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变故

穆迟昕翻开书页的时候，才发现隋镇麒不见了，他一旦全神贯注做什么事的时候，旁边有人跟他说话他根本听不见。

        “你怎么上床了？”

        隋镇麒靠在床头看了他一会儿，毫无预兆地问他，“你是同性恋吗？”

        “我？”穆迟昕头也没回，完全没有惊讶，“我性取向女，虽然我还没交过女朋友，但是很显然，我喜欢女生……问这个干嘛？”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穆延峰是同性恋的？”

        穆迟昕想了一会儿，笔在手指上转了一圈，“好像跟他生活不长时间就发现了，他有一张照片，就他和隋文岭的合照，被他夹在笔记本里，有一次被我不小心看见了，我问他那人是谁，他说是个朋友。”

        穆迟昕顿了顿，笔在指尖转个不停，“那会儿我还小呢，又过了一年吧，我又看见那张照片了，我问他‘你是不是特别喜欢他’，你都不知道当时把穆延峰吓成什么样了，后来他就没瞒过我。”

        穆迟昕想到那会儿的事情就有意思，他笑了一会儿，停下笔，低头又去看练习册上的题，而这时听到了隋镇麒在背后问他：“你不会觉得这种事很奇怪吗？”

        “奇怪什么？很正常的事，异性恋，同性恋，也没什么不同的，”穆迟昕回头看他，笑道：“你现在不也不用看见他们了吗？你还介意什么。”

        隋镇麒靠在床头，目光有些伤感，穆迟昕过了一会儿，才觉出异常，刚要问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穆迟昕立刻被雷声吸引去了注意力，扭头看向窗外，“哎？打雷了，是要下雨吗？”

        隋镇麒摸了下嗓子，他觉得嗓子发紧，想抽根烟。

        穆迟昕丢下笔，起身去了阳台，外面果然下起了雨。

        雷雨来得急，眨眼的功夫就下大了，穆迟昕站在阳台上被雨水浇湿了衣服，他穿得单薄，湿透的衣服包裹住瘦削的身体，他在风中张开手臂怪叫了一声。

        隋镇麒下了床趿拉上鞋，跑去阳台去拉他，“你有病吧？这么大雨该浇感冒了。”

        手掌落在肩膀上，湿冷的触感过后是炙热的温度，来自人体皮肤的温度。

        “我小时候最喜欢淋雨踩泥坑，然后被我妈拎回家打屁股，她打我屁股可疼了。”

        穆迟昕站在雨里，被雨水淋得张不开眼睛。

        凄厉的大雨里，隋镇麒听见他说，“可惜现在没人打我骂我了。”

        隋镇麒很少听他提起自己的生父生母，那是他的至亲，是穆延峰无论如何也替代不了的存在，穆迟昕每次提及父母时，仅仅只是一句话，就能让隋镇麒觉出心疼来。

        “回来！”隋镇麒捏住他的肩膀，用力把他拽进来，顶着风雨用力关好窗户，回身就在他湿透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谁说没人打你了？你自己身体情况自己不知道？发烧了又得去医院了，赶紧洗澡去。”

        穆迟昕摸了摸被打的屁股，非常无趣地抿起嘴，像个被禁止玩游戏搞破坏的小孩子，他甩了甩手上的雨珠，接过隋镇麒丢给他的毛巾，去浴室洗漱了。

        隋镇麒握紧了自己的手指，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皮肤上的温度。

        第二天隋镇麒八点多了才起来，还不是他自己醒来的，是穆迟昕把他叫起来的，今天要去代程家吃饭，结果一早穆延峰因为身体不舒服进了医院，穆迟昕刚得到消息要去医院看他。

        隋镇麒才不想去看穆延峰，便留在家里等穆迟昕，“等你回来咱俩去买东西。”

        “买什么东西？”

        “代程过生日啊，不然他组什么局啊！”

        穆迟昕一惊，“他也没说啊。”

        “你还是去医院吧。”隋镇麒把他推走，在床上滚了半圈，用毛毯蒙住了脑袋。

        等他再醒已经九点半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有穆迟昕给他发的消息，说在市中心的商场等他。

        隋镇麒回了个好字，随后去刷牙洗脸，不到五分钟就出了门。

        天依旧很阴，好像随时都能下雨似的，隋镇麒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总觉得胸口发堵，他喜欢炙热的晴空。

        隋镇麒在小区门口上了公交车，公交车慢慢悠悠地往市中心走，因为今天是高考，各个路口都有交警把守，尤其是考点路段，公交车开得更慢了。

        隋镇麒给穆迟昕发了消息，却一直没得到回复，他被公交车晃地昏昏欲睡，头一下一下地点。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隋镇麒被急刹车弄醒了，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一会儿了，是宁万钧的电话。

        “哎哥们儿，刚我听说陈明杰不知道从哪出来了，还找了一群人说要去打谁，你说他是不是二啊，外面警察到处抓他呢，他还敢大张旗鼓跑出来。”

        隋镇麒又打了个哈欠，偏头查看公交车到哪了，他问：“打谁？”

        “没注意，谁知道他这个关头了还跟谁有仇，嗯？”宁万钧的电话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哦，好像叫穆什么玩意儿。”

        隋镇麒愣了一秒，猛地站了起来，结果咣一下撞到了公交车上的灯厢，灯箱的罩子都被他顶了起来，“什么？”

        “好像叫穆迟昕？”

        “人现在在哪呢？”

        “就在咱夜市后面往沿河去的林子里。”

        “万钧，你赶紧带人去，把他给我看住了！他是我的人！”隋镇麒一步迈到公交车门口，狂按车铃，然而公交车行驶途中，不到站不停车。

        “停车！停车！开下门！”

        全车的人都去看隋镇麒，还有个戴鸭舌帽的大爷提醒他车没到站呢。公交司机恍若未闻，公交车开得四平八稳。

        好不容易到了站，隋镇麒跳下车，拉开路边停的出租车坐上去，出租车迅速往夜市开去。

        隋镇麒给穆迟昕打电话，电话一直响却没人接，隋镇麒急得心都要炸开了，他给宁万钧打电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把人给我护住了！一定给我护住了，等我来，等我！他绝对不能出事！”

        穆迟昕上午去看了穆延峰，穆延峰身体时好时坏，虽然进医院住了院，但是看情况还好，不至于那么严重，穆迟昕到病房的时候，穆延峰和隋文岭正在吵架，主要还是因为那个看护班的事情。

        隋文岭让穆延峰关门，安心养病，穆延峰哪里肯把刚开的看护班停掉，两人吵个不休，看见穆迟昕也没停下来。

        穆迟昕才不想参与他们两人之间的争吵，看穆延峰没大碍就离开了。

        医院离市中心不远，而且他给隋镇麒发信息他一直没回，穆迟昕猜到隋镇麒还没醒，他去太早还得等，于是也没坐车，慢悠悠往商场走了过去。

        他半路其实是想到了孟喜福，所以才折路去了夜市，孟喜福没有电话，平时也联系不上，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现在不上课，他估计又在打工。

        穆迟昕看现在正好有时间，就想去看看他，可谁成想刚进夜市，就迎面看见了陈明杰。

        当时陈明杰身边还有几个人，一看就是没上学又没工作的小混混，穿得流里流气，头发染着色，嘴里叼着烟。

        他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陈明杰了，陈明杰蹲在一户待装修的商户门前，背后的商户玻璃都是一片黑灰，他带着鸭舌帽，目光阴鸷，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连路边的车鸣都能让他神色紧绷。

        陈明杰一眼就看出了穆迟昕，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带着身边的狐朋狗友挡住了穆迟昕的去路，还不等穆迟昕反应就上前抢了他的手机。

        陈明杰看到穆迟昕，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当场就要打穆迟昕一耳光，然而这地方都是商户，客流量大，他怕穆迟昕喊起来，招来人，硬是攥住了自己的拳头，逼迫穆迟昕跟他走。

        穆迟昕看着身边这一圈不良少年，知道自己躲不掉了，只能跟他们走了。

        穆迟昕不知道这一带的环境，根本不知道夜市后面，绕过居民楼，再往北走，还有一片槐树林，树林过去是一条河。

        林子里的槐树普遍不太粗，应是人工移植没几年，枝叶也不太茂密，林子里因为经常有人走路，所以杂草很少，随处都是踩出来的光秃秃土路，昨天刚下过雨，林子里的土路一片湿润，有的地方还有泅水的泥坑，掉落的叶子淹在泥坑里，树根下一片湿润的苔藓色。

        穆迟昕发觉不对劲，扭头就要跑。

        陈明杰一下子跳到他身上拦截了他，旁边的人见陈明杰动手，全都围上来揍他。

        穆迟昕本来就不是打架的人，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六七个人，穆迟昕想跑也跑不了，直接被这群人按在地上揍，他只能用力抱住头，任凭粗重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

        突然，这些人乱了起来，穆迟昕趁机抬了下手臂，他看到一个人分开人群，山一样地冲破了包围，他那大手一把抓住陈明杰的衣襟，一下子就把人给甩出去了。

        “你怎么来了？”

        孟喜福弯腰握住穆迟昕的手，然而当他要拉穆迟昕起来的时候，穆迟昕却疼得蜷起了身体，起不来了。

        陈明杰被他抡出三四米，差点摔地上，他看清来人，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孟喜福，又他妈是你！”

        孟喜福淡淡看了他一眼。

        陈明杰走到孟喜福面前，他个子没孟喜福高，更没孟喜福看上去有气势，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孟喜福的对手，可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陈明杰这个带头打人的是万万不能掉链子的。

        他仗着胆子在孟喜福大腿上踹了一脚，孟喜福正担心着穆迟昕的伤，不敢乱动，陈明杰踹他一脚，他也没反应，甚至都没动。

        陈明杰见此，越发气焰嚣张，“你他妈就是隋镇麒的一条狗，狗现在都不忠心了，忠别人了？”

        孟喜福也不生气，一双琥珀色的眼珠瞥了陈明杰一眼，“我是狗，总比你不是人强。”

        陈明杰一咬牙，“兄弟们，给我上！”他一马当先一脚往孟喜福肚子上踹去，孟喜福顿时就无暇保护穆迟昕了。

        穆迟昕还没等爬起来，又被人踢了好几脚，最后一脚一下子踢在了他心口上，穆迟昕当时就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紧揪着疼，疼得他看东西都模糊了。

        就在一片混乱时，林子里又跑进来了一群人，他们冲过来，迅速把陈明杰的人分开，一一按住了。

        孟喜福把陈明杰踹走，摸了下嘴角的伤，低头去看穆迟昕，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扭头看了眼宁万钧。

        穆迟昕蜷缩在地上，疼得脸色发白，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目光迷离地看了孟喜福一眼，耳边听见了陈明杰的骂声，他抬起头想看清那些人的脸，然而浑身都疼得厉害，他实在没有力气，只能躺在地上喘息。

        过了一会儿，他隐约听见了隋镇麒的声音，穆迟昕努力睁开眼睛看，却有冰凉的水珠滴进了他眼睛里，视线一下子朦胧酸涩起来。

        “隋镇麒？”

        隋镇麒把陈明杰从地上拎起来，狠狠往他脸上打了一拳，“我告诉过你别碰他！你为什么还来找他麻烦！”

        陈明杰脸上全是血，他攥着隋镇麒的拳头嘶吼：“都是他害的！是他报的警抓我，我现在连家都回不去，警察到处找我，都是他害的我！”

        “跟他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做的孽！要怪就怪你自己！”隋镇麒厉声怒吼，双目血红，仿佛罗刹般，一拳接一拳往陈明杰脸上打，雨水越来越大，把陈明杰脸上的血都冲花了。

        警笛声由远而近，越来越响，不像一辆车能响起来的音量。

        孟喜福把隋镇麒拉住，宁万钧也迅速去按住了陈明杰，孟喜福翁声道：“行了，警察来了，你再打出事了。”

        宁万钧也道：“隋子，差不多行了，你快看看你那兄弟还行不行了？”

        隋镇麒原地定了一会儿，他推开孟喜福，跪在穆迟昕身边，紧紧抱住了他。

        孟喜福想要阻止，嘴巴张开，却没有出声，他看见雨水冲花了穆迟昕嘴角的血，隋镇麒伸手把那几点血擦掉，把嘴唇贴在了他额头上。

        穆迟昕只觉得额头上被隋镇麒贴住的地方，火一样的烫，他攥住隋镇麒的手指，攥地死紧，他看到警察冲了过来，大声吼着什么，随即，再也没了知觉，天地一片昏暗。

        穆迟昕再睁开眼睛时，只觉头顶的灯光很刺眼，他眨了好几次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醒了。”

        穆迟昕听见这似乎是孟喜福的声音，他努力把眼睛睁开，但是屋里的灯实在太亮了，晃得他眼睛疼。

        这时，眼前一黑，一只温热的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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