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原罪

殷红喜服掩映下，那是一张动人的脸庞，漂亮至极，却也冷漠至极。

        “为何？”呕哑嘲哳的声音像是要撕裂夜空一般，飘荡在百花冢之中。

        苏苪蕊静静打量面前的新娘子，倒觉得多了几分真实。

        新娘子每向前走一步，手里的摄魂铃就叮当作响，回应着苍白无力的声嘶力竭。

        “是他负我，是他负我！”

        “不过奈何呢。”苏苪蕊不停地火上浇油，烧得惨烈至极。

        新娘子忽而笑了，无力而又可怕，破锣似的沙哑开口，“你懂什么！你有没有尝过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痛，你有没有尝过连哭这种发泄方式都不能的痛！”

        萧何扯住苏苪蕊的衣襟，小声说：“别让她伤心了。”

        苏苪蕊一笑如故，“必须让她发泄出来才好，否则这趟岂不白来了。”

        新娘子放声大笑，笑得整个夜空都在晃动，“我为之背叛所有的那个人，而今他也背叛了我，他让我输给了所有人。”

        那个曾经为他辩驳众生不配的女孩，她输给了众生。

        苏苪蕊捻诀，唤出一本记载苍梧之巅修真传记的书，名为未绝。

        “修真记事，三百年前，一位名为樱露的女子跪上苍梧之巅，因资质特殊收在灵魂宗一门，而与其同行的男子，落选于苍武之巅，在被逐出苍梧之巅时，樱露以毁掉自身灵根为要求，求师门收留了男子。“

        苏苪蕊念着未绝上的内容，脸上波澜不惊。

        “这位男子虽资质平平，可他却生自宗门大家晏家，晏家家主不忍自己的孩子如此讨好一个女子，三番两次亲自去灵魂宗要人，可偏偏那位男子没什么主见，唯有樱露抵死不愿放男子离开，甚至不惜得罪晏家，与宗门恩怨牵扯颇深。”

        新娘子怒气未平，晃动摄魂铃，牵引整个百花冢枯叶纷飞，“别说了，别说了！”

        萧何尚未筑基，受到摄魂铃的影响，捂住了自己的头。

        苏苪蕊伸手，一点萧何的灵台，抑制住摄魂铃的影响，继续念下去。

        “晏家家主认为樱露毫无家世，配不上自己的孩子，而樱露为了成为配得上他的人，为了得到晏家认可，为了不让心上人为难，整日刻苦修习宗门法术，以求飞仙，但那位男子在灵魂宗无事，与合欢宗一位温柔美丽的女子相恋，一声不吭地带着那位女子离开了苍梧之巅。”

        新娘子紧紧攥着摄魂铃，咬牙切齿，“我让你，别说了。”

        霎时，一阵邪风涌动，卷起枯叶，直冲未绝扑来，将未绝幻影撕成碎片。

        “我不用看也知道结局。”苏苪蕊轻灵一笑，“樱露飞升历劫之际，找到那位男子，知道当年真相，恨意将樱露包裹，她因此而堕仙。受不了如此打击的樱露释放法力，以那位温柔女子性命为祭，将无比美丽的百花香坞，活生生变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百花冢，而她自己也被困在百花冢之中。”

        新娘子樱露捻诀，将摄魂铃祭在空中，脸色反倒平静许多，嗓音沙哑难听，“你，究竟为何而来？”

        “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苏苪蕊缓缓走近樱露，“众人口中的天劫，就是你堕仙所为，而你飞升之际要历的劫，就是情。你拥有的法器摄魂铃，操控整个百花冢中，因天劫死去的魂灵。你不断从外界摄取人类，将筑基金丹掩于他们体内，令他们不生不死，陪你演这深情戏码。”

        樱露脸色僵硬，忽然阴森森地笑了。

        “接下去，我来说，是晏家带走了他，倾力将我封印在这百花冢之中，为了摄取人类，我将自己的仙灵抽丝剥茧，一根根挑出来，化为我的□□，去迷惑人间那些贪欲的人，为了恢复堕仙反噬给我容貌的伤害，我将水银灌注到整个灵体中，化解灵根，与凡人无异，这么多年，若不是这摄魂铃伴我左右，恐怕我连抵挡你入侵的法力都没有。”

        苏苪蕊叹气，“悔吗？”

        于一个修真人士而言，抽离仙灵已足够痛苦，更何况一根一根地剥离，比常人剜心还要痛苦百倍。

        于一位女子而言，水银灌体，无异于取她性命，怪不得她毁了嗓音，经常用腹语说话。

        樱露脸上全是悲伤，可眼里干涸，一滴泪水也没有，薄唇轻启，“无悔。”

        苏苪蕊脸色忽转，冷笑道：“别怪我手下无情，这是你的选择。”

        偏执是一种恩赐，可这份偏执给了错误的人，就是一种不得不毁灭的危险。

        樱露捻诀，眼中射出冰冷的目光，“无怨无悔。”

        摄魂铃在空中泠泠作响，夜空瞬而被撕裂，村子里的假象逐渐散去，四周恢复成散碎瓦砾的地方。

        苏苪蕊唤回骨玉箫，先将无辜的人定住神魂，脸色冰冷刻骨，“你如此倾心付出的时候，可有想过为你抽骨剥茧的神龙吗？他爱你，用了整个性命。”

        樱露将法力注入进摄魂铃中，嘴角勉强勾起，“想过，越想越痛，不如不想。”

        苏苪蕊握着骨玉箫，在手里打转，“那你，还真不配再吹这箫了。”

        樱露晃动摄魂铃，眸光一闪，“箫是吹给心上人的，我的确不必再吹了。”

        摄魂铃聚集百花冢里所有的魂灵，呜咽声一片惨淡。

        苏苪蕊在骨玉箫中注入法力，托到上空，抵挡着咆哮而来的魂灵。

        这些人平白陪葬，大都是怨灵。

        而无辜牵扯进来的人们身上，全都掩映着怨灵想要得到的筑基金丹。

        这场硬仗，还真不好打。

        苏苪蕊唤出桃花扇，用眼神示意萧何，“你现在是阴灵，可以穿透常人的身体，你去取人们身上的筑基金丹，大概在心脏上方。”

        萧何很机敏地爬上桃花扇，在空中游荡。

        樱露见状，晃动摄魂铃，指挥一部分怨灵去袭击萧何。

        然桃花扇乃仙家法器，飘落的桃花全都变成利刃，将怨灵阻隔在扇外。

        萧何很轻易地乘着桃花扇，在身着白衣人群中间穿梭，伸手从人们的胸膛里取出搁置的筑基金丹。

        苏苪蕊一闪骨玉箫，暂时抵挡住怨灵的攻击，随后将骨玉箫抵在唇边，轻灵悦耳地吹动。

        瞬间，地面上的枯叶纷纷扬扬卷起，返回到退落前的那抹青色，叶片硬化成无数针尖，向怨灵集体浩浩荡荡地前进。

        废墟之中，怨灵们发出了哀嚎，纷纷萎缩，退化成一片又一片的落叶。

        那呜咽之声，浑浊地响彻云霄。

        真倒是，“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

        樱露心有不甘，运起自己全身的法力，打出摄魂铃。

        那抹幽魅的紫色膨胀扩大，似乎要吞噬百花冢，千丈紫色光芒迸发而出，直接冲向苏苪蕊，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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