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无名指

“幼稚。”

        沈舒舒好笑地骂一声，她掰开一颗红彤彤的荔枝，皮薄核小，肉厚多汁，口感香甜，味蕾上的刺激不由得让她回想起故乡的味道，熟悉的感觉瞬间让她陷入一场舌尖上的重逢。

        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想念故乡，想念那个依山傍水的小县城。

        想念逝去的亲人。

        四至此，眼尾不经意间翘了一层殷红色。

        “好吃吗？”陈遇一直在观察她变幻的细微表情。

        “嗯。”沈舒舒又掰了一个新鲜的，心情愉悦不少：“好好吃。”

        陈遇眉梢点上浓浓的笑意，沈舒舒的快乐比一切都更重要，他会因为成功愉悦到沈舒舒这件事而无比自豪。

        他听见她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句音调：“yaiyaiyaiyaiyaiyaiya，yaiyaiyaiya。”

        声音很小，故意压着声调，陈遇竖高耳朵去听，哪知沈舒舒只唱了短短一句。

        “很好听，姐姐在唱什么歌？”

        “没什么，网络流行歌曲。”沈舒舒认真剥果皮，溅出来的几滴果汁染了手指，她伸出舌头舔干净。

        陈遇喉结一动，接着问：“歌曲的名字叫什么？我回头听。”

        沈舒舒：“《悬溺》”

        陈遇浑身一僵，似乎听到了什么意外的词语，声音都跟着低沉了几分：“姐姐再说一遍。”

        “《悬溺》啊。”

        她抬眼看向屏幕，咬文嚼字的重复了一遍。

        陈遇：“嗯，歪腻。”

        “？？？”

        陈遇狭长的眼尾缓缓笑了。

        沈舒舒思忖了片刻，瞬间恍然大悟。

        悬溺一词，把语气放慢半拍读就是，

        ——喜欢你。

        同理，歪腻就是，

        ——我爱你。

        浑圆的荔枝顺进喉咙，差点卡住喉咙，她猛地吐出口腔，愣愣地嚼碎果肉，舌尖却像短暂性丧失了味觉，她居然尝不出这一颗荔枝的味道。

        还是说，这一颗荔枝本来就没有味道。

        陈遇敛眸，安静了片刻后说：“好怀念和姐姐一起在小县城度过的那段日子，无忧无虑，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充实。”

        “你还记得啊。”沈舒舒撸了一下猫。

        “当然记得，这辈子都会记得，和姐姐一起看凌晨四点的海，一起摘树上的龙眼，一起赶海，一起看仲夏夜的星空，一起抓萤火虫，一起吹着小风扇睡觉，还有。”

        陈遇不知觉陷入了美好的回忆漩涡当中，他抬了一会儿眼，补充未说完的后一句：“我承诺给姐姐一个家。”

        空气倏地陷入了一瞬间的僵硬之中，两人同时闭嘴，久久不说话。

        陈遇透过屏幕往沈舒舒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一直盯着，连眼底露出的那抹遗憾和惋惜都不曾发觉，就像自然而然地，不加任何情绪感染和点缀的，顺其自然地勾起了心底的伤心事。

        “姐姐的无名指空荡荡的，想找个东西把这儿圈起来。”陈遇低垂着眸，纤长浓密的眼睫毛覆盖下一层阴翳，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沈舒舒凝神屏住呼吸了一秒，不知怎么的，熟悉又讨厌的情绪又涌上心头，她的心尖酸痛酸痛的，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好几下。

        她眼神四处闪躲，像躲避一场手足无措的兵荒马乱，“陈遇，我要挂电话了。”

        陈遇不再多说些什么，他细心且敏感的感觉到沈舒舒这几天的不同寻常，沈舒舒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刚重逢那会儿对他不理不睬，一心要躲避他，推开他，远离他，连话都不愿多说几句。而现在的相处模式中她会忍不住心疼他，担心他，终于肯正眼看他，哪怕表现的方式不够自然，人也拘泥很多，他看到并且理解了沈舒舒眼底的纠结和矛盾，一边执着于根深蒂固的选择想要把陈遇拒之千里，而每当在抉择的时刻，她还是会忍不住靠近陈遇，就像抵抗自己的本能一样。

        而陈遇太了解沈舒舒了，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软肋，用时间和温柔慢慢磨合她的棱角，悄悄打动她的心。

        所以说，科学上的肌肉记忆其实是彼此灵魂上的相认和契合，远远不止于肉/体上的僵硬记忆。

        陈遇此刻该有多庆幸，心情不亚于如获至宝，他要看着沈舒舒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坚定不移且心之所向。

        他仍然会像五年前那样，在尽头拥抱她。

        因为拥抱她，也是自己的本能之一。

        “那你会来医院看我吗？”陈遇小心翼翼的问。

        “今天应该不行，下午有行程，医生说你什么时候出院？”

        “今天下午，不过你忙的话，我可以把出院时间推迟一天。”陈遇毫不犹豫的说。

        沈舒舒忍不住笑了下，布偶猫也跟着喵了一声：“你是不是在医院躺久了，产生依恋情怀？”

        “我依恋的对象是你。”

        攥着金属边沿的手指有些蜷曲起来，“明天再说。”

        她挂了电话。

        陈遇心里狂喜，他听出了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

        意思是，

        她答应了明天会来。

        ——

        对于《烽火》剧本的事情，张导特意给她打了一通电话，顾泽在微信上也希望她再尝试一次，沈舒舒有些恍惚，活了小半辈子头一次见有导演和编剧亲自请求她拍电影，搞得她再三推辞就是耍大牌不给情面了。

        电影在明年二月份上旬开拍，至今的选角都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这是最迫在眉睫的，另一方面，张导并不想错过沈舒舒这位看来十分对口的人选，虽然她的演技不至于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甚至说她毫无演技都没有错，但她偏长着一张得天独厚的脸蛋，她的一颦一笑简直是为这部电影而生。

        张导挑选了好几个看得过去的女主，但和沈舒舒的容貌相比输得彻底。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尤物。

        晚上和陈遇通电话，沈舒舒跟他说了这件事儿，陈遇虽然不在她身边，但也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深知沈舒舒一颗心在逐渐动摇。

        “要不咱们来猜拳，你赢了我就去试镜。”沈舒舒边撸猫边说。

        陈遇笑了会儿，说：“和姐姐玩石头剪刀布，我只能出剪刀，因为姐姐你就是我的拳布，这个游戏我必输无疑。”

        “好土啊，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沈舒舒狠狠揉了一把猫咪的头顶，报复性似的，布偶猫摆起一副农民起义的架子伸出爪爪挠她，沈舒舒吆喝：“听话！”

        猫咪一动不动了，有些委屈得收起嚣张的气焰。

        陈遇听到动静，愉悦道：“布偶猫的脾气很像你。”

        “我的脾气怎么了？”沈舒舒故意拔高了语气，似乎在警醒他好好说话。

        “我说，姐姐的脾气很有特色，我很喜欢。”

        “”沈舒舒差点收不回拔出去的大刀，她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对了，猫咪有名字吗？”

        “没来得及取，姐姐可以想一想。”

        “叫石头剪刀布吧。”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就差脑门儿印上新华字典，然后想出了这么个清新脱俗的好名字。

        “你确定了？”陈遇好笑道。

        “当然，来，石头剪刀布，抬头看着我，我是你亲妈。”沈舒舒把猫咪举到半空中，任由它手脚扑腾，两人闹得正欢，石头剪刀布像和黑势力反抗似的，用喵喵的喊叫对亲妈的起名艺术表达强烈的不满。

        “我可以拥有亲爸的身份吗？”陈遇一颗心像被烫烧一片，暖融融的，笑问。

        沈舒舒无情拒绝：“不可以，你只能当小哥哥。”

        “好吧，小哥哥也不错。”陈遇咂摸了一会儿，评价。

        沈舒舒不搭理他，在那边自顾自和猫咪说话：“石头剪刀布，你说亲妈要不要去试镜呀，去的话就喵一声，不去就喵两声。”

        石头剪刀布很不给面子的闭上了猫嘴。

        “”

        “姐姐那么想尝试，我觉得姐姐值得放手一搏，而且张导最近也在为选角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如果不是在心里认定你，他也不会三顾茅庐请姐姐出山，如果再失败的话，大不了我出资收购了这部电影的投资，到头来谁也别想演。”陈遇笑道。

        沈舒舒啧啧两声，嘴上腹诽：“万恶的资本主义，不过听着挺酷。”

        “那姐姐打算一试吗？”陈遇在那头问。

        “嗯。”她想了想，说：“在你说这段话之前我并没有多大的胜算试一试，但你说了，好像我也可以勇敢一些。”

        ——

        第二天一早，窗外气温湿冷，寒气直冒，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好不容易消停了，沈舒舒穿了条包臀高腰牛仔裤，搭配一件宽松米色毛衣和厚外套，又花了点时间撸了一个淡妆，带上必备口罩和墨镜，兴高采烈的出门去了。

        来到医院时，陈遇已经换上了自己的休闲服装，长外套及膝，五官秀气红润，整个人被一层柔软光芒簇拥包围着，看着十分精神帅气，横竖一看都不像生了一场大病的患者，反而更像来医院旅游度假的公子哥儿。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后座，顾希晨担任专门接送司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探出窗外，指缝间叼着一支未抽完的香烟。

        “怎么磨蹭了这么久？”顾希晨掐灭烟头，丢进烟灰缸里。

        “你猜？”沈舒舒关上车门。

        顾希晨：“我不想猜。”

        沈舒舒在车后座嗤笑了一声。

        关上车门的动作幅度有些大，陈遇刚坐好，就看到沈舒舒隐藏在外套下性感的翘臀，在暴露的空气中微微露出了点儿白色的缝隙，随后又隐没在碍事的布料里。

        陈遇忍不住低着嗓音哼唱了句英文：“yougotthatbig,bigbubblebutt，betterkeepmymouthshut。”

        沈舒舒转过头，莫名觉得曲调轻快悦耳，便单纯的问：“唱的什么歌呢？”

        顾希晨启动车子，忍不住牵唇笑了一下。

        后视镜看去，陈遇掩饰般清了清嗓子，“没什么歌，随口一唱。”

        闻言，沈舒舒跟他真较劲上了，她是一名音乐狂热爱好者，对于发掘好歌好曲这种伟大的差事自然是义不容辞，她命令：“你说不说？”

        陈遇求饶：“可以不说吗？”

        “为什么不可以说？”沈舒舒更纳闷了，究竟是什么歌值得他遮遮掩掩的死活不肯分享？看着陈遇拒绝的眼神，她浓厚的兴趣达到高峰，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可以。”沈舒舒掏出手机，打开网易云软件，点开歌曲识别启动键，紧接着放到他嘴边：“那就哼出来。”

        “姐姐，我给你唱小兔子乖乖吧。”

        “我数三声，三，二”

        “”陈遇没辙，认真哼了几句，模样有些憋屈。

        他的声线好听，唱的时候变了点声，显得辨识度不高，但每个发音和原唱没什么差别，可恶的网易云居然真识别出来了，是一首英文歌《pinkchampagne》

        粉红色的什么

        再看滚动的歌词，正好播放到陈遇刚刚哼唱的那一句，曲调完全契合，她一下子气血上涌，脸刷得涨红了。

        ——yougotthatbig,bigbubblebutt

        你那性感美丽的臀部

        betterkeepmymouthshut

        让我最好闭上我的嘴

        陈遇把头别到窗外去，假装认真欣赏路边飞驰的风景。

        沈舒舒也好不到哪儿去，索性慢吞吞的埋头当鸵鸟蛋，要不是有顾希晨在场，她会抡起拳头削死陈遇，回头就应该给他买几袋立白洗衣粉给他去去脑子里的黄色污垢。

        车里的空气有些压抑沉寂。

        顾希晨稳不住发问：“去哪儿？”

        “我家。”陈遇闷声说。

        “我不去。”沈舒舒冷硬道。

        “怎么，你想跳车？”陈遇侧头，手掌搭在膝盖，好整以暇地看她。

        “出来太久会被娟姐发现。”

        “我回头通知娟姐。”陈遇说，用词方面也别有深意，他说的是通知，而不是告诉。

        “我亲自来接你出院已经很危险的了，万一被别人拍到，明天的微博热搜头条就是我和某上司的恋情曝光，我不想再澄清第二遍了，累。”沈舒舒看他一眼，忍不住说。

        “我可以和姐姐一起上头条吗？”陈遇眼里露出精光。

        “”

        顾希晨插话：“你放心好了，陈遇的家不会轻易被别人拍到的，盗窃者看了都得退避三舍，除非你现在选择跳车，登上的头条就不仅仅是恋情曝光了。”

        切

        沈舒舒闭上嘴巴，她单枪匹马敌不过两张恶毒的嘴，这两兄弟的感情一看就是到了同穿一条裤子站同一条贼船的地步，干脆如他们所愿，直接放弃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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