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西陵。

        “怀曦，我要见鬼师大人！关于半魂莲！那东西，我有重要的事说！”

        任对方如何上气不接下气，怀曦自岿然不动，慢条斯理翻看手里的东西。

        “不巧，鬼师大人不在西陵。而且城内半魂莲由乐商全权负责，你该找她才对。”

        “那乐商大人在哪？”

        怀曦停下手上动作，抬头，对那人露出完美无瑕的无情微笑，“她也不在西陵。”

        ——————

        冬雪初化，沿途小溪的流水有些涨，湍急着裹挟冰晶在石头间弯绕，猛一坠落，飞速流向下游。

        常青植物上属于冬季的黑沉颜色开始破碎，裸露出寻常人难以察觉的内里新嫩绿意。

        草尖上，一个小虫子跳过去。

        两只獍妖在树林间小路上迅速穿梭，拉成一道虚影，带起后面一串烟尘。

        周围景色迅速变化，越过一片结霜平原，再次拐入密林，天地忽然阴暗。

        参天巨树上虬结盘绕巨型藤蔓，根深插土壤，吸取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星星点点发出幽绿的光，围绕巨树盘曲向上，掩入迷雾笼罩的树冠里，然后松垮垂着伸入另一棵树木。每一株巨树都由层叠交错手臂粗的藤蔓纠缠连接着，在暗不可见天日的大泽里形成天然的囚笼。

        獍妖放慢速度，前蹄在水中踩出水花。

        细碎水声在大泽里回荡。

        “太安静了。”乐商察觉出不对劲。

        即便寒冷，外面也有不少小动物，一路上他们还遇见了许多精怪。唯独进入大泽，就在刚才踏过某处之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整个大泽除了这些草木，好像没有任何其他生命存在。

        安静得近乎诡异。

        树叶上一滴垂落的水珠凭空消失，没有弄出任何声响。

        她和巫炤，似乎成了这里所有声音的制造者。

        过度的寂静会有攻击性，充满压迫感朝他们笼罩过来。

        巫炤沉默片刻，道出了他的结论：“这是它巢穴，也是它的战场……准确说，是它捕猎的地方。”

        “看来它比你我预估得要强。”

        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开始涌来雾气。说是雾不完全准确，因为这些“雾”里面怪异地泛着褐色。

        “是蜃气。看样子它发现我们了。”乐商从小青背上一跃而下，左手里“刷”一下出现一把通体细长的黑色长刀。

        刀剑点在浅浅水面上，划出极细波纹。

        “至少说明我们算位置算得很准。”

        巫炤立在她身后，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

        “我要把小青和小黑留在这。”

        乐商明白他此举的意图，没有转身点点头。

        参杂蜃气的雾气包围而来，巫炤微微侧头，似乎在注意身后的动静。

        乐商：“我走前面，你来防御？”

        巫炤：“可以。”

        两边的雾气在中间交汇聚拢，很快完全遮掩住两人深入大泽的背影，在他们和那两头獍妖之间形成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

        大泽深处不见光处，什么东西悉悉索索快速闪过，发出阴森恐怖的低笑。

        它很喜欢……看猎人变成猎物。

        越是强大，越是美味。

        浓雾把能见度变得极低，她挥刀劈散雾气，但很快又会聚拢。

        巫炤的一只手一直虚扶她左肩，不会影响到她行动，又能确保万一有忽然袭击，可以迅速防御，不和她分开。

        脚下的水越来越深，已经没过小腿。乐商低头看向脚，雾气让她的视野最多能看到朦胧膝盖。

        这种地方，视力基本没什么用处，而像巫炤那种则是完全不受影响。

        他虽然闭着眼睛，看到的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乐商让他走在后面防御。

        她也开了灵视，但副作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她反应，对早已习惯巫炤来说却不存在这种异常状态。

        这是魇魅的巢穴，它可以从四面八方任何地方出其不意，巫炤来防护会比她更万无一失。

        “来了！”

        突袭从左边出现，几乎同步再从右边出现，毫无章法。只有一点，那攻击仿佛有意想把他两人分开一样。

        乐商抓住巫炤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扯，同时刀快速挥出，两道刀光画成大圆弧，摧枯拉朽之势朝周围压去。

        蜃气里隐藏的暗光被逼退。

        乐商十分得意得收刀，对于自己终于有机会在实战里用到这个招式非常高兴。

        她终于！也是个可以近战的法师了！

        哈，回来就可以给缙云炫——

        乐商：……

        左手忽然被执起，握紧。

        乐商回头看过去，只见巫炤一脸正经：“它似乎想分开我们，逐个击破，别让它如意。”

        乐商：“……”

        骗人，分明就是单纯想牵她手。

        心里想着，她嘴角浮起不自觉的笑，手上紧了紧，回握过去。

        一路除了雾气浓到离谱的程度外，没有其他遭遇。

        巫炤很确信魇魅就在附近，只是藏匿起来了。

        “我们逼它出来——”

        她回头，愣住。

        巫炤面前的乐商忽然停住。

        “怎么了？”巫炤不明所以。

        只见乐商缓缓回头，目光和他相交瞬间，巫炤重重一怔。

        眼睛像一汪水，上面覆了一层雾气，水面时隐时现，像撩人的魅魔。

        幻象！

        巫炤迅速反应过来，把“她”狠狠推开，第一时间想的是真正的乐商去了哪里。

        “乐商”被推得晃了一下，弱柳扶风一般退了几步站稳住，眼中迅速浮起泪光，像被狠狠欺负了一样饱含委屈楚楚可怜望向他。

        巫炤别开头不看“她”那个神情，径自放出神识迅速覆盖整片大泽。

        真正的乐商去了哪？

        “乐商”一手捂住胸口，楚楚可怜朝他靠近。

        “她”每近前一步，巫炤就后退一步。

        “巫炤……”软绵的声音忽地响起，参杂靡靡情欲，听得巫炤全身一紧。

        的确是她的声音，分毫无差。像是电流一样从耳朵灌入，顺着脊柱一直往下，一路劈里啪啦。

        巫炤迅速后撤一段距离，眉头紧皱，拳头不自觉收紧，心底腾起一股焦躁，灵力毫不客气地搜刮大泽的每一寸，甚至算得上暴戾。

        然而，所有结果都显示，眼前这个“乐商”，就是真正的乐商。

        这也是他方才一退再退，却没对“乐商”动手的原因。

        除了他知道乐商根本不可能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用那样的声音唤他之外，他找不到对方任何破绽。

        外貌，声音，气息，灵力，味道，甚至神魂，都和他印象里的乐商完全重合，分毫不差。

        她被人控制了？但巫炤不觉得那只魇能有这个能耐。

        平生少有的，巫炤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不敢下手，怕对方真的和乐商会有什么关联，误伤了她。但理智又十分清晰乐商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她”不是真正的乐商。

        “乐商”并不在乎他的躲闪，她不断靠近，巫炤被逼着一直后退，直到脚跟抵在藤树枝干之上。

        无路可退了。

        他被迫停下，目光终于落在眼前人身上，仔细盯着，如临大敌一样戒备她的一举一动。

        “止步。”他出言提醒。

        她若再靠近，他会出手打晕她。

        “乐商”好像并非傀儡一般的作物，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但依旧是那个样子。

        就算周围无比黑暗，仅有飞萤的冷光，巫炤凭借灵力都能完全看清她眼角和脸颊的绯红。

        状态很不正常的那种红。

        就在他晃神一刹，对方猛扑上来，狠狠抱住他，因为惯性将他后背用力撞在树干上。接着是令他无法呼吸的索吻。

        巫炤如遭雷击。

        她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和他死死相贴，一只手用力按在他脑后，不要命一样不许他躲避。

        巫炤死死咬牙抿嘴，不让她得逞，同时双手用力扣住她大腿，企图把她缠在自己腰上的腿掰下去。

        而她就像生根一样拼命缠着，巫炤单凭肉体的力量居然没能撼动分毫。

        若她是真的，对他做任何事他都不会介意。

        可问题是她不是。

        “乐商”更为恐怖的行为接踵而至。

        似乎察觉对面这个男人宁死不屈的态度，“她”总算松开他嘴，接着极虎地一把抄起他一只手，拽向自己胸前。同时欲而酥麻的声音贴着他耳朵炸起：“巫炤，不想要我吗？”

        巫炤：“！！！”

        真的，是可忍熟不可忍。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咒纹像锁链一样从他身边腾起，迅速钻进她的腿弯手臂，在她四肢和脖子上一连缠绕好几圈。

        像生怕“她”再做出什么可怕事情一样。

        接着他用力向后一扯，咒纹迅速收紧，将“她”从自己身上拽下去，悬浮在半空。

        更多的咒纹爬到“她”身上，把“她”牢牢捆绑住，双臂用力折到背后，甚至有几条从脖子出向上伸，把“她”眼睛蒙住。

        “乐商”被牢牢捆绑着，法力的牵引和刺痛让“她”不得不高仰起脖子，纤细的长颈折出天鹅的弧度。

        “她在哪里？”

        语调淡淡的声音，里面压制地极端的怒火和杀意。

        “你是什么东西？”

        “………”

        “即便是她的样子，我也有的是不用杀你的手段。”

        巫炤的声音变得残忍，手用力一握。

        缠绕“她”全身的咒纹精光暴涨，一起收紧。

        “乐商”发出一声痛呼。

        巫炤丝毫不为所动，下手却更加没有保留。

        “你也配变作她的样子？”

        “啊啊啊——！”

        几乎声声击碎他心脏的惨叫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忽地变了调子，暴露出“她”本来的声音

        ——粗粝又虚幻。

        忽然间，天地骤暗，所有声音一起消失。

        在“她”失声的惨叫里，巫炤微微偏头，正好对上远处刚出现之人的眼睛。

        乐商“杀死”幻象之后，周围的结界破碎，在大泽里四处扫荡的属于巫炤的灵力把她吓了一跳。

        她急忙循着灵力源头找过来，接着似乎闯过了一曾看不见的屏障，带动屏障里的环境倏然变化。

        于是她就看见了这一幕——

        “她”，被巫炤的灵力束缚着离地悬空，胳膊反折在背后，身体向前弓成一个痛苦的弧度。

        衣服很不老实滑落一半，裸露出锁骨和肩膀，被禁锢之后呈现出了一种容易让人产生破坏欲的样子。

        乐商极慢极慢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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