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十丈烟波（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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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瑶走后不久，李言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起初她以为是李茂贞体内陨生蛊的缘故，后来一摸脉象，滑如走珠。
脑中一片空白，悲喜无力。
也好，它既因其父而来，又为其父而夭，不过大世万千中的一朵因果。横竖这条命算不到她身上，她如往常般，权当自己是个看客。
话虽如此，可腹中胎儿的生长李言最清楚不过，那般羸弱又那般倔强。
血脉相连，如斯亲密。
孩子的三分求生意志到母亲这里便又添了七分。
李言足不出户，谨慎小心挨过了头三月，终于将胎坐稳。
隆冬大雪，平原随李继侃从洛阳旋返，夫妻二人均被李言身怀六甲的模样吓了一跳。
李继侃初回府时，便从暗卫口中得知，小母亲春末曾与晋王世子在法门寺厢房中密谈许久，他似乎看到了义父头顶一片绿意盎然，如今月份大了，要流胎，势必危及母体。
他好不容易将他家娇娇哄了回来，谁想到小母亲这里又出了问题，这都些什么事嘛。
平原看了对首的夫婿，又看向身旁的妹妹，不近悲从中来。
父母已逝，国之将亡，昔日曲江池上一起消暑泛波的兄弟姊妹，如今只余她二人，却是一个被养作禁脔，犹如困兽，一个要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男人果然靠不住，一边与你盟生誓死，一边却搞大别人的肚子。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妹妹？
国亡身辱，难道真的是她们姊妹逃不过的宿命么？
“三娘····”平原终是忍不住，搂着李言的肩，呜呜哭了起来。
父母沦亡，亲友俱丧。李言轻轻拍着少女的脊背，对于这份乍悲乍喜表示理解。
自洛阳至扶风，平原整日忧惧，夜夜梦魇，父母兄长的死状压着她，李继侃知道，若不是他苦苦哀求，她早就随她的母后而去了。
他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再让平原误解他和李言的关系，急忙解释道：“月奴，孩子不是我的。”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平原哭得越发伤心，好了，这下孩子的父亲也不知道是谁了，可三娘尚且云英未嫁啊。
李言深感无力，是她多想了。
她一手护着肚子，一手虚扶着平原坐下，懒怠再与李继侃分辨，只道：“你也别想了，宋文通当初既那般行事，便该知道今日的结果。”
与李言相比，平原是皇后千宠万护娇养大的女儿，即使改朝换代，身边还有李继侃如故，不离不弃。也因此她虽身逢巨变，仍不改纯良，何况李言如今是她在世上仅存的亲人了。
她留住此间，姊妹二人同食同寝，倒比以往亲密许多。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次年春首，杨柳吐金。李言九死一生诞下了一个男婴，只是刚落地，便失了生息。
李言大病了一场，平原坐在床边端着药汤，柔声哄着：“三娘乖，良药苦口，再喝一点。”
“二姐，再喝不下了。”李言摇了摇头，看向站着的上官云阙，“子初呢？”
“他去法门寺为小公子点长明灯去了，佛祖定会保佑小公子再降生到一户好人家，三娘莫再伤心了。”上官云阙看李言看得心揪，瘦弱的好似片金纸，风一吹就倒了。
李言枕着平原的肩，平静道：“你们不用安慰我了，幼时袁公曾为我卜过一卦，我注定是个亲缘浅薄的。我也看开了，待子初回来，我便与你们回藏兵谷。上官，我只有两件事要嘱咐，”
“三娘，你说，我都应你。”此番来人只有他与身份不明的那位，很好说话。
“第一，你在此地并不曾见过我二姐。”
“众所周知，平原公主已于去岁在洛阳行宫中殉国。”
“第二，我们离开，万不得已，不要伤人性命。”
做了母亲，难免心软。何况李言本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乱世之中，谋生而已。
“嗯，三娘放心，”上官云阙说罢，夺门而出。他担心自己会在三娘面前哭出来，又惹她落泪。那孩子眉眼弯弯，长得像极了他母亲，多惹人疼，却终于他手。
房中还余下李言姊妹二人。
不良人尚在，李氏未绝。
李言试探问道：“二姐，兴许十郎尚在。”
平原看的通透，扶着她躺下，答道：“那便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度过一生，终好过焦兰殿中的幼帝。”
“三娘，二姐无用，护不住你们。你要走自己的路，我不拦。但你要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嗯。”李言不敢看向平原，只得将自己埋在锦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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