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梦回

姜时月出了老太君的院子的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了，北风夹杂着霜雪低声呜咽，天上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星，路上每隔不远就亮了一盏石灯照明，走在前面的茯苓拿着老太君给的不易被吹灭的琉璃灯。光透过琉璃映在雪地上，有别样的光彩。

        路过姜家的小厨房时，姜时月听见有两个人在压着声音说话，便停下脚步。

        “你给那个人送饭了吗？”

        “送饭？”那人一个冷哼，“一个赖在姜家的小野种，还配我给他送饭？再说了外面路这么不好走，我才不去。”

        那两人说话的声音低低的，说了一会便停下来，紧接着是闲聊的声音。

        姜时月想了想，便大概猜出了事情的原委。迈步走远了些才对茯苓开口道:“茯苓，你去我院里的小厨房拿些饭菜……不，拿些糕点过来，要快。”这个时候早就过了吃饭的点，直接给他送饭去难免让他会心生怀疑，不如送些糕点去。

        茯苓眉头一皱，不太明白姜时月要做什么，但是还是乖乖的去取糕点。

        只过了一会茯苓便回来了，手中拿些一个食盒。

        姜时月接过食盒，笑了笑，接着便朝着沈致的院子走去，她记得沈致住在哪里，因为前世她曾随着三房的几个姐妹来过他的院子，冷眼看他被三房的人欺负。

        院子是在姜家大院的最角落处的，原本是一个荒废了的小院子，姜家的人不待见沈致，便让沈致住在了这里。

        院墙已经很是破旧，再加上连日的霜雪，便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景象，门外的路也不好走，因为没人扫雪，只有门口处是没了雪的覆盖，露出一片泥泞的地来。

        姜时月艰难的走到门口，泥土混着雪水沾污了衣角，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门，却不想‘砰’的一声，门竟然被推倒了！姜时月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啊！

        在屋里读书的沈致听到外面的声音，手不自觉的握紧，白天已经来他院里找过麻烦了，怎么夜晚还不肯放过他？他脑中浮现出三房那群人丑恶的嘴脸，想起他们肆意砸他院子里的东西，开恶意的笑话捉弄他，如今连一扇门也不肯放过！沈致的手攥的越来越紧，接着又突然松开，脸上恢复了平静，放下已经被捏皱了的书，起身，开门。

        他带着隐藏在心底的怒意，却不想一开门便撞进了姜时月愧疚的眼神中。他一愣，薄唇略微抿起。

        “我……它……我就轻轻推了它一下。”少女指着被推到了的门道。

        “嗯，我知道。”沈致的怒气完完全全的没了，他径直走到门口，三下两下就把门又重新安装了回去。门是三房的人来找麻烦的时候弄坏的，当时没倒，而姜时月日推到这扇门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时月见沈致没怪她，便松了一口气，伸手，将食盒递到沈致面前。“这是祖母送给我的饭后糕点，我吃不下了，可是祖母一定要我吃完，我正好路过你的院子，本来是想来看看你，却推坏了你的门。不如，这些糕点就送给你赔罪吧。”她正好怕她编的理由太突兀，让沈致怀疑，正好这门被她推坏了。

        夜晚沈致的小院没有什么光亮，只有室内的一根蜡烛和茯苓手中的一盏琉璃灯有着细微的光，本来黑暗模糊的夜晚却让沈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光，光中站着一个眉目温和的少女。

        为何姜家的其他姊妹都对他恶毒到了极点，唯独她待他如此好？他甚至不敢细想，不在乎她出于什么目的，只要她一直的待他这么好，他便满足了。

        沈致接过食盒，眼中有些细微的情感，他冰凉的手触碰了到了姜时月的手指，她手是温热的，带着女儿家的柔软，触感……极好。

        沈致垂下眼眸，敛去贪恋，他不能也不敢把这份贪恋表现出来，他不舍得吓到姜时月。

        “多谢。”他清冷的声线多了一丝柔和。

        “是我谢你大人有大量，而且帮我解决了这个‘烫手山芋’。”姜时月边说着边看着食盒，“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一定要再帮我。”姜时月笑着，不给沈致说话的机会，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沈致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嘴角的微笑冷了下来，他眼中如一潭不起波澜死水突然泛起了涟漪，他带着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野心和掠夺心思。

        姜时月又顺着原路返回，一回到院里便换了已经被雪水打湿了的衣裳。

        “小姐，下个月娘娘要回来省亲呢，说是娘娘一直思念家人，人都病了，所以陛下特意准了娘娘回来看望家人。”白芷一边帮姜时月换衣裳一边道。

        姜家上一代只有一个嫡女，便是白芷口中的娘娘姜玉，她十六岁被太后选进宫做贴身女官，十七岁成了皇帝的枕边人，一路坐到姜贵妃的位置，在后宫是能与皇后分庭抗礼的人物。

        姜时月与这位姑姑接触不多，但是却知道她是个极为有手腕的人物，当年不到二十岁就成了最受宠的妃子，刚过二十就被封了贵妃，在后宫掌权十几年，即使是已经年过三十，皇帝依旧对她宠爱有加。上辈子，直到姜时月死，她的这位姑姑都未曾失过宠。

        记得她死之前，她的这位姑姑曾特意请了旨来看她。她说她未入宫时，姜时月的父亲便待她最好，她一直记得这份好。就是因为姜贵妃，顾大公子才没敢在姜时月即将去世之时扶正他的小青梅白氏为正妻。

        “我也好久没见姑姑了。”姜时月仔细想想，上次见姜贵妃大概是在她十岁左右的时候吧。

        “是啊，娘娘虽然看起来对姜家的小辈都不是太亲热，但是唯独对小姐和大公子高看一眼。”白芷扬起小脸，像是为姜时月和姜时年骄傲一般。

        “嗯。”

        姜时月应着，然后梳洗了，准备睡觉。

        长夜梦多。

        顾老太君坐在高位上，手中牵着一个小男孩，男孩怯生生的看着她。白氏也站在旁边。

        “琮儿，那是你母亲。”顾老太君指了指她。

        “不……”小男孩又靠近顾老太君几分，眼中盈着泪水，一脸陌生的看着她。

        “乖宝不哭。”白氏心疼的上前抚摸顾琮的小脸。

        她心中似有刀绞，她是京城第一娇如何？是顾臻的妻子如何？是最精明能干的顾大夫人又如何？她为了顾家多年没有回过娘家，她的丈夫不爱她，甚至她差点丢了性命才生下的孩子也不亲近她。

        她眼泪控制不住的流淌下来，顾大夫人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了礼。

        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她哭泣，所有人原本都以为她人生顺遂，无忧无虑，出身高门，嫁了京城有名的英俊才子，婆家满意，可到头来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她，甚至去亲近她最恨的白氏。

        梦醒，脸上冰凉一片。

        有人拿着灯盏掀开了帘子。

        “小姐怎么了？”一向平缓柔和的语气带了焦急，“怎么哭了？是做噩梦了吗？”茯苓连忙扶起姜时月，紧接着抱住了她。

        “小姐是被两位姨娘的闹腾吓到了吧？别怕，小姐这样人儿，是碰不上那样糟心的事情的，再说还有茯苓在呢。”茯苓用手轻轻拍着姜时月后背，茯苓虽然只比姜时月大三岁，但却一直像是大姐姐那样照顾姜时月。

        姜时月终于是忍不住了，‘哇’的一声了出来。

        她的孩子，她前一世差点丢了性命生下来的孩子，竟是如此怕她。她犹记得生孩子时的痛楚和鲜血，记得姜老太君拖着重病的身体来看她的样子，记得姜老太君在房外的哭声和茯苓跪在地上给佛祖磕头乞求让姜时月平安的生下孩子的响声，生死关上走了一遭，最后就只有姜老太君和茯苓是真心担心姜时月这个人的。可没过几天，她还没出月子，姜老太君就去了，她因着生育又因着没了祖母伤心，伤了身子，再没有过孩子。

        姜时月眼中难掩恨意！

        当年顾老太君为了让嫡子和她亲近，便将顾琮带到身边抚养，以姜时月打理家事繁忙为由，不让姜时月去接近孩子，顾臻一直想扶正白氏，便让白氏天天去照顾顾琮，最后孩子便一点也不亲姜时月了。

        “小姐，再哭下去，明天这眼睛就要肿了。”茯苓一边安抚着姜时月一边为姜时月擦眼泪。

        许久姜时月才平复了情绪，她看向茯苓，上一辈子茯苓留在了姜老太君身边伺候，想想上一辈子最后一次见祖母和茯苓就是在她生产以后的一点时间里，之后祖母去世茯苓也没了音信。等她身子好了，再回姜府，茯苓已经不见了，据说是前几天下午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姜时月上辈子看起来风光无限，可事实上，她失去了所有亲近的人。

        东方有光在上升，晨光之时，长夜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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