
“是,大人!”
鸤鸠在一边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你就这么定了?”
它绕着飞过来,“那个大祭司法力高强,你就不怕呃,有什么机关?”
乐商笑眯眯瞅着他,鸤鸠声音越来越小。
“你看我干什么?”小心翼翼试探。
“你说的没错,鸤鸠。”乐商前趴撑在桌上,满脸不怀好意,“所以就劳烦你,现在去探查一下吧?”
“什么?那万一真有机关,我有去无回了怎么办?”鸤鸠不可置信。
乐商静静盯着它。
鸤鸠:
鸤鸠后退半步。
鸤鸠垂下头:“好吧。”
夜山鸮啼,浓雾盖在戮虞山上,缠住新月光线。
城里没有乱晃的族人,巡逻战士一批批走过去。
火把零零散散的,房屋大半都没有点灯。鸤鸠悄悄从犹并住处飞出来,敏捷绕开放哨的战士,从后窗窜进大厅。
那边什么机关都没有,鸤鸠地毯式蹚了一遍,完好无伤回来了,还带回一个惊人消息。
“你猜猜我在那看到了什么?!半魂莲!最里面有个密室,里面全是半魂莲,那家伙还在中间弄了把灵火,靠近的半魂莲全烧焦了!”
乐商睁大眼睛,其余祭司恨不得跳起来。
“肯定是他!他想干什么?!”奉绡拍案而起,义愤填膺。
“戮虞山族和我们又没仇怨,他又没有巫之血,要半魂莲有什么用?他毁掉了外面所有半魂莲,又弄一堆放在屋子里是干什么?还是说他其实是把外面的半魂莲全挖回家了?”
“也未必是他毁掉的半魂莲,可既然他这有,跟这事必然脱不开关系!”
“你们不觉得整件事都很奇怪吗?”朝离说,“我们来的时候犹并恰好出门,戮虞山的人对我们态度奇奇怪怪。他们看起来恭敬,却推说让我们明天再见族长。还有那个房间,不让人靠近,却没设陷阱。”
“乍一看很正常,但细细分析,哪里都极不正常,简直像是刻意在引诱我们一样。”
奉绡张了张嘴,“你的意思是”
“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刻意表现出对犹并住处的紧张,故意拖延怠慢,就是在引诱我们自己去查。”
“他们很清楚我们为什么而来。”乐商站起来抱起胳膊,“从我们到这,几乎所有事都离不开一个人的影子——犹并。”
她神色一冷,“他所作所为的理由,八成都在那个密室里。而他也是这么想的,并且他也觉得我们会这么想。”
“他在布局引诱我们!”奉绡快速反应过来,“他甚至预判鸤鸠会去探查,设置了不会被他发现的机关。”
“这既然如此,恐怕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去他的密室。那里必然布下了陷阱。”
“大人”
祭司们看向她。
明知对方可能是陷阱,今晚还要去吗?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
“呵。”
乐商冷笑一声。
“去。我倒要看看,他想搞什么鬼。”
“鸤鸠你和我一起,其他人留下听朝离安排,随机应变。”
——————
昏暗但布置细致整洁的大祭司寝殿里闪过一道黑雾,乐商带着鸤鸠稳稳落在地上。
鸤鸠瞪大眼睛往前飞。
“就是这边,有个暗门往下到他那个密室。”
乐商倒不急于向前,四处打量着在他内外两间屋里转了一圈。
床桌椅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兽角布料装饰。
奇怪的是,没有戮虞山族的图腾。
乐商蹙眉,走到桌边附身。
桌上整齐码放两摞甲骨,右边还有叠的板板正正的布帛,四四方方,左右高度对得整整齐齐。
木椅放在里面,左右两边距离都一样。
可见要么这位犹并大祭司有强迫症,要么他的近侍有。
乐商在桌上点了两下,翻开右边的布帛。
戮虞山族往十年收成,略过。
鸮族布料交换,略过。
今年夏季祭典,略过。
乐商在翻到最下面的布帛时停下。
——巫炤。
那上面记载了巫炤可以称得上详细的记录,还有他半幅画像。
乐商:
说实话画得巨难看。
上面不仅写了他身为鬼师被各族广为人知的事情,还写了一些可以说得上熟人,至少是在西陵住过较长一段时间的人才会了解的事——一般人不会也不敢随便直接打探鬼师——包括但不限于他和缙云私交极好、很宠爱司危、倾慕她之类。
乐商:看起来有点吓人。
鸤鸠:“这家伙不会对巫炤有意思吧?”
乐商面无表情,眼珠慢慢转向它:“有什么意思?”
她把东西放回原位,往密室的方向走,“你怎么知道这东西不是他故意想让我们看见的?”
密室门打开,向下走过一条长长甬道,两侧岩壁上的油灯幽暗得形同不存。
甬道尽头传来光亮。
鸤鸠飞在她肩膀后上方,“这光就是那个灵火,下到最底下转弯,你就能看见,全——是半魂莲!”
鸤鸠说得没有错。
看见密密麻麻挤满地面的熟悉黑色莲花,一团半人高灵火在密室正中心燃烧,半魂莲在里面熊熊燃烧,乐商一时间也愣住了。
就在她分神一刹,甬道上头传来一声门关的响声,鸤鸠在她背后惊呼,她迅速消失在原地。
甬道从上往下坍塌,完完全全被堵死,除非这个地下密室还有第二个出口,否则除非冲破地面才能出去。
乐商悬空出现,刚才站的地方已经燃起灵火。
鸤鸠非常狗地窜道角落里努力减少存在感。
烈火忽然暴起,熊熊燃烧,整个密室地面被半人高火毯覆盖,半魂莲迅速被烧焦毁掉。
有人!
乐商警觉一闪,阴森杀意贴着她耳边飞过,她在半空转身,同时借力向后一挥——
乐商:“!”
黑衣男人站在她背后,抬手挡住她一击。
太近了!
乐商猛地后撤。
火光把兜帽的阴影投在那个男人脸上,看不全表情,只见他勾唇,接着在原地消散。
同时一直躲在一边的鸤鸠高呼:“背后——!”
“哒——哒——”
地面的火焰逐渐消退,只剩下零星火苗,半魂莲全都消失不见。
原本光秃平整墙壁上弹出一道暗门,门向一边打开。
身着黑袍的男人慢慢走出来。
乐商左脚尖点地悬着,右臂在身侧小幅度画半个弧,暗红灵力凝成刀锋围绕她旋转。
这是可攻可守的法术。
她戒备盯着那个男人。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景,乐商其实非常想吐槽他这种装逼的出场方式。
花里胡哨,没啥用处,单纯让人觉得他比较危险而已。
但现在,他确实比较危险。
黑衣男子站定,和她形成一种对峙的局面。
鸤鸠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乐商,最后还是决定飞到乐商身边。
乐商:”戮虞山大祭司?”
那人无声笑起来,抬手摘下兜帽,缓缓抬头。
乐商:“……!”
看她露出惊诧的表情,犹并似乎很开心:“他们说的没有错,乐商大人果然很聪明。”
他头发发灰,眼瞳里是惨淡的白,看起来极不正常。但真正令乐商惊诧的,是他身上有巫之血,甚至还不弱。
“你为什么要毁掉半魂莲?引我来这什么目的?”
乐商抬起手,锋利的灵力化作刀锋,从四周指向犹并。
“你是什么人?”
乐商的灵力离他咽喉心脏只有半臂,他却不闪不躲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慌乱,仿佛早就认准了她不会下手一样。
“我是犹并,戮虞山大祭司,大人知道。”他浅笑着说。
乐商:“那我换个问法,你和巫之国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法终于让他笑容消失。
有一瞬间乐商觉得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低下头。
声音低哑,甚至有一丝遗憾:“战奴是不需要知道这些的。”
鸤鸠:“!!!乐商小心!”
犹并突然攻击,乐商来不及躲闪,匆忙抬手格挡。四周墙壁开始变化,各种乱七八糟的咒纹飞出来,满密室乱窜,场面一时间混乱非常。
鸤鸠在这个混乱里一边拼命逃窜,保护自己的羽毛和头,一边使劲喊:“乐商!你小心!这家伙设机关了!”
乐商:“能看出来!闭嘴!”
密室墙壁开始往中间移动,空间越来越小,咒纹越来越密,乐商身上已经出些血痕。
这种程度不来不可能伤到她,犹并本人的灵力虽然不弱,也算不上强,万万不可能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但那些墙上不知道什么东西画出来的咒纹却很诡异,防御根本无效,它本身保护着墙壁,攻击也难以毁去,咒纹一旦碰到就会有灼烧的疼痛,伤口不断加深,同时灵力仿佛被抽走一样流散。
那种感觉对乐商来说有些熟悉——很像她巫之血不稳定发作时候的感觉。
“你想挣扎的话,我尊重你。”墙壁压到她不得不化出那把黑色长刀来撑住的时候,犹并消失了,只有声音回荡,“这是巫之国驯服战奴的阵法,我专门为你打造的机关,你可以残喘,但你改变不了结果。”
“乐商!你别听他瞎说!”一起被压在里面的鸤鸠蹦着怒吼,羽毛因为它过于用力的拍翅甩掉好几根。
“你可一定要撑住啊……”对着犹并一通痛骂后,鸤鸠折回来看她。
乐商脸色有点发白,拿刀的手也开始颤。
鸤鸠紧张地不行。
乐商瞥了它一眼,勉强笑道:“放心,你和巫炤契约,真出事了,我不会拉你殉葬。”
鸤鸠一下子哽住。
鸤鸠:“………”
鸤鸠:“谁谁谁想这个了?!”
乐商只笑笑不说话,明现咒纹加诸她身上的伤害已经让她很难受了。
鸤鸠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小心翼翼问:“那个,你……你能撑住吗?这也不是办法啊,万一你真——不不不,呸呸呸!”
万一她真死在这,巫炤可是会雷霆之怒啊。
那种情况,真是想都不敢想,就算它逃过这一劫,在巫炤那肯定也活不了。
乐商可绝对不能死啊!
再说,她对它是真挺好的,她要是死了,说实话,它会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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