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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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谦哥嫂有点吃亏吧?”李谣没有抬头, 在兄妹仨的新衣服上绣篮球。
脸拉的跟驴脸一样长,当谁听不出她讲反话, 想要独吞四根木头, 杜梅不惯她,笑不叽叽说:“你要是觉得他们三家吃亏,你叫老四给三家添一个菜板。”
李谣手一顿, 咬断线, 把新衣服放进木盆里,端到洋井边洗新衣服。
杜梅又气又委屈,瞪着李谣的后背:我心偏你家,你教唆老四跟我离心, 我现在一碗水端平,你装也不装了,直接甩脸子给我看。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是不是我死了, 你才会满意。
杜梅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砸地。
骆谦坐到木料上, 盯着他娘叹气:“娘,你和爹有地, 爹还有一门手艺,你俩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儿子们过的好不好, 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跟你们没有多大关系, 你们别老是想着补贴儿子。”
“你们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自己拉扯长大的, 我怎么可能不惦记你们。”杜梅抬手狠擦眼睛。
骆谦摇头, 站起来继续干活。
“我恨自己有心, 恨自己心不狠。”杜梅丢下这句话离开。
你说他娘有心吧,也有,你说他娘没心吧,也没有。骆谦觉得真神奇,他娘怎么兼具有和没有。
“啧。”骆谦竖起床板。
李谣拧干水,使劲抖衣服,嘀咕:“你娘哭着走的,等着吧,等会就有人过来打听我怎么把你娘气哭的。”
“我哥我嫂子要打这,又要打那,我娘拿不出那么多木料,气自己没能耐,把自己气哭了呗。”骆谦扯着嗓子吼。
农闲时候,大伙儿都聚在路边聊闲话,听到骆谦吼一嗓子,精神一振,竖起耳朵听。
村里压根没有娱乐活动,男女老少只能东家长西家短聊一聊,让日子过的‘有趣味’一些。
大伙儿听到骆谦吼,立刻发挥了‘趣味’精神,凑在一起拼凑骆谦哥嫂最近的动向,试图讨论出骆谦哥嫂具体打什么家具。
“骆清池不在,二四哥嫂跟葛娣的关系远了。以前他们一见面就聊得热火朝天,现在他们见面,一句话都不说。”
“哥仨跟骆清海走的近,他们媳妇开始跟陆二兰走在一起。”
“嘿,我昨儿还瞧见骆清海和谣妹爹李正拉呱,亲热的呦,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出二四哥嫂要打什么家具?”
“兴许眼红骆清亮、骆清喜、骆传军家的门窗?”
“你别逗我,他仨家破茅草房,还想安装气派的门窗?也太埋汰门窗了吧!”
“你说他仨家眼红二四家的新房子,还靠谱一些。”
“没准他们逼梅子出木料给他们打家具,他们搬新家具住进二四家的新房子,正好一家一间房。”……
大伙儿激动拍大腿,被他们捋出来了,骆谦哥嫂绕了这么大圈子,就是想住骆谦家的新房子。
杜梅出了院子,遇到骆小龙,骆小龙挑两个空桶朝坝坡的方向走,杜梅寻思二房没有分到坝坡上的地,骆小龙去坝坡上干嘛。她跟了过去,看到骆小龙挑水浇四儿子家的洋白菜,杜梅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往回走,骆来福家门口聚集了一堆人,她以为骆来福娘又干了啥缺德事,大伙儿聚在这里说骆来福娘的闲话。
杜梅走过去。
大伙儿看到杜梅,没问杜梅为啥眼睛通红,是不是哭了,而是说:
“梅子,你那三个儿子不好,你打就是了,别什么事都依着他们,纵容他们犯浑。”
“你们这房祖坟不好,海字辈出了骆清海、骆清池,言字辈,单单你这房,就出了骆言木、骆二林、骆三森。”
“虽说不让搞迷(/)信,我还是建议你迁祖坟。”……
杜梅气的颤抖,她儿子招谁惹谁了,这些人凭什么埋汰她儿子。
她嫁过来这么多年,没有和人闹过红脸,更没有和人吵架。尽管他们坏了她儿子的名声,有可能影响到孙子不好找对象,杜梅还是忍了下来。
她笑着摆手:“言木三兄弟脾气冲了些,但是心眼不坏。你们看,老四因为李谣把他们家砸成那样,李谣遇到事,他们冲到最前面,他们听说有人偷菜苗苗,马上放下以前的恩怨,要帮老四看菜苗苗。也不知道老四怎么想的,叫他二伯和小龙帮忙看,也不叫他三个哥哥帮忙。”
大伙儿面色古怪,原来骆谦哥不仅惦记骆谦家的三间新房,还惦记骆谦家的菜。
“嗐,我出木料叫老四打家具,四家平分,李谣不愿意。那就算了,我给她攒着木料,等她家孩子结婚,都拿给她。”杜梅笑呵呵回家。
杜梅走远,大伙儿火速谈论杜梅说的话,暗含几个意思。
他们翻来覆去琢磨杜梅说的话,能抠字眼就抠字眼,不能抠字眼,就转动他们的小脑瓜子,进入紧张刺激的脑补环节。
骆言峰大姐骆小勤的丈夫柳山,和二姐骆小玲的丈夫柳毛保,两人是堂兄弟,被各自媳妇带来看菜地。
在骆家村,两人两眼抹黑,想找人吹牛,怕被人戳破,想找人耍牌九,被小舅子告知骆家村抓赌抓的严,骆清池、骆剩子一群人还在监狱喝稀饭呢。
柳山爱好吹牛,柳毛保爱好耍牌九,在骆家村施展不开,可把两人急疯了,又没胆量擅自跑回家,两人只能蔫了吧唧在村里闲逛,正好撞见一堆人聚在一起谈论骆谦和他的三个哥哥。
两人站在最后面,伸长耳朵听。
听了一会儿,他俩晃晃悠悠走进骆谦家院子里。
李谣正在裁布,给新房子做窗帘,骆谦正在雕刻篮球架。
柳毛保嘿嘿笑,走到骆谦身边蹲下来,骆谦看他,柳毛保伸手扶木板:“我是小玲家那口子,柳山哥是勤姐家那口子。”
骆谦跟他不熟,就点了点头。
“那啥子,你叫小玲叫姐吧,你叫我毛保哥。”柳毛保自来熟说。
“你叫我山哥。”柳山和柳毛保并排蹲。
骆谦:“……”
“二四啊,哥把你当亲弟弟,才跟你说实话。”柳毛保帮骆谦吹掉木屑,被上面的篮球架吸引,忘了要说啥实话,不要钱夸骆谦手艺高超。
柳山拽柳毛保,柳毛保忽地一屁股坐地。
柳毛保手撑地站起来,柳山嫌弃柳毛保,用身体挡住柳毛保,跟骆谦说:“你爹你娘给你儿子攒木料,你晓得你哥嫂为啥不闹吗?抓你把柄啊。你用了你爹娘的木料,他们就有理由用你家的闺女换亲。”
柳毛保抠脑门,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陌生?他咋没有印象嗫!
“你们村里人说的,不是我瞎编的。”柳山站起来同情地拍骆谦肩膀,“哥也是有闺女的人,最看不得别人作贱闺女,才跟你说。你心里有个数,提防你哥嫂。哦,别到处跟人说是哥跟你说的,哥毕竟是外村人。一个外村人掺和你们家的事,这叫多管闲事,名声不好听。”
柳毛保:“?”
好耳熟的话。
他似乎听过十几回。
“走了。”柳山拽柳毛保的领子离开。
两人走远了,李谣放下布,走到骆谦跟前:“四家平分?咱家真的分到一份菜厨、案板,你哥你嫂子拿这个当借口祸祸莹子、竹子姐妹。”
孩子是她的底线,谁敢打她孩子的主意,她跟谁玩命。
“我发现你娘怪有意思。她明明知道她送你哪怕一根稻草,你哥你嫂子认为你亏欠他们一座金山银山,跟她闹,更加理直气壮怨恨你,她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她嫌弃我们家日子过的太顺当,搁在这里使劲添乱。”李谣越想越气,气的语言絮乱,一股脑说出她对婆婆的恶意揣测。
骆谦想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发现他手脏,他从绳子上扯一条干净的毛巾,半搂着她,擦掉她脸上的眼泪。骆谦沉默的照顾她的情绪,李谣眼前浮现他上辈子越渐沉默的身影,她有再大的火气,也舍不得发泄到他身上。
骆谦匝紧她的腰,眼神一暗,吐出:“恼火死人。”
李谣抬眼,骆谦用毛巾挡住她的眼睛,声音平和,没有任何起伏,一字一句说:“她想我和我哥握手言和,这辈子都不可能。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就算她只剩下一口气,希望我和我哥和睦,哪怕她说骗骗她也好,办不到。”
李谣抓毛巾,想要看骆谦的神情,骆谦撒手,背对着李谣干活。
李谣嘴唇动了动,盯着他的后背看了良久。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
骆韵莹把竹蜻蜓护在胸口,小小的身体藏在院墙后面,小脑袋探出来,见李谣站在院子里,不大开心的样子,她“咻”的一下把脑袋缩回去。
她背靠院墙滑蹲下来,摸竹蜻蜓,奶声奶气说:“骆辞哥哥给莹子的,是莹子的,不还。”
“呜——”大哥、二哥说除了爸爸妈妈、明子哥哥、安子哥哥、默默哥哥,谁给也不能要。
可是……她就是喜欢‘豆芽儿’嘛。
骆谦听到孩子的哭声,他放下工具,顺着哭声来到院子大门口,李谣也听到了,落后骆谦半步。
两人站到骆韵莹面前,小人儿显得又小又可怜,鼻子吹泡泡,打着哭嗝,理直气壮说:“我的,不打莹子。”
李谣指挥骆谦拿毛巾给小人儿擦脸,她蹲下来,安抚小人儿的情绪,从小人儿断断续续蹦出来的词组里,大致弄清楚怎么回事:“骆辞哥哥把他最喜欢的竹蜻蜓送给你,你送给骆辞哥哥一件你最喜欢的东西,你大哥、二哥就不揍你。”
骆韵莹握住脖子上挂的铁制哨子:“可以是爸爸嘛。”
爸爸的腿比筷子还要长,把爸爸送给骆辞哥哥,爸爸应该很快就能走回家。
骆谦一哽,拿毛巾狠狠地刮她小鼻子。
骆韵莹扑进骆谦怀里,拿小脑袋抵他胸口,一个劲喊:“爸爸啊……”
李谣把她挖出来,叫她做选择。
这时,骆筠文、骆筠修找不到他妹,跑回家找他妹,正巧看见他妹攥紧竹蜻蜓,蔫哒哒垂下小脑袋,头顶上的冲天辫随主人没有精神垂下来。
“莹子,你回家怎么不跟哥哥说一声?谁给你的竹蜻蜓?”兄弟俩同时喊,说的话一模一样。
骆韵莹脑袋垂的更低。
她哥和墨墨哥哥跟婶婶家的哥哥姐姐抢地盘,她偷偷遛到娇娇婶婶家,找骆辞哥哥、骆唐哥哥。
李谣跟兄弟俩说竹蜻蜓的由来,又说这小妮子收了人家的东西,却不愿意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小伙伴。
骆筠文跑进屋里,拿两把木(木仓)出来,把木(木仓)塞进他弟怀里,牵着他妹:“这次哥哥原谅你,下次不可以自己丢下哥哥跑去找小伙伴玩,也不可以收别人给的东西,知道吗?你不听话,哥哥就不理你了。”
“怎么不理?”骆韵莹歪头问。
如果不严重,下次是不是还可以……
骆筠修手握木(木仓),围绕他哥蹦跳:“是不是你消失了,不给莹子看见。”
“你不听话,我也不给你看见。”村里太多坏蛋,他教妹妹不要离开他的视线,他弟搁在这里捣乱,骆筠文气的想揍他弟。
骆筠修叽哩哇啦嗷嗷叫:“我不要。”
骆筠文拽他妹跑,远离傻子。
兄妹仨追追打打跑远,李谣收回视线,意识到自己没有大儿子会教育孩子,她挫败垂下脑袋。
骆谦拍她脑袋:“不要小瞧小孩子。”
骆谦有四岁之前的记忆,听起来很不靠谱,但他就是有很小很小时候的记忆。大人常说小屁孩懂啥,那时他什么都懂,最讨厌听到别人是他不懂,厌恶别人敷衍他。
71年以后,她的记忆清晰,71年以前,她的记忆是缺失的,模糊的。
李谣不清楚她小时候怎样,造成了她没办法参照她小时候,剖析她孩子的行为。
骆谦说不要小瞧小孩子,李谣理解成这个年代的孩子很聪明,但是两千零几年,她隐约听到有个八零后说,‘现在的小孩聪明的不像话,显得我小时候特别瓜’。
头顶传来笑声。
李谣抬头,见骆谦笑的得意,虽然她不知道骆谦得意什么,但她感觉到不是好事。李谣拍开他的爪子,回屋,继续缝她的窗帘。
骆谦活动一下四肢,接着干活。
不久,兄妹仨回来,还带来了骆辞、骆唐兄弟俩,以及骆惊墨,一群孩子跑到新房子里摔瓶盖。
到了吃饭的时间点,骆言峰大姐骆小勤喊骆辞、骆唐回家,张霞过来接骆惊墨,带骆惊墨、骆时姝兄妹俩坐骆传军家的拖拉机到镇上,到儿媳妇家小住一段时间。
没了骆惊墨,兄妹仨天天和骆辞、骆唐一起玩。
等骆惊墨回到村里,拿他爸爸骆言辉从市里寄回来的小汽车找兄妹仨玩,骆谦做完了手里的活,找骆传军借拖拉机,给人送上下铺,骆传军没事干,主动提出给骆谦开拖拉机。
骆传军拉了五趟才拉完,骆谦帮人安装好上下铺,天都黑了。
骆谦叫骆传军开拖拉机到加油站,他出钱给拖拉机加满了柴油,又麻烦骆传军绕到米厂,他跳下拖拉机,拐进米厂家属院找货车司机徐大胖拿两罐奶粉、炉子、钢中锅、大铁锅。
徐大胖塞了三麻袋东西给骆谦,骆谦给他钱,徐大胖吐出一口烟,摆手:“家贼难防。你的先记账,等我处理了家贼,再找你要钱。”
“娘的,小王八羔子偷老子的钱也就算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混混,偷老子车里的油。”徐大胖丢下烟头,不提家里的破事,开始跟骆谦说正经事,“上次那批首饰盒,在南方老吃香了,你抽时间再打一批首饰盒。”
“你最好打几个单独装玉镯的首饰盒,有人问,我说没有,她们挺失望的。”徐大胖被他弟气昏了头,差点忘了这件事。
骆谦头疼说:“我抽空问李一生,看看他最近有没有收到好的木料。”
“我昨儿跟他一起喝酒,他没跟我提,估计没有收到。”徐大胖挠头,骂了一句破地方,要啥啥没有。
“我开货车认识一群货车司机,我明儿找他们,问他们有没有门路弄到打首饰盒的木料。”徐大胖烦的要死,他一直整不明白,为什么打家具的木料不能打首饰盒,哦,能打,装玉镯、玛瑙之类的掉身份,没人愿意买。
骆谦知道他为家里的事烦心,提醒他处理了家里的事情,再开车跑长途。
“我心里有数。”徐大胖说。
徐大胖帮骆谦扛一个麻袋,骆谦自己扛两个麻袋,两人把东西运到骆传军的拖拉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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