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苦恼

穆迟昕回北京时，抽空和杨震见了一面，意外的是，他对杨震竟然还有些印象。

        杨震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一双眼睛散发着精明又憨厚的光，十分深不可测，他三十多岁，还没有成家，天天倒腾商品贩卖，穆迟昕给他创造了很大的销量，再加上恩师的关系，杨震一见面，就对穆迟昕特别亲热。

        穆迟昕回到汤城，杨震给他邮寄的柠檬杯就到了，杨震很大方，知道他是自己送人用，特意给他邮寄了很多，穆迟昕给隋镇麒留了一个，随后又给胡珊珊，代程，刘光年，孟喜福等人送了一个，甚至连高老师，老张等老师他也没忘。

        至于班里其他人，他就不太熟了，就没有给。

        穆迟昕是这样的人，他不会主动跟别人交朋友，但是有人主动跟他交朋友，他才会跟对方亲近。

        而且这东西也不便宜，全班六十多个人，他可送不起，小本买卖，赔不起。

        这些人发完，竟还剩了几个，于是都放在了穆延峰的看护班里。

        隋文岭对这个东西产生了好奇，直接跟穆迟昕定了三百个，说要发给工厂的工人，直接一大摞钞票就亮给了穆迟昕。

        穆迟昕对他这种动不动甩钞票的行为，感到非常兴奋，当即把订单给杨震发过去，杨震回道：“这是一个大主顾啊。”

        那天跟杨震见面的时候，杨震跟他说现在很多人开始用微信卖东西，让他开通个微信账号，穆迟昕这两天把微信账号开通，同时瞄上了外国货。

        主要是有一天他听见陈诗诗和胡珊珊在聊化妆品，陈诗诗说她花了二百多买了国外品牌的一支口红，穆迟昕顿时咂舌，实在无法想象一支口红卖那么贵，还有人买，陈诗诗肯定不是第一个。

        于是他把想法跟杨震说了，杨震做的主要是国内小商品的买卖，外国货他并未涉足，跟穆迟昕说慢慢来，你别着急，别国内还没挣多少钱呢，就要挣国外的钱去了。

        穆迟昕倒没觉得自己操之过急，商品经济就这样，不抓住时机，过了这个热度，可就卖不出去了。

        穆迟昕打算等暑假的时候，再和杨震好好商定一下。

        而现在……

        穆迟昕最近才发现，好像自他从北京回来之后，隋镇麒就有些不对劲，倒也不明显，因为一开始，穆迟昕是以为他和代程之间的矛盾，所以心情不好，也没有特别关注。

        过了一段时间，隋镇麒好像还是这样，比以前沉默了不少，他平时虽然不是那种特别咋呼的人，但也很活泼多话，可这段时间，他简直可以用沉默寡言形容了。

        而且隋镇麒近段时间晚上总是回来很晚，也不嚷着跟他挤一张床了，有时候跟他意见不和也不争吵了。

        隋镇麒晚上放学不立刻回家，他们不再骑自行车，因为这样，两人上学也不一起走了，穆迟昕每天早晨雷打不动地去学校晨读，隋镇麒起太晚，他不愿意等他。

        穆迟昕下午帮英语老师拿报纸——英语课代表今天生病请假，课代表的工作也不知道怎么就落在了他头上。

        英语高老师一看见穆迟昕就喜欢，哪个老师不喜欢学习好的学生。

        穆迟昕把英语报纸拿走，正好看见了高老师桌面上有一张海报，那是英语竞赛的宣传册。

        “这是英语竞赛？赛什么内容？”穆迟昕一时好奇，把宣传单拿起来看。

        高老师说就是省里举办的一个英语竞赛，听说读写都要考，算总成绩，排名前五就有奖金，但是七中每年都没有人报名，高老师看着穆迟昕眼睛一亮，“你想参加吗？”

        “可以啊，老师帮我报名吧。”穆迟昕顿了顿，说：“老师，黄梦竹英语成绩也不错，你问问她。”

        高老师面露遗憾，“我第一个问的就是她，她不想参加。”

        “为什么？害怕浪费时间，这个比赛虽然不给高考加分，但是获得名次的话，对她以后上大学，或者参加工作都有好处，老师你跟她这么说，她应该会答应的，这也是为学校争光的事情。正好现在还是高二，有的是时间，如果真是上高三了，更没有时间了。”

        高老师若有所思。

        穆迟昕抱着报纸出了办公室，正走着，突然后颈一冰，他凉得一缩头，代程从他后边跳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瓶冰水。

        “凉快不！”

        “废话，带冰的能不凉吗？”

        代程哈哈一笑，问他：“喝不？我还没喝呢，让你喝第一口。”

        穆迟昕手里报纸加作业足有二十厘米厚，一时腾不开手，代程拧开瓶盖递给他，他就着代程的手喝了一口，冰的舌根都疼了，却爽极了。

        隋镇麒从一旁走过，他穿着篮球背心，头上脖子上挂了一层汗，他瞥了两人一眼，没出一声，穆迟昕却没由来得打了个哆嗦。

        代程抬手在他额角抹了一下，“出汗了，你穿这么多不热啊？先走了啊。”

        穆迟昕还穿着长袖的校服外套，自然是热的，他看着他们一行人，像夏日里的一团火，勾肩搭背地走出了教学楼。

        穆迟昕猜不透隋镇麒的想法，晚上在学校上自习也有些心不在焉，快下自习了，他才发现胡珊珊竟然也在，她是走读生，早就应该放学了。

        下课后，两人收拾书包一起往外走，胡珊珊有点不好意思，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竟然没有主动说话。

        “迷途知返知道学习了？”穆迟昕忍不住调侃她。

        “我就是好奇，满分少年是怎么炼成的。”胡珊珊撇嘴，“可是我发现你上自习也心不在焉，还总走神，你是不是每天学到后半夜，第二天来学校补觉？但是白天也看不见你睡觉。”

        穆迟昕一挑眉：“满分少年？”

        “这可不是我起的啊。”

        “隋镇麒每天都去补课班补课，你怎么不去？”

        胡珊珊道：“不想去。”

        “那你想学习吗？”穆迟昕道：“真想学，以后晚上留学校跟我上自习，把你补课的钱交给我。”

        胡珊珊撅起嘴，“我以前放学回家都不学习的。”

        “那就从现在开始学，下周就是高考了，明年就轮到你了，你不想考一个好大学吗？名牌大学之所以叫名牌，是因为背后有浑厚的教资资源储备，经历了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考验，培养出了一届又一届优秀的人才，难道你想以后只能考上一个勉强能称之为大学的大学，在学校里继续混日子？那样是没用的。”

        胡珊珊满脸苦涩，她抬头望着他，“你怎么跟我妈一样？我妈天天就拿这一套啰嗦我，烦死了。”

        “还不都是为你好，不然懒得啰嗦你。”

        两人在校门□□了学生卡，警卫核实两人不是住校生后，这才开门放两人走。

        “你怎么回家？”

        “我妈来接我。”胡珊珊指了指校门口的一辆白色轿车，“呐，已经到了，我走了，拜拜。”

        胡珊珊开门上了车，拉下车窗，穆迟昕透过车窗看见驾驶座里坐了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他朝那个女人点了点头。

        胡妈妈跟胡珊珊说了什么，胡珊珊探出头问：“你家在哪里？我妈说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去看个朋友，谢谢阿姨，你们先走吧。”

        胡珊珊跟他拜了拜手，胡妈妈才开车离开了。

        穆迟昕坐上了一趟公交车，这是汤城市唯一一辆行驶到24点的公交车，途径夜市小吃街。

        穆迟昕又去了小吃街，他不是来吃饭的，是特意来找孟喜福的，孟喜福还在那个饺子馆里打工，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和白色小帽，围着一个红围裙，走起路来像一座小山。

        透过饺子馆透明的玻璃墙，他看见孟喜福讨喜的笑脸，像孟奶奶一样，然而他在学校却只对隋镇麒这么笑过。

        这段时间，不只隋镇麒有问题，孟喜福也有问题，才半个月的功夫，他瘦了一大圈，天天白天上课都睡觉，他听隋镇麒说孟奶奶的赔偿金已经给他们了，孟喜福这个状态完全就是诡异了。

        穆迟昕坐在饺子馆对面马路的石墩上等，不一会儿孟喜福换了衣服出来，他拎着书包，有些行色匆匆的样子，穆迟昕刚要去叫他，蓦然想到了他这一个礼拜瘦下来的脸，他没有出声，而是跟了上去。

        孟喜福连跑带颠，一连走过了三条街，穆迟昕差点跟不上他，随后他就看见孟喜福进了一家超市，他以为孟喜福是去买东西了，结果等了半天不见他出来。

        穆迟昕看了一会儿，透过超市玻璃一角，看见孟喜福已经换了衣服，坐在了超市后面的收银台上。

        打一份工都满足不了他了吗？

        穆迟昕拿出电话给隋镇麒打了个电话，隋镇麒声音很冷漠，“干什么？”

        “你回家了？”

        “马上。”

        “你来一下长安街的乐佳超市。”

        “你在那干嘛呢？”

        “你来了就知道了。”穆迟昕挂了电话，突然坐了起来，他看见超市门口来了一个人，一个熟人。

        陈明杰在超市门口晃了一下，孟喜福就从超市出来了，他两人话都没说，孟喜福就从兜里掏出了两张钞票递给了陈明杰。

        陈明杰拿着钞票弹了一下，脸上露出十分得意的神色，他嫌弃地瞥了孟喜福一眼，转身要走，突然愣在原地。

        孟喜福看着突然出现的穆迟昕也愣住了，随即脸色涨红，甚至局促起来，手在衣服下摆攥了一下。

        “你每天熬夜打工，就是为了给他拿钱？”穆迟昕在夜深人静的街边看着孟喜福，那个身材高大的大个子却羞红着脸，低下头，不敢正视穆迟昕。

        穆迟昕又转向陈明杰，问道：“你欠他的吗？”

        陈明杰扬起下巴，瞪着穆迟昕，“跟你有毛关系，少多管闲事！”

        “他是我兄弟，当然跟我有关系。”穆迟昕靠近陈明杰，盯着陈明杰的脸，他本以为陈明杰会迷途知返，然而对这样一个逼迫地女孩子到轻生，都不敢说出他名字的人，他本来就不该轻易放过他。

        “孟喜福，我问你，你欠他什么？”

        孟喜福攥着衣服不说话。

        陈明杰转身要走，穆迟昕一步上前拦住他，“说清楚，今天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走。”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啊！”陈明杰不服气，啐了一口，“你他妈的少管闲事！”

        陈明杰一转身，就听见穆迟昕在背后说：“你今天敢走，明天就去警察局吧。”

        “你说什么？”

        穆迟昕拿出手机，放出了一段录音，陈明杰脸色逐渐失了血色，那是那天他和穆迟昕在医院病房里的对话！

        穆迟昕这个奸诈小人！

        陈明杰怒骂一声，一下子扑上去抢穆迟昕的手机，两人缠斗起来，陈明杰把穆迟昕绊倒在地上，狠狠打了他一拳。

        孟喜福反应过来，连忙上去握住了陈明杰的拳头，同时把陈明杰从穆迟昕身上拽下来。

        陈明杰反手打了孟喜福一拳，怒吼道：“孟喜福你别多管闲事！这是你欠我，你本来就欠我的！往这打，来信不信我让你奶奶把棺材本也赔给我！”

        孟喜福像被烫了一样，猛地缩了手。

        陈明杰刚一回神，脸上就被打了一拳，穆迟昕揪着他的衣服，怒吼道：“陈明杰，你还要不要脸，你居然用老太太威胁他？”

        陈明杰哈哈笑：“我都被学校开除了，我还要什么脸？你以为真是我自己退学的吗？是学校逼我退学的！”

        “该赔你的钱我们都赔了，这是你自作自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满意？我不满意！”陈明杰混不吝地扯起嘴角，“赔钱的是你们，又不是他，他打我，就该赔我！”

        穆迟昕怒不可遏，“我也打你了，我也没直接赔你钱，你为什么只找他，是觉得他好欺负是吗？”

        穆迟昕松开手，后退一步，“我告诉你，他不是你随便能碰的，我们走着瞧。”

        陈明杰眼里露出恐惧，“手机给我！”陈明杰朝穆迟昕伸出手，穆迟昕往后一退，“不可能，你敢管他要钱，就得想到后果。”

        陈明杰扑上去抢穆迟昕的手机，穆迟昕不给他，两人很快滚到地上，孟喜福攥了拳头又松开，他看着地上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攥紧拳头，他刚要上去，就看见一个人影飞快地冲了过来。

        一股大力把陈明杰从地上拉了起来，陈明杰还没看清这人的脸，就被狠狠打了一拳，他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回手，突然浑身一抖，定住了。

        隋镇麒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面孔背着光，像一个瘟神。

        陈明杰害怕他。

        隋镇麒又朝陈明杰胸口踢了一脚，声音低沉狠厉，“我警告过你，别碰他们，有什么事冲我来！”

        穆迟昕松了口气，抓住隋镇麒朝他伸过来的手，用力站了起来。

        陈明杰猛咳了一阵，倒在地上笑起来，“被学校退学的不是你们，被他们嘲笑的也不是你们，被家里扫地出门的也不是你们，都是你们逼我的！隋镇麒，你清高，你泡不到陈诗诗，是你他妈没种！”

        隋镇麒刚上前一步，穆迟昕就抓着他手臂拽了一下，对陈明杰道：“你有种，种子生根发芽结果了，可惜就连那片培育种子的地，都被你亲手毁了。”

        陈明杰狠狠瞪着穆迟昕。

        隋镇麒被穆迟昕这句话说得想笑，犹豫一下，对陈明杰道：“你走吧，以后不许再碰他们两个，你知道我能做出什么事来。”

        陈明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胸口笑了一声，然而就在他要走的时候，突然冲过来，一把抢过穆迟昕的手机，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还上脚死死碾了几脚，这才泄愤了一样抬头对穆迟昕笑了起来。

        穆迟昕却冷眼看他，没有一点反应。

        陈明杰预料中穆迟昕气急败坏的表情没有发生，而且看着穆迟昕冷静的脸，顿时有些背脊发寒，连忙离开了。

        穆迟昕看着他离开，突然发觉自己的手被隋镇麒攥在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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