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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米有慰心


  房中炉火暗着,郭宜炳也不在,许是跑去玩了,秦念初没在意,进门后便去修剪那丛花枝,又分作两束,在床头和书桌上各插一瓶,又单独检出一枝,配了个青玉色的高脚茶盅,放在筛茶的条案上。

  梅花的意蕴便在于寂寥,纷纷扰扰多了反而不美,这样简单点缀,倒是颇有古意。

  秦念初忙着这些,小有儿在一边已经将暖炉重新上了炭,烧得热热的,又提了来热水,打了个手把巾递过来,伺候着人擦了脸。

  秦念初身心俱暖,情绪比刚才好多了,于是叫他一同坐下喝茶,又打趣他:“你明明是鼓师,做小厮的事却得心应手。”

  小有儿笑着:“又不是什么难事,全看有心没心。”

  “那你有心了。”秦念初迟疑了一下,将刚才手帕还他,“自己洗去。”

  “坊主用过的我还洗什么,得赶紧着供起来,日夜焚香祷告,求......”说到这又不说了,尴尬的笑笑。

  秦念初叹口气:“若我的眼泪能带来好运气,那我自己也求求。”伸手往怀里摸了一摸,想要另摸一方帕子送给小有儿,却摸到了那半截佛衣袖,整个人一愣怔,没再说话,垂下眼睛,任热气腾腾的香茶水汽扑上眼帘。

  小有儿敏感地觉察到她的情绪又不对了,大着胆子伸手,捉住她的腕子,拉过来,将冰凉的一双小手握在自己暖暖的手心里。

  凉透的心随着指尖传来的热度一点点复苏,秦念初终于回过神来,将手抽回,涩涩开口:“罢了,你去吧。”

  虽然赶人走,可是这样难挨的天光,铺天盖地的孤寂,又多么希望有人陪着,然不能是无关的人,总要有一两句话能说的这种,既不显得过分聒噪,又有些融融的暖意。

  小有儿嘴里应一声,起身,果真推门离去,再次剩了秦念初一人坐在茶几面前,守着荧荧炭火。

  ..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不多时,门吱呀一声,秦念初以为是哪个丫头来送饭,抬头一眼,竟又是小有儿。

  他到底不放心又折了回来。

  秦念初瞧着他,内心忽地涌起了巨大的期盼,立刻就起身上前去,将人抱住。

  原来有过陪伴的人便格外难以忍受孤独,因为曾经拥有了骆问笙的爱,此时失去才更加觉得伤心。

  如果说从得知他死的时候已经在做心理准备,让自己慢慢死心,可那日天阶寺匆匆相见,偏又叫人生起希望,而这微茫的希望便是最最折磨人,仿佛蚌内沙砾,生生磨得肉疼,吐又吐不出去,只能寄希望于有那么一日终究化作璀璨的珍珠。

  可珍珠难得,那日夜的煎熬实在是真真切切。

  秦念初不曾多说,也没人可说,装作若无其事,只在这冬日的雪中,忽然的,崩溃,再也不想硬撑。

  小有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伸手将人环抱住,提供了一个宽厚的肩。十五岁的少年在这一刻清晰的觉得自己长大了,再也不是懵懂孩童,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虽然青涩,却可依赖。

  ..

  天色暗下来,门外有了脚步声。

  等郭宜炳回到门口当值,桑枝敲门送晚饭,屋里这两人已经默默对坐尴尬无语了。

  秦念初不想见什么人,干脆叫桑枝再去备一份饭来,留小有儿一同吃,又让人备了酒,将门反锁,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吃着,喝着。

  小有儿是个毫无根底的人,秦念初在他面前不必遮掩太多,全当自己也是那个毫无根基孤零零的人,两人说着说着就提起了各自的童年。他本就话多,见她聊这些轻松起来,就特意拣那些有趣的事情来说。

  幼时丧母,儿时丧父,后被远房亲戚也就是后来的师父收养,师父的亲儿子便是尹风眉,兄弟两个相依相伴一同长大,后来师父去世,两人又流落至此。

  明明是悲惨的身世,小有儿却也没觉得苦,倒是很释怀的去回忆这些旧事,记忆中点点滴滴都是闪光的趣事,言语中满满都是对人世的看开与热情。

  他还不忘自嘲:“坊主你瞧我虽然姓米,又取个‘有’字,却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可见拿姓名补五行也是不靠谱的说法。”

  秦念初直笑:“你不知道,在我老家,‘米有’就是没有的意思。”

  “......”

  小有儿噎了一下,噗嗤又乐了,“那坊主赏我个名字,沾着坊主的好福气,我且有好日子过呢。”

  “小有儿就很好听,有儿,阿有,有有......”越叫越觉得暧昧,秦念初尴尬的闭了嘴,不过因他这一感染,自己不免心里也开阔多了,反倒觉得相比之下自己幸运的多,虽然莫名其妙的穿越过来,但到底不曾风餐露宿,也不愁吃喝。

  邀月坊每五天休息一日,这日刚好就是,坊里丫头小厮们在外面玩雪玩的开心,倒是屋里静悄悄的,两人就这么互相伴着,偶尔一两句聊着,竟然一直到了月上中天的时辰。

  此时雪已停,银装素裹一片,有梅花暗香盈袖,静谧而温馨。没人来打扰,两个人竟这么互相靠在一起睡着了。

  雪后寂静,房内暖暖,残酒微醺,情意萦绕。

  ..

  这样的日子过起来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随着邀月坊的生意红红火火衬得时光的流逝不那么明显,似乎是转眼间,新年就快到了。百姓开始忙碌节前诸事,坊里又逐渐恢复平静。

  而这些日子,庄元在天阶寺一探再探,毫无所获,仿佛世间真的再没有骆问笙这个人,那日的佛身似乎只是个白日梦影。

  有那么一刻,秦念初再次暗自下定决心,真的该放手了。

  ..

  苍茫一片的寂静冬日里,唯一有点亮色的大概是励王世子的生辰了,概因南宫丘岳不走寻常路,寿宴不在府里不在宫里,而是定在了邀月坊。

  这本不合规,奈何南宫丘岳一贯逍遥的性子,前些年颇有几次山里湖边或是马场竹林这些地方举办的不良记录,因此当他提出今年在歌舞坊请客的时候,南宫玉容也只是气的几天没说话,而后就同意了他。甚至南宫竞也因为近来心情良好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地默许了。

  不同意能怎么办,他大不了不请姐姐,不请官家,照样还是会去办,照样搞得人尽皆知,只是请客范围大小的区别。

  高傲的玉容郡主很清楚这点,于是想了几日便应了下来,还帮他打理一应家丁厨役,又送了两个趁手管事给他用。

  其实流程大家都挺熟了,毕竟年年都这么折腾几回,于是等两个管事带着一大伙子人抬着十余只大木箱子驾轻就熟的奔到邀月坊来的时候,秦念初几乎要后悔答应这位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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