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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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除了巫炤，其他人脸上都有了醉意。
戎冬率先离开了，嫘祖靠在身后的楸树上，姬轩辕靠她肩上，微微闭着眼睛。
姬轩辕喝得醺醺然，火光映着他脸上的表情不甚真切。
“我们真是好久都没这样喝过酒了。”
“是啊，上次还是好几年前。那个时候……”
姬轩辕突然哽住。
……那个时侯缙云还在。
杜康后来酿出了真正的酒，再次兴冲冲来找他们。但他们都被上回吓怕了，一个个有所防备。
最后缙云被推出去先喝，他当时的表情特别无奈。
那次他们放开了喝，一个个喝得摇摇晃晃，被志得意满的杜康安排人送回去。
姬轩辕的酒意忽然散去大半，坐直起来，交叉双手撑住膝盖，深深地，把头埋下。
这是他做族长这么多年后几不曾流露出的悲痛和苦闷，在酒意的作用下倾泻而出。
光线照不到他的表情，嫘祖明白他怎么了，轻声叹息，抚摸他的脊背。
姬轩辕闷闷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
乐商没有注意他们的情况，目光呆呆盯着跃动的火焰，猩红的瞳孔里如同星光流泻，不知道神游到了什么地方。
巫炤一点也不想看姬轩辕这副表情。
他给嫘祖说了一声，随即握住她的手腕，准备拉她一起走。
乐商被猛然拽回思绪。
“啊？怎么？”
巫炤不由分说把她拽走了。
“等等，巫炤，等一等。”
乐商拉止他的脚步，抽回被抓住的手腕。
巫炤手心一空，目光自然落在她脸上。
“怎么了？”他问。
乐商欲言又止。
从刚才起她就在想一个问题。
——告不告白？
明天她又要去百神祭所，和巫炤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不会见面。
传信没有图像，他公事公办的时候也一点不温柔。
——虽然她也这样。
但是。
总而言之，他们又要分开了。
嫘祖和姬轩辕一年也有大半时间分居两地，乐商觉得自己或许有些体会其中滋味了。
比起她要做的，这点感情不算什么，但它总在那，时不时出现一下搅乱她心水。
要是巫炤真的毫无行动也就算了，但他不是。
他做了很多事，就像在她心田种花似的一朵一朵，不知觉的时候她回头，发现就快溢满了。但他从来不说一句话。
她用开玩笑掩饰着女儿家的心思提起来，他只说让她不用在意。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个鬼啊！(╯‵□′)╯︵┻━┻
想当初她还是个怎么都不肯成亲的少女好吗？！
嫘祖和姬轩辕两分隔两地，见面之后尚能你侬我侬。她能干什么？
不能抱不能摸，对巫炤说句意味不明的话都让她觉得好像冒犯了他似的。
偏偏巫炤这个人内敛至极，那一步死活不肯迈出去。
呵，他一直这样，她早该知道。
就像他为打开空间裂缝受了内伤，也什么都不说，还继续折腾，就差骑着他的新獍妖跑出去全轩辕丘展示——“鬼师现在精神很好”。
巫、炤！
乐商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反拉起他的手。
巫炤怔然。
“来，巫炤。”
乐商捏住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柔软。
巫炤没有防备，被她拉着向前一步。
“跟我来个地方。”
月下有一个舒缓的山坡，柔软的青草按摩着脚底，夜色的露珠星星点点打湿衣摆。
银珠在花草里掩映，乐商回头弯唇冲他一笑，仿佛清冷月色中无声绽开一朵昙花。
空气流动有些凝滞，夜风也变得有些闷，有人心跳开始加速。
巫炤侧对月亮，月光勾勒出半边银轮廓，披风簌飒摆开。
他乖顺地任她牵着，卸去所有鬼师的高贵、疏冷和威严，柔软如同贝壳里的蚌肉。
说是蚌肉不合适，因为他如今看起来依旧十分不可亵渎，静影沉璧，殿上拥璇。
巫炤有些猜测，但他无法确定，也不敢确定。
对着乐商望过来的一笑，他神色怔忪，接着呼吸失去了一瞬的方寸。
夏夜很吵，他却慢慢放轻呼吸，生怕惊动了什么。
他如此神细微的神情落入乐商眼中。
就此时此刻，她有种想抱他的冲动。
她奇异觉得那会是像抱到了月亮那样。
不行。
她左手按右手。
要一步步来。
“巫炤……我有件事想给你说。”
什么有件事想给他说！刚才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刚才一路想了那么话，到如今站在这面对他，那些话忽然就不翼而飞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乐商内心狠狠锤自己。
放松，别那么紧张，不是跟己浣说了吗，没有很心跳加速，早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模式了。
再说，是和他告白，又不是和他决裂。
……他要是敢拒绝，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他不会拒绝的。
她心里有个很笃定的声音。
但刚才那句话太正式了，夜风又恢复了一点凉爽。
巫炤顿了一下，接着敛起长眉，正色，准备听她继续说。
“就是……”她垂眼斜视着地上一颗露珠，手指绞了绞，“我想和你说件事。”
乐商你这废物！给我说，把那句话给我说出来！
十七年的交情了，有什么不能说？只要说出口他就是你的，你想抱就抱想摸就摸，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在姬轩辕和嫘祖面前狂撒狗粮，把他们这些年喂给你的统统还回去。
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除他之外，还有谁能让你从一个根本不想成亲的姑娘变成现在这样？
……何况，你迟了他十年。
“那把打磨特别精致的角梳，是不是你给我做的？”她随便从一件能想起来的事开始说。
巫炤没料到她突然问起这件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一阵梳子很风行，巫之堂祭司的头发很长，梳齿越细梳得越顺，他出门遇见了兕，那种兽的角很好，他取角给她做了把梳子当作礼物。
“是。”他没否认。
“在汐沙族我昏迷的那几天，你是不是一直没走？”
记得那次她把巫炤伤得很重，事后十分自责。巫炤一直强调他没事，一个打姬轩辕十个都没问题。
虽然她觉得巫炤当时在瞎说。
巫炤：“是。”
“还有去年我去百神祭所布置阵法，有几个外族人背后辱骂我，后来被收拾了，是你做的？”
“是。”
因为修建百神祭所，姬轩辕包括几位负责这件事的西陵高位祭司都遭到了一些人不同程度的毁谤。
天尧之事、龙渊之事在前，人族和神族的关系实在没有那么好。
何况谁不是心知肚明，伏羲虽然表面看上去在帮助姬轩辕，实际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说到底，他是不希望人族强大起来到一定地步的。
姬轩辕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如果有朝一日百神祭所真的修成，能达到它预期的厉害程度，那么现在他们遭到的所有不解和质疑全都值得。
巫炤自然不在乎那些人愚昧短浅的目光，但他可没姬轩辕那么好脾气。那些人可知道自己辱骂的是谁？
“还有，粼波湖北边的瀑布那边，新修了一座屋子，外面还布置了隔绝湿气的、隐蔽的、防护的、传送的阵法。”终于，她说出了这件事。
当鸤鸠鬼鬼祟祟跑来让她去看看那个瀑布的时候，她就已经在猜想。当她真的看到那里的所有布置，她震惊之余陷入疯狂的心跳加速。
巫炤在她喜欢的地方按照她的愿景布置了两人的小屋，布置了所有阵法，布置了齐全的器物。
他什么心意不言而喻。
她知道了这件事。
巫炤感到了紧张。
如临大敌的那种，又有些不同。
那是他心意到何种地步的最直接表示，任谁看了他的心思都昭然若揭。
这件事巫炤其实没有打算隐瞒，却也没和她说。
因为那太过直接，太过炽烈。
紧张后是期待。周遭万籁仿佛一同冲入他耳中，然后瞬间寂静，如同有股极烫极烫的热流从喉咙往下流淌，一直流过心脏。
咚咚。
心跳乱了方寸。
她为何要提起这件事，以及诸多曾经的事？
那个猜测在他心里渐渐明晰。
巫炤放慢呼吸，手心有些发烫。
乐商咬了咬嘴唇，“那个房子是你布置的吗？”
“……是。”
乐商心跳失速了。
下午刚和己浣说过的话就被“啪啪”打脸。
夜风停止，她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她知道是一回事，他当面承认了是另一回事。
冲击之感完全不同。
她要告诉他。
若是从前她毫不知情也就罢了，但她如今知道巫炤的心意，她认为自己该清楚的告诉他。
对面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男孩子，他的心思深不可测，但她看得清楚。
他也一定想要她的一个回应。
巫炤很神奇，即便他期望到了这个地步，依旧让她觉得，哪怕自己拒绝他他都可以接受。
但他从不问她的态度，不是不在乎，恰恰是过于在乎。
在乎而患失。
“巫炤，你是不是喜欢我？”
月色下她看见对面的巫炤脸上浮现一层薄红，剥离掉了最后一层矜傲。
此刻他不是高岭之花，而像是一朵就在她手边、在她心田里一朵可以触及甚至采撷的。
她看见巫炤微不可察地点头，说：“是。”
就在同一刻，打破了某种禁制般，乐商上前一步攀上他脖子，双臂在他后颈环绕，凑近他面前。
巫炤受惊般猝然后退半步，被她强硬拉住。
她仰头，两人呼吸几可相触。
巫炤觉得自己没法再闭眼。
近在咫尺，乐商清晰感觉到前胸紧贴处下，他心跳乱的一塌糊涂。
“巫炤，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巫炤猛地滞住呼吸。
乐商笑意盈盈，慢慢攀他更紧。
天知道她有多紧张！
胸腔里巨鹿乱撞，偏偏巫炤还这样直直看着她。
那双眼睛平时不面对尘世，如今在那之中映出自己的样子，像是一汪深潭，里面漩涡般汹涌暗流，吸住她，让她几要窒息。
“我想和这个人一起守护西陵、一起救缙云、一起去巫之国，还可以一起……”她脸倏的一红，“住在瀑布的小房子里。”
巫炤眸色渐深，眼尾的红色更为冷艳殷柔。
他深深注视着她。
四瞳相对，她有些眩晕。
“你猜，巫炤……我喜欢谁？”
他明白了。
克制住指尖的颤抖，巫炤覆上她的后背，强势却温柔至极地将她按入怀中。
撞入他怀里那一刻，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只有两人强烈的心跳。
这样不够，她忽然还想做些别的事情。
她还想让他更开心一点。
于是她偏头，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耳垂。
拥着她的身体明显一颤，抱她更紧。
乐商贴在巫炤耳边说：“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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