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街上的下雨窸窸窣窣地下着，带来阵阵凉意，这两天正是南城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但很北方相比，穿件大衣就足够。

        南大附近有家挺大的星巴克，足足四层，环境清幽，适合办公，出了校门，步行两三分钟就到。

        双意到了门口，收起伞，推门而进，人美声甜的服务员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这里好的一点是，手机自助点餐，哪怕你没点，也可以在这里坐上几个小时，服务员也不会说什么。

        一杯咖啡三四十元，对她来说，属实有些贵了。

        双意穿过露天的花园，上了三楼，找到老位置坐下，掏出电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顿住。

        那人果然来了，对面还坐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

        双意手指微微收紧，抿了抿唇，打开电脑。

        整个楼层只有寥寥几人，距她不远的靠窗位置，青年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眉眼冷淡，轻抿着薄唇，看起来很不好相与的模样。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褐色长发微卷，妆容精致，透着一股都市丽人的知性优雅。

        不论是青年手腕戴的表，还是女人背的包，都彰显着社会精英的气质。

        这俩人双意都认得，陆致远跟他谈了几年的前女友，顾敏。

        “很抱歉，我没有办法了，只能托宋小川想到这个办法。”顾敏抬起盈盈水眸，歉意地看向陆致远，隐隐偷着一股缱绻情意，不难看出她余情未了。

        陆致远神色淡淡，“有什么事吗？”

        前任相见，无非就是那点子破事儿。

        顾敏犹豫半响，“这几年你过的怎么样？”

        陆致远：“老样子，你呢？”

        顾敏：“听说你前不久升了副高，恭喜你，实现了梦想。”

        陆致远很淡地笑了下，“谢谢，也恭喜你学成归来，我以为你会留在国外。”

        “你……”顾敏眼神灰了灰，敛了眸，有些受伤道：“你明知道我……”

        话语戛然而止，有些东西不用挑明。

        陆致远没接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顿时微微蹙眉，还是咽了下去，然后放下杯子，再也没碰过。

        双意握着鼠标，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脑屏幕，隔壁细微的交谈声总是控制不住地钻进耳中，惹人心烦。

        那两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般配。

        “……你觉得怎么样？”顾敏深吸一口气，握紧杯沿，有些紧张地看着陆致远，像是等待神明宣判的信徒。

        陆致远抬眼看了她一眼。

        凭心而论，无论从家世、外貌、学历还说，顾敏都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老陆退休了闲着没事儿，这两年催的也紧。

        “我考虑考虑。”陆致远道。

        顾敏眼神黯了黯，扯了扯嘴角，“行，我等你回复，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致远微微颔首。

        顾敏施施然离开。

        她路过的时候，双意低头，闻到了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水味，很好闻。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水滴沿着玻璃蔓延而下。

        陆致远而视线一直落在窗外。

        双意低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朦胧的雨幕中，顾敏撑着伞，身形单薄。

        他应当会心软的吧。

        双意抿了抿唇，心里闷闷的。

        “能有什么情况？”

        “宋小川，你忒不厚道。”

        “这事儿我考虑考虑再说，你别瞎操心。”

        陆致远挂了好友的电话，看了看时间，起身下楼。

        双意坐在位置上，面对下周要汇报的文献，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里没由来的烦闷。

        不可否认，这股烦闷又夹杂着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

        似乎她追随着光，走了很远的路，快要追上的时候，却发现那束光是属于别人的。

        很不甘心。

        双意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索性合上电脑，回学校。

        到了一楼，却意外地发现他还没走。

        “不好意思，先生，您的伞本来是挂在这里的，可能被其他客人拿错了。”服务员十分抱歉地对陆致远说，“要不您先拿我的伞用。”

        陆致远没接，“你还有其它伞吗？”

        服务员愣了一下。

        陆致远又道：“没关系，我等会儿让朋友顺道过来一趟。”

        双意目睹全程，心神一动，拿了伞架上自己的伞，适时过去，惊讶道：“陆老师？”

        他曾经替医院的一位老教授上过一堂课，她叫他一声“老师”也不为过。

        陆致远看向她，觉得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不记得她。

        双意笑着解释，“曾上过您一堂《肿瘤学》的课。”

        陆致远笑的很疏离，“这样，那次我也是替我老师上的。”

        双意问道：“你现在要回学校吗？”

        陆致远点头。

        双意握紧手里的伞，似乎给自己鼓气一般，面上很自然道：“陆老师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起。”

        陆老师这个称呼真好用，既不会惹人怀疑，又显得自然。

        幸亏她带的是双人伞。

        服务员小姐姐欣喜道：“那刚好。”

        陆致远看了看外面的雨，低声对双意道了谢，应下。

        双意忍不住笑了笑。

        陆致远一愣。

        双意立刻缓缓敛了笑，心中微微懊悔。

        出了门，双意准备朝雨幕中撑开伞，旁边却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骨节分明，从她手中夺走伞。

        “我来吧。”

        陆致远撑开伞，站到双意身边，示意她走。

        双意将电脑包护在胸前，跟随他的脚步，走进雨幕中。

        伞刚好笼罩两人。

        除了那年，双意这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冷香，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的频率。

        莫名地感到紧张，一个不留神，踩到路面凹陷的砖石，双意不受控制地一个趔趄，惊呼一声。

        陆致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小心。”

        稳住身形，双意才发现自己整抓住他的手腕，似乎能透过他腕部薄薄的衬衫袖口，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甚至还触到了他手腕的茎突。

        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双意连忙松手，低着头，下意识后退一步，“不好意思。”

        陆致远却反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伞下带了带，淡声提醒，“下着雨呢。”

        双意耳根一红，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小声道：“谢谢。”

        陆致远送开她的胳膊，跟她换了个位置，让她走在路内侧。

        双意低着头，看着自己跟他同步的脚步，悄悄勾起嘴角，只希望这段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你是研究生？”陆致远挑起话题，打破了沉默，他记得《肿瘤学》是给研究生开的课，可看她的年纪，还以为她是本科生。

        他的声音穿过雨幕传来，似乎也沾染了深冬的冷意。

        双意“嗯”了一声，轻轻地说了一句，语速很慢，“基础医学，陈双意。”

        希望下次见面，他能记住。

        陆致远看了她一眼，觉得应当是没见过她的，这么好看的女生，放在人群里都很出众，笑起来又这么甜，应该不难让人记住。

        “肿瘤外科，陆致远。”

        双意笑，“我知道，陆老师。”

        陆致远笑了笑，“老师不敢当，我只是替我老师上了一堂课而已。”

        “好吧。”双意弯起眼睛，顿了一下，“陆医生。”

        他身高腿长，特意照顾了她的步伐。

        发现这点后，双意刻意放慢了些脚步，可从星巴克到校门口就那么点儿距离，无论如何都能抵达目的地。

        到了校门口，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陆致远！”

        两人回头，一位穿着灰色羽绒服的青年举着伞走过来，“我正要去接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回了。”视线在双意身上扫过，意味深长。

        陆致远将伞递给双意，道谢，“我朋友来了。”

        “没关系，顺路而已。”双意接过伞，看着陆致远跟他朋友一起离开，这才发现他左半边肩膀衣服微湿，而她却一滴水都没有沾到。

        伞柄上还留有他的体温。

        --

        陆致远跟宋小川一起去停车场。

        “不错啊你，我就知道，愿你送你回来的美女多的是，怎么样，你给人家微信了吗？”宋小川打趣，“不过，人看起来年纪有点小，本科生就算了吧，太嫩。”

        陆致远白了他一眼，“人家叫我老师，好心送我回来，你想挺多。”

        宋小川“啧”了一声，“我不信，不过这种还在读书的就算了，娶回家也是累赘，中看不中用，哎，你跟顾敏谈的怎么样啊？”

        陆致远睨了他一眼，“你还敢提这事儿？”

        宋小川：“顾敏为了你回国，巴巴地想见你，你却不理人家，她这才求到我这里来，我瞧着这么高傲一人，肯为了你这么低声下气，对你绝对是真心的，我就想给你们一个机会。”

        陆致远：“什么时候需要你给机会了。”

        宋小川举手投降，“得，这事儿是我不对，我先跟你道歉，对不起。”

        陆致远不语。

        宋小川继续劝道：“要我说你跟顾敏谈了这么多年，都是知根知底的，门当户对，现在人家回头找你了，你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陆致远沉默半响，“不是别扭，就是不太对。”

        多年的兄弟，宋小川闻弦歌而知雅意，“嗐，都这个年纪了，谁还扯什么感情，现实点儿，如果在我们这个圈子找不到合适的，你觉得还能在其他地方找到？诸如你那些个病人家属，多半儿是冲你条件好，想攀高枝儿的，你勾勾手就能过来一群，相比之下，至少顾敏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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