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朝悲欢离合（下）

　　阴云密布，天与地之间好似连成一片，黑色魔气席卷半空，气氛压抑到极致，我头次觉得邪好像要压了正。

　　看到眼前血流成河，天兵惨死的景象，仿佛天书预言字字都浮现在目，浑身是血的黑色蛟龙翻滚在云层之中。

　　少了半生修为的怀煦自知不敌魔君，心中已作好为六界赴死的准备，他打算将魔君封印在自己体内，与其同归于尽。

　　我幻出赤霄弓箭不断朝地面上的魔兵放箭，助天界一臂之力。

　　——你们瞧，那是不是洛瑶？

　　——她不是入了魔？怎么还来帮我们？

　　“你们小心些！”

　　我冲上前及时拉回议论不停的天兵，顺势拔出脚旁尸体上的剑，转身朝眼前魔兵砍去。

　　——洛瑶仙子来帮我们了！大家杀啊！

　　重新鼓舞士气的天兵，英勇地冲上前，凤鸣声划破长空，怀煦侧头望着凤凰低空飞过，吐出火焰袭向魔兵。

　　“洛瑶，回去！你不该来这！”

　　凤凰闻声来到怀煦身边，歪头打量着他，陷入沉思。

　　我好像在一瞬间掉进深不见底的悬崖中，看向周围黑暗的环境，只有一束光亮从头顶透下来，奇怪，我不是应该在战场？

　　不远处走来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间，这才看清那个女子的脸庞，竟然是我？

　　——洛瑶，你真的愿意救他们？难道忘了他们是如何害你？如何想你死？你好好看看自己，你已经入了魔，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原谅你，不会接受你。

　　眼前突然涌出众人拿着刀剑砍向我的场面，我连忙蹲在地上捂住眼睛不敢再看，焦急地解释道：“我不会害人的，你们别杀我。”

　　心魔走上前搂住洛瑶，在她耳旁轻声说道：“只要你愿意，我出去替你杀光他们，就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以后我会陪你。”

　　我摇摇头，不肯答应她的提议，“我不想陆离死...也不想怀煦死...”

　　“陆离一心想置你于死地，怀煦则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还帮着他们说话？把弓箭给我，我先杀了他们二人给你报仇。”

　　她抢走我手中的弓箭，渐渐走远，而我头顶的光芒越来越暗，困意来袭，我的头昏昏沉沉。

　　“洛瑶...你怎么了？快醒醒！”

　　耳旁断断续续传来怀煦的声音，我猛然间清醒过来，用法术夺回她手里的赤霄弓箭，站起身朝她拉满弓，“爹爹说过，成仙成魔皆在一念之间，我不要当魔，更不许你去伤害大家。”

　　“洛瑶，你可真傻，你会死的。”中了箭的心魔化成一缕灰烬烟消云散。

　　头顶的光芒渐渐照亮四周，原来大家都围绕在我身边，娘亲和爹爹，若芙和灵均，阿冉和擎翼，师父、小白、琉璃、臭章鱼叶容，还有怀煦和陆离，此生有他们就知足了...

　　魔君的环刃刀飞来之际，我幻回原样站在怀煦面前，用灵力挡住，朝他笑了笑，“怀煦，这一次终于是我保护你了。”

　　怀煦眉头紧皱，拽着洛瑶回到地面，责令道：“你快走，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怀煦，爹爹说过我能平息这场祸乱，你就让我试试吧。”

　　“不行！我决不允许让你以身涉险，洛瑶，你不必在意别人的想法，陆离不愿意的事，我都愿意，等我平息六界，便自废仙骨，与你入魔，此生都陪着你，等我。”

　　许是最后一次，抱着赴死之心的怀煦不再顾及她的想法，低头轻轻吻在洛瑶额间的凤凰花，提着凛冰剑转身离开。

　　如果我变成彼岸花，想必大家也都会常常去看我，想到这里，就感觉什么都不怕了。

　　“魔君，你靠吸食生人魂魄修炼的禁术也不过如此？倒是比你儿子擎鉴强些，他死的时候，连句遗言都没有。”怀煦嘴角扬起，故意挑衅道，可他握剑的手臂正在滴着血。

　　“死到临头还嘴硬？今日就替我儿报仇！娶你天帝项上人头。”魔君挥动手里闪着黑红色光芒的环刃刀，气势汹汹冲上前。

　　我见怀煦默念心法，掌心幻出封印灵珠，原来他是想牺牲自己。

　　怀煦紧闭双目，等着魔君手中的兵器刺向自己，如此一来，也能在瞬间将他封印在体内。

　　温暖的感觉扑面而来，怀煦睁开眼看到洛瑶挡在面前，她的两肋处插着环刃刀，不断冒着鲜血。

　　我抬头望着泪流满面的怀煦，轻轻一笑，“怀煦，我原谅你了，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始终没办法不爱陆离，答应我放过他，好不好？他欠你的，我来替他还。”

　　我夺下他手中的封印灵珠，转身对着魔君，念出封印心法...

　　“不要！”在她念完封印心法前，情急之下，怀煦夺回洛瑶手中的赤霄弓箭，抓住她的肩膀向后推去。

　　灵元属性不同，任凭弓箭上火焰顺着他手臂燃烧，怀煦依然不肯松手，中箭后的魔君释放真身四脚兽，与幻成黑色蛟龙的怀煦打斗。

　　陆离赶来时看见洛瑶自空中掉落，飞身上前接住她，鲜血已将她衣裳染红，轻声唤道：“洛瑶...”

　　这个声音是...陆离？

　　我躺在他的怀里，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叫着我的名字，滚烫的泪水滴在我的脸上，那时，我便知我的小白龙回来了。

　　我抬手抹去他的眼泪，问道：“陆离，你能不能...能不能再说一次那晚我们在仙界小岛里，你同我说得话？”

　　陆离牵起她掌心，发现那颗朱砂痣与自己掌心相对应，手臂上的牙印也有一颗是尖的，而自己却从来没发现，也从未相信过她。

　　我剧烈咳嗽，口中朝外不停吐着鲜血，陆离用那微微发凉的手紧紧捂住我身上的伤口，声音颤抖，“你别再说话了，洛瑶，我求你，不要再说了，我肯定能治好你，我带你回去。”

　　我静静看着他温柔的双眸，身为神仙，自然是看过世间万物，见过满天繁星，可六界中唯独他眼里的光能照亮我。

　　我摇摇头，“陆离，我...想再听你说最后一次...好不好？”

　　时隔多日，陆离眼中第一次有了慌乱，他手足无措捧起洛瑶苍白的脸搂在怀中，“好，我说...我爱你，洛瑶，我爱你...此生我定不负你...”

　　绝情丹控制锁链收紧，他的心头在滴血，陆离咬紧牙，依旧在洛瑶耳旁不停呢喃。

　　我心满意足闭上眼，大口喘着气，想来这一世我再无遗憾。

　　“我们凤凰呢，一生只会爱上一人，陆离，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你...若是想我了，记得带...云花糕去看我，还有原谅怀煦，就让我的死，化解你们之间的仇恨。”

　　陆离用手不停擦着她嘴角流出的血迹，“你不会死的，洛瑶，是我错了，你怎么罚我都可以，不要离开我。”

　　看着空中怀煦连连后退抵挡，天兵接连二三死去，那股魔气更甚，没时间了。

　　我仰起头凑上前最后一次亲吻他的双唇，转身飞向空中，“小白龙，我走了，你别难过。”

　　绝情丹的疼痛让陆离最终没能及时抓住洛瑶的手。

　　我想回云宫了，有师父，有若芙，那时候我总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有谁能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

　　多次梦境中，怀煦都杀了陆离，我虽没能保护六界，但保护了自己心爱的人，只要他活着，我就开心。

　　至少...我从未后悔过，现在是时候该弥补我犯下的错了。

　　“以我血躯，奉为牺牲，安泽大地，起死回生。”

　　我强撑着意识，手指捻合之际释放出所有灵力，缓缓念出心法，我恋恋不舍地看向陆离，想将他的模样刻在心尖。

　　洛瑶幻作凤凰冲上云霄，它耗尽最后一点灵力，变出千万小火焰袭向魔兵，本来要输的天兵瞬间扭转形势，占据上风。

　　这一次...我不会再痛了...

　　洛!瑶!

　　这一声后，陆离双眼失神，眼睛通红，单手撑住地面，喷出一口鲜血，心间缠绕的锁链瞬间断裂，绝情丹破裂化为碎片，在最后一刻，绝情丹已解。

　　嘭——

　　一声哀怨的凤鸣后，凤凰羽化消失，她的身躯和血肉幻作橙色星星点点的光芒落下，六界竟下起了血雨，遍地开满红色的凤凰花。

　　凡界连日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太阳透过云层露出光芒，生机勃勃的庄稼重新探出头，街头惨死的百姓全都活了过来，他们不约而同都在梦中见过一只五彩斑斓的火凤凰。

　　冥界不少魂魄像受了召唤般瞬间离开，回到原来的身体，原来的生活，一切恢复如初。

　　受了重伤的魔君趁机离开，怀煦无心再追，看着满地的凤凰花，手中的凛冰剑掉落，他像失了魂般跪在地上，喃喃道：“是我...害死了她。”

　　凤凰花开...凤凰花败，只在一瞬。

　　微风拂过，卷起那朵朵花离去，花落而归。

　　陆离挥手设下结界，拼了命想保留住那片凤凰花，花朵终究随风而散，如梦一场。

　　陆离面色苍白，拧紧了眉，更是噗通跪下，身体颤抖不堪，他双目失神，眼睛通红，抬手望着自己掌心仅剩的凤凰花也慢慢散尽。

　　起风了，陆离慢慢闭上眼睛，却依旧抵不住泪水，那刻起他的心好像也不会再跳动，心口彼岸花的印记随之消失，他最终如冥王诅咒那般，无法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

　　不明所以的擎翼三人正琢磨这突来其来的异象，溶洞中突然汇聚大量仙气，安歌缓缓从中走出，痴痴望着遍地凤凰花，这副场景如万年前洛神离世般，下一刻他落了泪。

　　“洛瑶她...还是应了劫，六界从此再无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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