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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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一想起一周前的事。
那天晚上他在小区楼下碰到花坛边的温离。
夜色氤氲，他站在暗处，看到温离背着个相机安静地蹲在那里。
不远处是一对小情侣在亲密依偎着的场景。
当时，女孩的身侧跟着一只奶白色的小猫，时不时转着圆滚滚的眼睛兴奋地叫一声。
它每叫一声，温离就小幅度地抖下肩膀，看起来有些欣喜。
是喜欢吗？想要？
毕竟已经过了很久，她还是没有移离位置。
辛一就是在那个瞬间突然意识到，最近他放在温离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了。
想离她近一点。
想贪心。
想试试。
尤其是在知道了她生日和自己只差一天的时候，他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对于这样普遍的毫无规律的巧合，他竟然想当成冥冥之中的旨意。
次日走进猫舍前，他特意在朋友圈找了张温离为数不多的自拍，他认认真真的看了眼她的脸，准备挑选一只和她神态最像的猫咪。
他没有给别人送过礼物，也没有起过这样的心思。
只是那个时刻，他跟着直觉走了一次。
刚才冲动的追出去，是第二次。
只跟着直觉走，把理性和利弊置之不顾的第二次。
只是出门之后，他就陷入了长久的迷茫。
敲开她的门之后要说什么呢？
解释？
解释什么？
为什么要解释？
他有资格和身份解释吗？
踌躇了很久，他还是没有敲开那散门。
往黑暗的楼梯间走了几步，他燃了一根烟。
最近这几年，烟瘾越来越大。
云雾吞吐的时刻，他才能短暂的做一会儿自己。
香烟慢慢燃尽，理智逐渐恢复。
他在一阵静谧中，听到了“林京”的名字。
他和林京不算熟，却也记得那年高考他们的名字上下陈列在一起。
而如今。
众人皆能生活在云端里，他却不能。
要不，还是，算了吧。
虽相处不久，但他知道她家境优渥，为人善煦，犹如璞玉浑金一样。
碧空、星辰、清海，柔月……
和她匹配一起的物象都该是空谷白驹。
而他呢？
泥潭挣扎，难以自暇。
……
回到现实中。
十分钟前看到的东西也还印在脑海里。
彩色照片上，烟花绚烂中，是她潋滟精湛的脸。
朋友圈动态上显示。
温离。
30分钟前。
“今晚的星空都在祝我生日快乐，开心，兴奋，许愿国泰民安。”
……
他掐了掐指尖。
只觉难以平静。
次日十点。
温离在周静初的督促下换上了适合宴会的礼服，她化了点淡妆，和随颜帆一起去了给她办生日宴会的酒店。
车上，她低着头给张静回信息。
【谢谢静静，今天家里人在“凯悦”给我过生日，你有时间来玩吗？：）】
张静那边回的很快。
说她今天有事，礼物下周给她补，祝她玩的开心。
温离笑笑，回了个ok的表情包，对面礼尚往来，也回了她一个表情包。只是她好像点错了，有些文不对题。
因为张静回的是一只原地转圈的兔子，兔子上面还飘着一行字。
“掐指一算，少女今日有桃花呦。”
温离笑笑，没有在意。恰巧这时，酒店到了，她把手机随手塞进包包里。
门口来来往往很多人，碰到几张不太熟悉的面孔，她在随颜帆的指引下扯着唇角和人寒暄几句。
除了她们两个，家里其余的人都已经提前到了目的地，在招待宾客。温离今天的状态还算自然，因为她提前看了邀请名单，除了一些亲戚，都是她的发小、朋友。
陌生人不多，她这个社恐还能勉强应付。
“只是简单的吃个饭，没有发言环节，也不用社交。”随颜帆拉着她的胳膊一路给她宽心，“之前也想着不办，但是考虑到你马上毕业了，也要慢慢适应这些场合。”
温离小声回应，“我知道的嫂子，反正我就躲在你身后，要是你忙，我就躲在喃喃身后。”
随颜帆顿觉好笑，捏了捏她的手指。
温离一向不喜欢太热闹，尤其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把她当主角的时候，她浑身都会僵硬。
对于她的这隐秘的心理，家里人都知道。
知道也理解。
因此从小到大，她的信息都会被保护的很严密。
生日会是在凯悦酒店的49楼宴会厅举行的。
空间很大，一条长长的走廊把整个一层一分为二。
临近电梯左侧的是一个用实木板单独隔离起来的矩形包厢，顺着包厢往里走，就是今天的生日厅。
全景落地玻璃窗，水晶吊灯，鲜花台，甜品区……华丽又不失典雅大气。
“你哥设计的。”
随颜帆边带着她往里走，边给她介绍现场的布局，“不到40个宾客，6桌，空间还很宽裕。”
温离“嗯”了一声，是她喜欢的风格。
话音落下，温离眼睛瞬间眯起。
因为不远处的主桌坐着的除了她的爸妈，还有冯以寒，她的摄影启蒙老师。
她唇角动了动，实在是有些惊喜。
有多久没见过了？
好像是3年？4年？
自从她高中毕业，老师选择世界周游，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注意到她的动静，大家目光统一停滞，温离暂时收起心思，眼睫微动，强忍着不适和大家淡然的打招呼。
温穆起身，走过来，挡住身后打量的目光，在两人面前站定。
“去玩儿吧，今天就做你觉得舒服的事。”
他目光难得有着外露的温柔，让温离有了些底气。
温离：“谢谢狗哥。”
温穆：“？”
“寒哥，你真的不走了吗？”温离拽着冯以寒的衣袖，兴奋地问来问去，“你要是不走的话，能不能去我们公司，我护着你。”
冯以寒实在好笑：“你先护好你自己。”
“……”
温离有些心虚。
她只是单纯的想让他留下来而已。
“年前不走，但是明年3月，我会去银托里尼。”冯以寒翻出手机里的资料给她看，“届时，我和尤征会把这几年遇到的有意思的摄影师都集合在那里，到时候我们会全世界免费招生，为热爱摄影的小朋友们做一个为期两年的理论加实践的课程培训。”
“那肯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温离真诚夸奖，“毕竟你的技术再加上尤哥的技术，天下无双，无人能及。”
“就你会说。”冯以寒不接她的茬儿，反而聊起了别的话题，“这次的活动最大的赞助商是你哥，所以作为我们赞助商的妹妹，这次回国，除了要给你过生日，我还想问问你，离离有计划出国吗？跟着寒哥学拍摄人像，教你点新东西。”
温离对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有些没有防备。
她启唇，一时无语。
有些想同意，也有些想拒绝。
两年，出国，学人像。
这些词组织到一起，她承认，有些诱惑力。
冯以寒见她为难，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说3月之前，给他个答案就行。
……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冯以寒把礼物给她，提前退场。
他走后，温离没有再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在宴会开始之前，她被身旁高椅凳上坐着的小奶娃拖了出去。
“姑姑，你就站在外边等我吧，我自己去上洗手间就可以。”
温离点点头，把包里的纸巾放到她的手心。
洗手间的不远处是单独隔出来的休息室，她往前走了几步，计划着脱掉高跟鞋，舒缓一下。
走到门口时，忽然从里面传出来一阵交谈的声音。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不容易，为了拉投资，得在金主面前点头哈腰的，刚才你看到了吗，’竹林间’的那个，当着大家伙的面，一杯接一杯的酒往嘴里灌，跟喝水似的。”
“刚送菜的时候，我也见了，小伙子长的跟明星一样，结果还不是一样的待遇。当时我还听那个大老板嘲讽他，说什么农业电商没有一点前景，他们这小公司竟然还敢想着以后上市，做白日梦呢……”
“哎，说话真是太难听了。”
“……”
两个人一起感叹起来。
温离停下脚步，没有推门进去。
她不知道她们话题里的对象是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但是她必须承认，听到这些话的瞬间，她有着巨大的不适。
这世上从不缺有钱人，也不缺投资商，但有钱的投资商也分三六九等。
有些投资商有眼光，有魄力，惜才，真诚，为人和善。
即使项目不符合预期，也能做到礼貌适度的回绝。
而还有一类，披着智者的外衣。虚伪，善妒，喜欢把别人的梦想踩在脚下，捏碎在手里。
这类人，不仅见不得别人好过，还喜欢看人卑微乞怜的样子。
好像每到那个时候。
他都在心里生出一种高人一筹的隐秘的舒l爽感。
温离正思考着要不要找温穆要一份“竹林间”的顾客名单，忽然就被身旁的温以喃扯住了衣角。
“姑姑，我们回去吧。”
温离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之后眼神一动，有了主意。
“嘭，嘭”两声之后，竹林间的门被打开。
温离牵着温以喃的手缓慢镇定的走了进去。
她潋滟的目光在饭桌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最角落的位置。
在包厢昏暗的灯光下，立着一个安静的男人。
他坐姿笔挺，面色冷峻，一身深灰色西装利落有致。
透明的酒杯被他攥在手里，与之相呼应的的是他额角间，两颊处的几片通红。
满屋子的酒气让温离回神。
“姑姑，我们好像走错房间了。”温以喃奶声奶气的适时开口，“爸爸说是在49楼最大的宴会厅给你过生日，这里太小了。”
“两位是？”主座的中年男人挺着啤酒肚，讪笑着开口问。
据他所知，今天在49楼宴会厅过生日的只有那一家人。
而传闻中的那家人低调、神秘，但不容小觑。
“爷爷你好，我爸爸叫温穆，我们走错房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温以喃小大人似的，有礼貌的解答他的疑惑。
只是，被迫接受道歉的投资商方立并没有开心起来。
他虽然已经秃顶，但今年才刚满三十。
和她爸爸差不多的年纪。
“没，没关系。”方立斟酌了一下，继续笑着开口，“我和你爸爸认识。”
“额：）”。
温以喃冲他露出了一个虚假的笑。
适时，温离拉着她的手给众人点头，示意她们先出去。
温以喃却突然兴奋，松开她的衣袖，朝角落的方向跑去，“小叔，你怎么坐在这里，你是不是也走错房间了啊？”
坐在角落里的辛一唇角动了动，他虽疑惑，却还是配合她演戏，“没有走错。”
温以喃不太在意地说了声“好吧”，之后，她话锋一转，语气严肃，“那你怎么满身酒气？爸爸说你胃不好，不能喝酒！你忘了，上次灌你酒的那个坏爷爷，都被爸爸搞破产了。”
温离：“……”
投资商：“？”
温离硬顶着众人打量的目光往前迈了几步，她毫无歉意的冲着饭桌上的众人笑，“小叔是在谈生意，没人敢灌他酒的。”
“是是是，我们和你小叔谈点生意，马上就谈完了。”方立心里一惊，迅速附和。
之后，他擦擦鬓角间的汗，冲着温以喃和气的问，“小朋友，这是你亲小叔吗？之前好像没有听他提过。”
温以喃丝毫不心虚：“亲的！但我小叔一向低调，还希望你们保守秘密。”
“没问题，小朋友放心。”
“叔叔嘴严的很，绝对不会有第3，4……7个人知道。”
“这是叔叔的名片，可以转交给你爸爸吗？”
“……”
从包厢出来后回到座位上的温离一身冷汗。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有点不适应，但好像……也有点爽。
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角，又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也不知道他出来了没有。
回忆起他刚才的神情，温离有些心虚。
但是，心虚只有短暂的2秒。
2秒之后，她回忆起温穆今天交代给她的话。
今天，她最大。
可以做任何她觉得舒服的事。
“我们喃宝刚才好棒，”温离盛了勺蛋羹给身旁的温以喃，真诚夸奖她，“竟然一眼就认出我们要找的对象了。”
进包厢前，她给温以喃看了辛一的照片，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破釜沉舟的带她走了进去。
没想到，赌对了。
里面被灌酒的就是辛一。
“叔叔长的帅，”温以喃眯着眼睛用气声回她。
小朋友嘴里咬着蛋羹，继续开口说出的话就有些含糊，“我会帮你保密哟，姑姑，因为你今天也很棒。”
温离：“……”
宴会结束后，温离和爸妈一起站在门口礼送宾客。
到了最后一桌时，林京站了起来。
他手里捧着个盒子走到温离面前，“生日礼物。”
是个黑色的方形盒子，上面印着某一知名品牌相机的logo，温离觉得他们的关系没到送这么贵重礼物的程度，迟疑道：“您留着自己用吧，林老师。”
林京笑道，“穆哥开的工资还算可以，所以，林老师家里有用不完的相机。”
“……”
温离没再推脱，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只是心里思考着，改天要送个礼物还回去。
林京摇摇头，“又大一岁了，温离，新的一年，一切顺利。”
他的语气很真诚，温离也不敷衍，“您也是，一切顺利。”
他没继续找话题，和温父温母打过招呼后和她告别走了出去。
因为生日宴会的事忙了一整天，坐在回程车上的温离只想赶快回去躺尸。
车子开到别墅门口时，已经是下午6点了。
12月的延陵白昼很短。
将圆未圆的明月，此刻已然升到高空。
瞬时，一片透明的灰云笼罩在远处的半山腰，清明澄澈。
云雾朦胧，如同坠入梦境。
温离刹时清醒，疲惫尽消。
她拆开身侧林京新送的相机，想要记录下这些时刻。
没有管身后唤她回家的温穆的身影，下了车之后，捧着相机的温离跟着一轮移动的残月，越走越远。
周之航下车的时候，辛一正端坐在石阶上闭眼冥想，见他神态恍惚而冷倦，周之航好笑地伸腿踢了踢他的脚。
“弟弟，你这是醉了，还是没醉？”
辛一懒散地睁眼，把鞋子挪的远了一些，不吱声，继续沉思。
见他不说，周之航接着开口。
“离妹妹家的别墅离这5公里远，要是你坐这都能见到她，我跟你姓。”
今天，周之航本来好好的在家休息，结果这小子一个电话把他叫到了自己应酬的酒店，说喝醉了，找司机。
只是，他这个随叫随到的司机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他就如同一个人型机器，按照醉酒了的乘客的胡乱指示把车开到了这里。
到目的地后，周之航清醒了，倚在车边，好整以暇地盯着辛一。
这方圆十公里，只有一幢别墅，独立而栖。
他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心思，但弯弯唇角，不打算再追问。
辛一敛眸，见他一脸笑意的盯着自己，不由生出几分烦闷。
他继续闭眼，没有出声。
心里却在想今天包厢里的场景。
温离走后，桌上的一众人瞬时改了态度，点头哈腰的要给他敬酒，说之前是有眼不识泰山。
回归现实。
他倦惫地翻翻西服口袋里塞满了的名片，一时恍惚。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
感谢？
解释？
说祝福语？
……
“我艹，”周之航冷不丁出声，打断了辛一的思绪。
“我好像真的要跟你姓了。”
他拖着长音，不可思议的语气成功让垂眸的男人抬了头。
他睁眼，随着周之航的视线，往不远处看去。
在昏黄的黯淡的暮色之中，辛一一眼认出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的温离，她一身浅绿的长款大衣，杏色的高跟鞋，在细白的脚踝处隐约可见一小截飘逸的礼服裙摆。
杏眼红唇，长卷发，边缓慢走路，边摆弄相机。
“离妹妹，这里。”身旁的人兴奋出声，再次扰乱了他的思绪。
温离留意到山脚石阶上的动静，投来视线。
她有些震惊。
没有听错，真的有人叫她，还是她认识的人，在这荒山野岭。
她收起思绪，笑着往前走了几步。
“你们怎么在这儿？”
周之航指了指石阶上蹲坐着的男人，“陪我弟弟来旅游。”
“……”
温离只当他们是在户外探险，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我家离这里不远，你们旅游累的话，可以过去歇歇。”
周之航：“醉鬼也能去吗？你爸妈会不会给他赶出去。”
“不会。”温离垂眸，自然地扫视了一眼因为坐着难得矮她半截的男人，语气真诚：“只不过，喝醉了的话应该早点回家休息。”
这里归属南郊，最早的时候是一片空地，他们搬过来之后，温穆做主，在保留原有的苍凉感的基础上，对这宽阔的空地进行了简单的休砌。
山、水、池塘、花园、丛林……再往深处走，都能寻到。
因此这几年，闻声而来的探险旅游的人并不算少。
……
周之航一时无语。
他强忍住心中叫嚣着的想要留下来看戏的欲望，指了指远处的三角凉亭。
“温老师陪这醉鬼聊会吧，我去抽根烟。”
周之航走后，温离卷起衣襟，也原地坐了下来。
她刻意忽略这两天跌宕起伏的心情，自然和身旁的人搭话。
“今天，合作的事，顺利吗？”
辛一点点头，神色舒柔。
“还算顺利。”
温离“额”了一声，不知道该继续找什么话题。
她摸了摸脖颈上悬挂着的相机，又拢了拢衣袖。
夜色很美，天气微凉。
河流不息，山野荡漾。
她安静的坐在这里，回忆起，自己曾在沸腾人海中为一轮明月辟出一片空地。
……
“温离。”
须臾过后，身侧的男人撑着身体，轻轻喊了她一句。
而后，声音暗哑的补充：“我没醉。”
温离收住动作，拉回思绪，转头看他。
昏暗中，她勉强能看清他的五官，可饶是如此，她却能清晰一点点在心里刻画出他此刻的样子。
她，好像，还是喜欢这轮明月。
喜欢这张清隽的脸。
山回路转中。
她看到了自己心虚，拧巴，渺小的爱。
可。
又怎样呢？
这个瞬间。
对着他。
她难过的情绪更多。
她必须承认。
温离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之后，轻“嗯”了一声，移开视线。
“我们能试试吗？”
寂静无声的野岭之中，他清浅的声音倏然回荡。
12月21号，晚上7点整。
他来这里的目的。
他的第三次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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