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嫘祖和姬轩辕这对夫妻，一年之中聚少离多。即便想现在这样两人都极度高兴，等着他们的也是马上到来难知伤亡的猎獍。

        昨日相聚，明日又是分别，因此他们倍为珍惜这不易的聚首。

        司危懂事儿了，就不跟姬轩辕抢嫘祖了。

        巫之堂外。

        “咱们这也不知道什么缘故，梅花开得总不如有熊好。”怀曦点一点花枝，说道。

        巫炤扫他一眼，又瞥到乖巧坐在一边的司危，说：“这不是开梅花的季节。城外山坡上现在花开得不错，不如你带司危去转转，今日不必一直呆在我身边了。”

        司危闻声眼睛一亮，“噌”抬起头：“巫炤也去吗？”

        巫炤摇头。

        小司危有点失落。

        怀曦笑着揉司危那毛茸茸的脑袋，对巫炤说：“山坡上那片花开得太稀了，我带司危去粼波湖玩吧，那边凉快，莲花开得也好。”

        巫炤表情突然有点不太对劲。然而只是瞬间，他恢复正常，许可了怀曦的建议。

        巫炤不去，司危不大高兴。但能去粼波湖玩水，她又特别开心。两者在司危心里的天平上衡量了一阵子后，她一脸欢喜跟着怀曦跑了。

        怀曦和司危出去玩了，嫘祖和姬轩辕正在某个好地方腻歪，侯翟跟着缙云去有熊了，巫炤一个人在巫之堂里散步，散着散着很“巧”地就走到了乐商所在的地方。

        她手上托着灵火，正仔仔细细看巫之堂深处那些刻在石壁和石碑上关于巫之国的历史与传说，连他的靠近都没发现。

        巫炤没打扰他，静静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

        乐商直起腰来，熄了灵火，脸色晦暗不明，自言自语了一句：“……完全没有。”

        巫炤问：“没有什么？”

        乐商深吸一口气，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转头看巫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摇头：“……没什么。我突然想起一个关于半魂莲的事，想不起来从哪看到的了，来这边确定一下。”

        不对。若真是查半魂莲，她不会是这个反应。

        巫炤没直接戳破，他相信乐商不会瞒他重要的事。至于其他事，她理应有她自己的私事，既然不想说，他也不会强求。

        于是他问：“确定完了吗？”

        “嗯。”乐商点头。

        “接下来你有什么事吗？”巫炤问。

        “没有，怎么？”

        巫炤提议出城去走走。

        乐商看一眼外面刺眼的阳光，目光充满怀疑。

        现在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鬼师和巫之堂祭司的灵力笼罩了西陵城，使这里冬暖夏凉，四季如春。可城外就没这么好了，烈阳炙烤大地，鸟都不在天上飞，没有林木覆盖的沙土地面上会翻起滚滚热浪。

        这种时候像缙云他们那种打扮才是正常，就连巫炤这种露胳膊露胸的都算作穿得严实，何况是巫之堂一众祭司清一色长袖加裙裤。

        虽然他们有灵力护体，并不会觉得冷或者热，但还是很不想顶着大太阳出门。因此今日虽然休息，祭司们要么呆在家，要么呆在巫之堂，不大有出门乱转的。

        再说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晒不黑的啊喂！

        所以她内心是拒绝的。不过她和巫炤平时很忙，像今天这样有一整天空闲时间，之后在猎獍结束前都不太可能会有了，于是她问：“去哪走？”

        “粼波湖往北一段路有个瀑布，跟城里瀑布不大一样。周围林木茂盛，花草奇异，十分不错。”

        “那行，走吧。”

        ————

        通往瀑布有条浅浅的水路，实际是个小溪，水深刚过脚踝，旁边缓流处稀疏立着几支莲花。这条透彻见底的小溪穿插在绿树林木之间，周围草木掩映遮天，一进来就感到一股清凉舒爽。

        乐商很兴奋，仿佛刚才嫌弃城外的那个人不是她。她像个孩子似的来回踏水，和巫炤闲聊起来：“我特别喜欢这样的地方，水很多，阴凉清爽，周围都是草木和竹子。”

        见她高兴，巫炤也心情很好，说：“那么以后可以常来。”

        “你不知道，小时候我和己浣都喜欢这样的地方，可惜西陵周围没有，小孩子又不能出城去远处玩。当时我们还想着想长大了就要住这种地方，结果己浣的母亲给己浣说住在这种地方容易骨头疼，我们失落了好一阵子。这么多年过去，要不是来这，我都快忘了。”乐商说得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巫炤静静听着，脸上笑意不自知地加深。

        她自骨子里就是个挺明朗的姑娘，看来这些年在巫之堂被收束了不少。

        巫炤说：“这样的地方灵气充盈，长住倒也不错。要是担心太潮湿，倒可以研究研究这一类的法术。”

        “你研究出来的法术能有用吗？”乐商想起巫炤特别无聊的时候发明的一些“没用”的小法术，忍不住揶揄他。

        “当然。”巫炤迅速说，满脸正经，随后反击：“难道你自动编花环的法术很有用处？”

        “当然有用！我凭借这个法术讨了多少轩辕丘小姑娘的喜欢？”

        巫炤无奈地别开脸笑了。

        一路东聊西扯，小溪到了尽头，视野骤然开阔。瀑流声阵阵，层层阶梯，挂着晶莹白练。一汪清潭，碧绿地宛如幽梦，瀑布从一侧撞入其中，勾勒出一层细白的花边，再从另一边低处流下，成就另一个小瀑，另一个清潭，最终沿着他们来时的小溪流出这片树林。

        有片绿叶顺着水流漂到巫炤脚边，他弯腰捞起来，水珠滑下，精细的层条叶脉间青翠欲滴。

        巫炤把叶子放回水里，“看”着它顺流漂远，随后看到乐商已经沉浸在这片美景之中了。

        他暗暗抿嘴微笑，很有种志得意满之感，不由觉得没去成粼波湖反而更好。

        有只松鼠正抱着个什么球球蹲在岸边，见到两个人过来，尖锐地“吱”一声，满脸惊吓，丢下球球蹿进树丛消失不见。

        乐商坐到岸边，撸起裤子把腿伸进潭水再抬起，扑起一片晶莹水花。

        巫炤在她旁边坐下：“心情好点了吗？”

        “……什么？”

        巫炤静静“看”着她，显然早已经看出来了她的情绪。

        乐商突然愣住，默默低头，说：“……巫炤，我一直在做梦。”

        “……是从汐沙族回来之后？”

        乐商看了他一眼，点头。

        看来巫炤也想到了。

        为什么她在那一刻像是变了个人，为什么她会使出自己根本不可能会的刀法，为什么她会梦见那些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个可能——她前世的记忆在慢慢复苏。

        相柳说的那句“他已经死了”正好就是这个引子，梦并不是在汐沙族结束，恰恰那是个开始。

        回来西陵后，她做的梦越来越多，梦里的事也越来越清晰，渐渐展开一个对她而言可以说是很恐怖的往事。

        乐商“啧”了一声：“那个‘相柳’只不过是它被封印后在人间残留的一点还在作恶的妖力，居然也能影响我到这个地步。”

        巫炤不认同她这个说法：“主要问题不在相柳，它只是个契机，追究根本是你的魂魄。即便没有相柳，想起来前世也不过早晚。这是虚黎告诉我的。”

        “虚黎？”乐商惊，“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些？”

        巫炤转头对着她，忽然凑近一点，说：“自然是让我照顾你。”

        乐商下意识后仰，巫炤顿住，然后撤回去，面色淡定望向林深处：“虚黎说你魂魄中的源血非常强横，强到会影响到你这一世血脉中巫之血的地步，且隐有复苏之象。”

        这么强横的源血不可能来自玳族，只有可能直接来自于巫祖。

        因此关于乐商的前世，巫炤有过自己的猜测，但不敢确定。

        “虚黎还给你说什么了？”

        自然是还说了些别的，只不过那些事——

        巫炤微仰头，说得很自信：“没有必要担心。我在，你不会有事。何况你本也不弱。”

        乐商忍不住笑起来，无声笑了一阵，发现巫炤一直在“瞧”自己，脸颊骤然一红，紧接着脚用力一踢，巨大的水花被掀起，劈头盖脸浇了巫炤一身。

        巫炤：“……”

        还没等他想到好办法“惩罚”她，乐商后仰撑直胳膊，说：“他叫衣昭。”

        巫炤抬起一半的胳膊停住。

        “他是巫之国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于是被那位巫祖收为弟子，将会成为下一任巫祖……对了，他是男人。”乐商前面说得都很平淡，说到后面忽然提了一句。

        巫炤：“……”

        巫炤：“如此，他该在巫之堂的记载里留下名字。”

        但巫之堂内所有来自巫之国的记载，都不曾提过这一个名字。巫炤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乐商在查什么。

        “你说的没错。”乐商说，“但在他三十多岁的一年，巫之国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变故，就是那个传说，天星尽摇。”

        “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巫炤低声。

        巫之堂关于这场引发巫之国巨大灾祸的天星尽摇，所有的记载都仅作为传说而存在。因为这场灾祸的根源来自巫之堂大量种植的半魂莲，而且和他们的力量以及魔有说不清的关系。

        一个晦暗甚至罪恶的传说，裹挟着对力量的崇尚和怀疑，巫炤曾多次好奇过它的真假。

        然而如果要用一次天星尽摇来验证，他宁可永远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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