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一个月

十八、一个月

        那天在路边哭完后，林识岚回到家，就把她阿妈吓了一惊，两眼红肿的像只兔子。林识岚也不等她惊完，直接抱住她，说话的声音里还余有哭腔，“阿妈，阿姐她们已经走了。”

        王叶英安慰性地拍着她的背，“嗯，知道了。”然后也没出声，让林识岚静静抱着。过了好一会，听到林识岚又冒出一句话，话里话外都透着难过，“阿妈，以后我就一个人了。”

        王叶英一听，真是又好笑又心疼，“这样也好，哪有人整天粘着哥哥姐姐的，你也是时候学着自己一个人生活。”

        说让林识岚一个人生活，倒也不是让她一个人独居。王叶英知道林识岚之前进进出出都有人陪着，因为她年龄最小，所以大的那几个人也宠着她。这样的生活固然好，但是这样的林识岚会始终长不大。小孩子难过第一次分别，但是身为大人，她无比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可能有谁真的能陪伴在小女儿身边一辈子，哪怕是她亲阿姐都不可能。所以这时，哭也让林识岚哭，抱也让林识岚抱，但是该说的话，她也不会落下。

        林识岚开学后，也确实有听她阿妈的话，开始学着一个人的生活。之前她所有的个人时间，都是跟着其他几位哥哥姐姐走的，跟着学习，跟着玩耍，跟着干活，他们怎么安排，她的生活就是什么样的，日子十分充实。现下需要她自己安排自己的时间，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时间很空。

        一个人，放学后小木屋也去不了，因为林段木和王叶英担心她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所以让她在自己房间里学习。房间不如木屋那般宽敞，遇到不会的题也不会有人抢着给她讲解；学习以外空闲的时间，也不会有人带着她整活；原本六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干的活，她一个人做起来竟觉的没意思。

        最令她心烦的是，总是逃不过来自别人的问候。

        上下学的路上遇到熟人，必有一句：“岚妹，怎么你一个人啊？”对方也不用林识岚回话，自己会恍然大悟般续上：“哦，你哥你姐上高中了。”

        林识岚：“”

        在学校里，必会有人或推推搡搡，或扭扭捏捏地过来问，“你就是林谁谁的妹妹吧？”来的人还大多都是初二初三的学生，有些人还会顺拿着一封信，想让她转交。

        林识岚：“”

        上课时，因为授课老师都是刚教完初三轮转下来的老师，也会点她的名，让她站起来回答问题，末了附带一句“原来你就是那谁谁的妹妹呀。”

        林识岚：“”

        一天下来，到处是来念叨林澜星几人的人。她本来就在控制着自己少想分开这件事，但是实在是经不起这样的念叨，念得小朋友心都酸透了，整个人愈发沉默。

        就这样沉默少言的过了两个星期。

        又一天傍晚，西边的云像是偷喝了酒的橘子，大片的粉红晕染着橘色。林识岚呆坐在竹椅上，双手叠放在椅背上方，下巴倚在手臂上，望着天边的云。

        林段木一回来，就见到林识岚这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开学以后，就经常看到她这样望着天上的云发呆，然后看着太阳下山。林段木原本以为，小孩子过一阵就缓过来了，但就目前的样子，瞧着大有一种缓不过来的感觉。入了家门洗了手，拿了两根绿豆雪糕，拖了一把竹椅子在林识岚身边坐下，“岚妹啊，阿爸和你说说话。”

        林识岚回过头，接过林段木给的雪糕，循着易撕标记撕开袋子，乖巧的回道：“阿爸，你说，我听着。”

        林段木斟酌片刻，缓缓开口，“开学了，阿爸还没问过你，新学期感觉怎么样呢？”

        “还可以。”林识岚啃了一口雪糕，嘶冰这两周还没心思去感受她的新学期。

        林段木也吃着自己那份，接着问道：“那学习难不难”

        “还好。”大概也是感觉到自己的回答有些敷衍，林识岚又加了一句，“暑假里有预习，刚开学学的也不难。”

        林段木点点头，问这些主要是起个开头，接下来说的才是他主要想聊的，“那班上的同学怎么样？”

        “同学？”林识岚认真的想了想，“同学都挺好的。”

        “那有没有比较聊的来的同学？可以慢慢做朋友的同学？”林段木的语气里充满真诚，“你那几个哥哥姐姐都去读高中了，我们岚妹也可以试着找一些同年龄、聊得来的朋友啊。”

        林识岚听到这个直接摇头。小朋友的世界有自己的中心轴，沿着中心轴往外拓展，分了好几个圈，谁谁谁放那个圈里她分的可清楚了。她固执的守着朋友那圈，只有林澜星那五人。“阿爸，我不需要有同龄的朋友，阿姐她们在我这里是无可取代的。”

        “没让你找朋友取代你阿姐她们，阿爸的意思是，你也要享受人生的每个阶段。”林段木笑着说道，他自然是尊重小朋友这份一起长大的情谊。

        享受人生的每个阶段，这话林识岚很熟，因为林段木经常这样告诉她和林闻兰。此时她也明白林段木的意思，也不想林段木花心思担心她，点头回道：“嗯，阿爸，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的。”

        见林识岚如此乖巧回话，林段木也没有再多说，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也不求她一下子就精神大振，能听进去几分便好。

        父女两人一人一根绿豆雪糕，坐在竹椅上，望着天边的晚霞，坐到太阳落山。

        在此之后，林识岚有意调整自己的状态，但日子总觉得有种做梦漂浮感。直到她拿着新鲜出炉的英语周测，望着上面显眼的分数后，才终于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之前答应了哥要好好学习的，现在怎么交代？他一走，就拿了一个不及格！她还是第一次拿了个不及格的分数，看着十分刺眼。

        这边心里还没恢复平静，那头就被英语老师喊到办公室谈话。英语老师是班主任，对班里学生的成绩水平有基本的了解，知道这不像是林识岚的正常发挥，对着林识岚好一顿关怀，“是不是老师上课讲的哪里不好啊？还是新学期新环境需要时间适应？”听得林识岚满是羞愧，赶忙向英语老师保证好好学习。老师也没为难她，最后还开口鼓励道：“我记得你哥哥姐姐的英语都挺好的，你也要努力呀。”

        哥哥姐姐都搬出来了，林识岚当晚回去就收拾自己的心情，清理所有的杂绪，制定好每天的学习计划，把自己的时间填的满满的，将一门心思全放在学习上。

        之后的每天就不觉得空了，每完成一项计划就打个勾，随着每天打勾项目越来越多，学习的感觉也逐渐回来了。与此同时，她还备了两份笔记本，一本用来记错题，一本用来记不理解的知识点，想着等林澜星他们回来后请教他们几个。

        关于解题这方面，林澜星他们有自己的解题思路，给林识岚讲解时也比老师讲的详细许多，更不会跳着步骤讲解，她还是比较喜欢这种。

        心思都放学习上，再次周测自然是没问题的，林识岚也为此松了一口气。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着，一直到最后一周，面对即将到来的小长假她都没那么欢喜，她期待的是，林澜星他们几个要回家了！为此，她周四放学后，还特地和王叶英说了一声，一个人过去木屋那，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之后回到家又缠着王叶英同意她明天请假的事，周五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她想请这节课，早些回家。王叶英没同意，有原则的回道：“不可以，体育课也是课，该上的课得好好上。你阿姐她们回来后又不会跑了，你上完课回来再见也不迟。”

        确实不会跑，但是林识岚心心念念，迫不及待想早点见到她们，“阿妈，好阿妈，我想早点回来见阿姐嘛，你就答应我吧。”

        林识岚撒娇起来软软糯糯，谁看了都心头一软。但王叶英坚决不同意，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林识岚见阿妈不同意，也不恼，换了在场的另外一个人接着来。“好阿爸，你可以帮我签字嘛？我就请假一节课，你看现在天气还这么热，上体育课好晒的。”

        林段木瞧着摇着自己手臂晃的林识岚，哭笑不得，他做不到这么坚决，只能立场不坚定地劝着王叶英：“咳，你看，这天确实热，”王叶英烦了他一眼，他也不在意，乐呵呵的问：“要不，我就签了？”

        眼前一大一小都眼巴巴的望着她，王叶英心里偷笑，也知道这一个月林识岚确实很想她的小伙伴们。想了想，请一节课也确实不影响学习，心里便同意了这件事，但面上却还是佯装冷脸，淡淡的说道：“下不为例。”

        林识岚瞬间就高兴了，放开林段木，又回去挽着王叶英。林段木看了一眼换人换的这么迅速的小女儿，点了点她的额头，应着王叶英的话，笑着说道，“好好好，我们知道了。”然后在请假条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把请假条拿回给林识岚，对她使了个眼色，正经道：“记住你阿妈说的话，下不为例。”

        林识岚把请假条收好，笑嘻嘻的点头承诺“下不为例”，然后开开心心的回房间学习。上楼的时候还听到王叶英用嗔怪的语气和林段木说“就你宠着她，迟早宠上天。”林段木嘿嘿回道：“别冤枉我啊，我只是签字的，点头同意的人是你。”

        回到房间后，林识岚盯着请假条发呆，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林澜星他们，心里灌满了激动与期待，脑海里浮现各种相遇的情景。相遇的故事情节换了好几个版本后，她才控制自己收收心，翻开今日的学习计划表，开始学习。

        第二天一去到学校，林识岚就积极地把请假条交给了班主任，又跑去体育老师那边请了假。班主任见她的高兴溢于言表，还打趣地问了一句：“识岚同学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呀？这么开心。”林识岚有些惊讶，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吗？笑着回道：“因为今天天气很好。”

        今天天气确实很好，阳光灿烂，蝉鸣依旧，风吹动山林沙沙作响。林识岚一上完课就拿着书包准备跑人，同桌见到后便贴心地提醒她，还有一节体育课呢。原以为林识岚会把书包放下，没想到她笑意盈盈说自己请假了，然后就像一阵风一般走了。

        林识岚一路快步回去，偶尔还会小跑一段路。她其实也不知道林澜星他们几点回到，但是她想着要是回去后，他们还没回来，她就去路口等；要是回去后他们回来了，那就更好，直接到家就能见到。无论哪种情况，她们都能早些见面，真令人开心。

        回到院门口时，香香率先跑了过来，“鹅鹅鹅”的叫着，林识岚摸了一下它的头。进了院子，瞧见家里的大门是打开的，这是阿爸阿妈都还在干活，不在家，那肯定是林闻兰已经回来了。这么一想，林识岚便高兴地跑了进去，边跑还边喊道：“阿姐，阿姐。”

        林闻兰原本正坐着吃饭，中午军训结束后，她饭都没吃，直接去车站搭车回家。回到家后，肚子饿着不行，给自己煮了一份饭。这时听到林识岚喊她，饭也不急着吃了，直接站起来。两姐妹一碰面，都默契地拉着对方的手，高兴地蹦了几圈。

        两人傻乐完后，林识岚才有心思细细看林闻兰的变化。一个月过去了，林闻兰那头乌黑靓丽的长发没了，变成了利落的短发。人瞧着不仅瘦了一圈，皮肤还黑了几度。但是她阿姐眼里那股精气神还是没变，依旧是一个元气满满的少女。

        林识岚伸手摸着林闻兰短短的发尾，笑呵呵的说道：“阿姐，你变了好多啊。”

        林闻兰不在意的摆摆手，重新坐下，拿起碗筷继续干饭大业，“军训嘛，整天在太阳底下练操，没点变化才是怪事。”不紧不慢地咽完一口饭后，接着说道，“晚点你见到他们几个，更有观赏性，特别是塔塔那个发型，还有蕙安的肤色”说又不说完整，留着悬念，坏坏的笑了一声，“晚点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阿姐还是原来那个阿姐，林识岚也不追着问，就跟着林闻兰乐呵。又陪林闻兰聊了好一会，然后才意识到，她阿姐回到了，那不是说明林澜星也在家了吗？心里一想，就立马向林闻兰求证，“阿姐，哥是不是也回来了？”

        “对啊，我们一起回来的，”林闻兰话音刚落，就看到林识岚跑了出去，“跑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我给你带了好多零食”

        林识岚头也没回，“那个，阿姐，我待会回来再听你说哈。”

        林闻兰：“”

        林识岚像是一只上弦的箭，此时直奔着林澜星家里跑去。到林家院门口时，又特意放慢脚步，先是往里头看了看，见林爷爷他们大人都不在，这才重新跑起来，高兴地扬声喊道：“哥，哥，哥。”

        林澜星声音从屋里传来，但林识岚进门后，在一楼又没见到人，林澜星没有在吃饭。但屋子里好像有吹风筒的响声，于是她又问道：“哥，你在哪里？”

        吹风筒的声音停下，林澜星的声音从楼上的方向传来，“我在房间里，你上来吧。”然后又响起吹风筒的呼呼声。

        林识岚像兔子一般，一蹦一跳的上了楼。见到林澜星时，他正拿着吹风筒吹头发，他的头发也剪了，直接变成寸头。看到林识岚站在房门口，停下手里的动作，关了吹风筒，然后眼里带笑地喊道：“岚妹。”

        林识岚见到阿姐满心欢喜，但见到林澜星后，心里就不止欢喜了。听到这熟悉的一声“岚妹”后，林识岚便忍不住了，鼻子一酸，眼泪随之袭涌而来，然后跑向林澜星，直接往他身上一跳，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林澜星也没想到林识岚就这么往他身上跳，下意识地就先伸出手护住她，避免她摔下去。身上猝不及防的挂着一个人，林澜星后退了一小步才稳住。

        这动作实在是危险，林澜星有些哭笑不得，万一他没接住呢？他拍了拍林识岚的后背，柔声说道：“好了，下来吧。”

        林识岚双手圈住他的颈部，把头窝在他的怀里，轻轻摇头，不肯下来。豆大的泪珠就这么无声涌出，一点点的打湿林澜星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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